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心安的遇見

□鐘子淑

6月15日 晴

夜里的風襲卷了整片土地，漆黑的夜時不時發(fā)出幾聲沉悶的巨響，一道道光亮劃過沒有一絲縫隙的蒼穹，映得霎時通明。

從山上滾下的碎石像猛獸般襲擊著這塊土地，與石磚墻猛烈撞擊后發(fā)出巨大的響聲，如同兇殘的野獸叫囂著野性的勝利，從地底深處傳來的撕裂聲迅速籠罩了整個邊陲小鎮(zhèn)，與急風驟雨應和，戳人心腑。

這夜，就連空氣中也都彌漫著恐懼的味道。搖搖欲墜的房屋，像是一個在風雨中瑟瑟發(fā)抖的孩子，所有的恐懼、無措、不堪都無所遁形地暴露在這個沉重的夜晚?？摁[聲密密麻麻地滲透在雨線里，喧嘩得就像是雜亂的菜市場。

“轟！轟轟！……”接二連三的房屋塌陷，濺起陣陣水花，模糊著驚恐的視線。

他被巨大的響聲從熟睡中驚醒，不知所措地接收著周圍傳來的訊息。他害怕地蜷縮在床角，窗外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清晰在耳，又順著每一條神經(jīng)驚醒周身所有的細胞，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嘭！”一塊碎墻石砸了下來，正好落在他的床邊，突如其來的危險使得他的聲音又升了幾度。

“媽媽！媽媽!”他全身顫抖。

“嘭！嘭！”又有幾塊碎石落在他的身邊，他只能緊緊抱著雙膝，死死地守在那一方角落。

“媽媽……”

“陳陳，陳陳，陳陳……！”一個中年女子跌跌撞撞地躲避著從房頂落下的瓦塊，驚慌失措地艱難前行。

“媽媽……”

“孩子，別怕！”女子將孩子緊緊護在懷里，任涌流的淚水擊潰著心底最溫暖的那片柔軟。

在這個亡靈游走，哀嚎遍野的悲哀小鎮(zhèn)，一場災難奪走了它蓬勃的生命力。在那個小小的角落里，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一面墻應聲倒塌。磚塊壓在了女子的背上。

隨后又一切歸于平靜。風聲、雨聲、雷聲一并消失，就連先前的痛哭尖叫聲也都消失了，這個小鎮(zhèn)又恢復了它往日的寧靜，仿佛先前的一切從未有發(fā)生過。

兩人被困在廢墟中，耳邊僅僅能聽見清脆的滴水聲和彼此的呼吸聲，還有細微的哽咽聲。

“媽媽，我害怕。”女子緊緊護住他的手，他緊攥著女子的衣角，試圖汲取到一絲勇氣。

“陳陳——別怕。媽媽在?！迸託庀⑽⑷?，背上傳來的疼痛感正在一點一點地抽去她的力氣，上眼皮也時不時地跌落在下眼皮上。她強撐著最后的意志，緩緩牽動唇角，對著懷里的兒子微笑著，盡管他看不見。

“媽媽……”他的心中只有漫無邊際的恐懼。外面的世界靜悄悄的，就連那滴水的聲音也顯得格外的刺耳。

“陳陳，別怕。媽媽——唱歌——給你聽，好——不好？”她倒吸一口涼氣，她甚至都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血都快流盡了，她真的很想睡去，可是懷中年幼的孩子又讓她難以割舍。

“好。”他吸了吸鼻子，停止了抽泣。

“娃娃不再哭，愛會前來救助，每一個日出，更懂得幸福，照亮前方的路，為愛不會輸……”女子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回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又一點一點的弱下去。

“陳陳，別哭，媽媽——愛你——”最后完全消失，他躲在女子的懷里，脆聲應道：“陳陳不哭！”……

跨越了時間的廣度，他微閉雙眼，企圖消去腦海深處盛放的那朵血色曼陀羅，可眼角的淚水還是引出了他的悲傷。他無法想象那個被鋼筋刺穿下腹的母親是如何用盡所有力氣拼命護住他的，更無法忘記那夜為他驅(qū)逐恐懼的歌聲是多么悲愴……

那夜的他靜靜地待在她懷里，沒有一絲害怕，只是默默等待著愛的救助。

“娃娃不再哭！”媽媽，陳陳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