羽的翅膀

吉葡樂

歌神的孩子名字叫羽。

羽像父親一樣喜愛唱歌。

歌神說：“當唱歌的時候，靈魂就與歌聲結(jié)合在一起了。肉身雖然在那里，但靈魂已隨歌聲飄揚?！笨粗贫嵌挠穑枭窳灵_了嗓子。聲音剛從喉嚨里發(fā)出來，羽似乎就看見父親變成了一只白色大鳥，盤旋著向天空飛去，并很快不見了。只有歌聲像光一樣照拂著他的心靈，令他覺得既溫暖又柔軟，像冒出一些綠茸茸的小草。

羽也學著父親那樣唱歌，可是從他喉嚨里發(fā)出來的歌聲就像破鑼的聲音一樣。羽想忘記自己，將靈魂與歌聲結(jié)合在一起，可聲音溢出嘴巴，就像一堆廢棄的金屬傾瀉在地上。

“怎么會這樣，父親？我的聲音為什么不能像你的那樣，輕盈地飛起來，傳到很遠的地方去？”

歌神說：“因為你的歌聲沒有翅膀?！?/p>

“翅膀？”

“是的！”

“那么我怎么才能使我的歌聲有翅膀呢？”

“這正是需要你自己做的！”

“我自己？”

“我能幫助你的只是提醒你，我的孩子，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即使我是你的父親?！?/p>

“也許我該去尋找一雙屬于自己聲音的翅膀。這個世界上有銷售各種產(chǎn)品的店鋪，一定也有賣翅膀的?！?/p>

羽告別了父親。

他還是第一次出遠門。

一天，他來到花草谷，遇見一家膜質(zhì)翅膀?qū)Ｙu店，各種美麗的翅膀擺滿了店鋪的墻壁、櫥窗。這是專門賣給昆蟲精靈們的翅膀，翅膀的材質(zhì)都是膜質(zhì)的，美麗易碎，只有昆蟲的小體量才可以駕馭。

羽打量著那些來買翅膀的昆蟲精靈們。

一只蛾精靈艱難地走進來：“為了靠近那美麗的焰火，我的翅膀又被燒壞了，就在昨天晚上?！?/p>

店主是一只蜜蜂精靈，它看了看蛾精靈的身量，打開櫥窗，取出一副有花紋的米黃色翅膀遞給它：“試試吧，這是我最近專為你研制的防火翅膀。祝你好運?！?/p>

蛾精靈打開翅膀穿在身上。

“真合意，我又有翅膀了，晚上又可以去找我的焰火姑娘了?！倍昃`多付了一枚綠葉就走了。

“唉，真固執(zhí)呀，喜歡就會變得盲目?！泵鄯渚`哀嘆的語氣里分明也有幾分欣賞的意味。

陸陸續(xù)續(xù)有很多昆蟲精靈買了翅膀。

一直到店鋪要打烊的時候，羽還愣愣地站著。

“請問你……”蜜蜂精靈忍不住問羽。

“嗯，我想給我的歌聲買一副翅膀，不知道可不可以？”羽囁嚅著說。

“為什么不可以呢？可以的?！泵鄯渚`說著取過一副藍色的有白點的翅膀。

羽害羞地扔下一枚貝殼，接過翅膀就跑了。

在沒人的地方，羽想穿上這副翅膀，打開喉嚨放聲歌唱。他把手里的翅膀展開，穿了起來。當歌聲沖出他的喉嚨，他感覺自己突然會飛了，像昆蟲一樣輕盈地飛著，羽好開心。可是，當他感覺整個人要化為歌聲時，一個音符卡住了，他總也唱不好。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恰好又遇見一陣颶風，翅膀被扯壞了。他停止了歌唱，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樣子。一些翅膀的碎片落在他的腳底下。美麗的東西都是很容易碎的，羽有點難過地想。

歌神說：“別放棄，總會有更適合的。”

“我應(yīng)該去找更強有力的翅膀?！庇鹣铝藳Q心再去尋找。

走了很久，羽走進了一片山林。

山林里有狐貍開的染印店，有灰熊開的蜜餞果子店，有兔子開的蘿卜汁冷飲店……終于，羽看見了一家鳥精靈開的羽狀翅膀?qū)Ｙu店。

很多只鳥精靈在店鋪門外排隊，它們有的翅膀折損了，有的嫌棄羽毛顏色不漂亮，有的想換一種翅膀樣式。

羽看見一只鷹精靈，它也是來買翅膀的。雖然它排在隊伍的最后，但顯然它比這里的任何一位都更迫切需要得到一副翅膀。它的翅膀受傷了，耷拉著，就像樹枝上垂下來的兩片葉子。

“我去搏斗了，為了我們鷹精靈天空的領(lǐng)域不受到侵犯?！?/p>

鷹精靈邊說邊強忍疼痛，使自己站得直直的。

血已經(jīng)染紅了它的雙翅，羽看了心里一陣難過。他想起了執(zhí)著的蛾精靈，它們都為了自己的信仰，使翅膀受到了傷害。幸虧還可以買到適合的新翅膀。

長長的隊伍總也不見變短，一直到傍晚，才剩下羽和另外一只鴿子精靈。而空蕩蕩的店里只剩幾副翅膀了。

“你應(yīng)該比我更需要，你先挑選吧。即使這次買不到，我的翅膀也還可以將就幾天。”看著焦急的羽，本來是排在羽前面的鴿子精靈說。

羽感激地看了一眼鴿子精靈，然后對店主鳳凰精靈說：“我想給我的歌聲配一副翅膀，可以嗎？”

“可以呀，可以的?！兵P凰精靈給了羽一副白色的翅膀。

羽付給了鳳凰精靈一枚美麗的貝殼，抱起翅膀就激動地跑了。

跑到誰也看不見的空地上，羽迫不急待地想試試。

羽一張嘴，歌聲在喉嚨里滾動著。很快，羽就感覺自己化為歌聲，披上了羽狀翅膀。他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拍著翅膀飛到天空的高處，又飛到更遠處。他飛到哪兒，他的歌聲也就到了哪兒?？墒?，當他要鉆過一排鐵柵欄，想把聲音送給一個把臉貼在玻璃上傾聽的孩子時，他卻卡住了。他在鐵柵欄的縫隙里掙扎著，拍打著……羽覺得翅膀要被撕扯下來了，他回到了現(xiàn)實中。在他腳底下，翅膀上的白羽毛紛紛落了一地，像潔白的雪。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呢？”羽苦苦思索，他想起父親的話——“只要不放棄，總會有更適合的。”他決定接著尋找屬于自己歌聲的翅膀。

他到過山谷，在蝙蝠精靈那里買過翼手翅膀；到過一個溪澗邊，從風箏精靈的手里買過紙翅膀；到過空間站，在機器人那里買過機械翅膀……

每種翅膀都有各自的特點，但也都有致命的缺陷。當歌聲進行不下去的時候，那些翅膀就被損壞了，在羽的腳底下，像一堆生命的殘骸。

但這時候，羽內(nèi)心已經(jīng)很強大了，能承受任何失敗與不完美。

有一天夜晚，羽睡不著，過往的經(jīng)歷一一閃現(xiàn)在他的腦海：蛾精靈的執(zhí)著；蜜蜂精靈的精益求精；鷹精靈的勇敢；鴿子精靈的善良……那些精靈的優(yōu)秀品質(zhì)深深地激勵著羽。這些被時光打上印記的回憶，讓羽覺得分外珍貴。他希望用歌聲表達出來，他希望在歌聲里追溯往昔快樂與不快樂的時光。他覺得自己不需要再依賴翅膀而歌唱，而是聽從自己的內(nèi)心，他放開了喉嚨。

令他覺得驚奇的是，歌聲在他的喉嚨里輕盈地溢出來。羽像長了翅膀，時而像流螢一樣拖著細細的光線滑過暗夜，時而又像鳥一樣低低地飛過花叢。他的歌聲能到達任何地方，能在各種險境變換不同的翅膀模式。

一首歌唱完了，羽看上去很平靜，心卻怦怦怦跳得很厲害。他看見一個厚重的影子向他靠攏，他抬起頭，是父親。

“孩子，你的歌聲已經(jīng)擁有了翅膀?！?/p>

“就是靈魂，對不對？”羽說。

歌神把羽緊緊地抱在懷里，像小時候，父親抱自己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