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硬皮本的往事

陳曼冬

我一直覺得，在日常生活里不忘隨時感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如果能將感受用文字記錄下來，那就更美妙了。我少年時代，家里就有這樣厚厚的幾大本硬皮筆記本，那是我從小學開始的文字記錄。

大約要從小學一年級開始說起。那時候我們家住在現(xiàn)在的浣紗路，5層樓房的頂樓。20世紀80年代初期，這個城市沒有現(xiàn)在的高樓林立，5層樓，就已經(jīng)能夠看得到這個城市的全部樣貌啦！記得我們家朝西的那面窗戶是看得到西湖的，在我與西湖之間，是一排排江南特有的民宅。那是夏天的傍晚吧，下雨天。我趴在窗前看著雨水一陣陣沖刷那些房子，忽然扭過頭對媽媽說：“媽媽呀，我發(fā)現(xiàn)給小房子洗澡的不是大房子，是雨！”

是啊，那時候我那么小，還是要媽媽幫著洗澡的年紀呢。

至今還記得媽媽那時的表情，有點驚訝，更多的是贊許。她說你有這樣的想象力很好啊，要記錄下來，很珍貴。于是她翻出了一個黑色封皮的方方的大本子，對我說：“從今天開始，媽媽會把你說的每一句有意義的話記下來。雖然你現(xiàn)在還不怎么會寫字，媽媽會幫你寫第一篇，以后你可以用拼音慢慢寫，好嗎？”從那天起，我的寫作小本本建立起來了，后來，我也熱愛上用文字記錄和表達。

我?guī)缀跏堑谝淮莫毶优改腹ぷ髅?，打小就是個“掛鑰匙的孩子”。于是在那些一個人的日子里，用文字記錄，就成了我的一種表達的方式。忽然想到好玩的事情，比如趴在窗邊看到夕陽映紅了晚霞，正好纏繞在高高的塔吊上，便搬出我的硬皮本，寫上一句“夕陽紅彤彤的，就像給大吊車系上了一條圍巾”。

記憶猶新的是那次媽媽生病了，我就在硬皮本上記下“今天媽媽生病了，我來學做媽媽。我給媽媽倒開水、削（那會兒寫的還是拼音）蘋果、講故事。媽媽笑了，我也很高興”。有一天，班主任老師來家訪，無意中在我的硬皮本中翻到了這篇，就鼓勵我參加全國小學生作文比賽。這篇豆腐干文章《學做媽媽》后來得了全國小學生作文比賽鼓勵獎，發(fā)表在我們小孩子眼里最最高級的《小朋友》雜志上，還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筆稿費。那是1983年，我小學一年級。

這樣的硬皮本用完了一本又一本，一直到上初中。一來初中有了寫周記的要求，二來是那會兒有了自己的小心事、小秘密，不太愿意寫在半公開的本子上。有時候到外面去玩，沒帶這個大本子但又想寫東西，就先用身邊的紙和筆記錄下來，回家后再仔細粘在那個本子上。久而久之，大本子越變越厚，像八爪魚一般伸出了越來越多的觸角，自己的心靈也由于記錄和感知，更容易被生活所觸動。

如今，我有時會去翻動以前的記錄的大本子，就像撩開過去的日子。那些幼稚的筆跡和話語還有語氣啊，是曾經(jīng)幼小心靈里的蕩漾。在那些文字里可以看得到自己的成長。有了文字的記錄，就有機會回味過去的邊邊角角，連一些檐角籬邊都不會遺漏。雖說那都是過去的了，沒有什么價值的了，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味中，有了與故舊相逢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