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虹雷
每年農(nóng)歷七月初七的七夕,在廣東,因為口音的原因,把“七夕節(jié)”、“乞巧節(jié)”,叫做“七姐節(jié)”、“七姐誕”、“女兒節(jié)”。根據(jù)清康熙《新安縣志·風俗》載:“七月七日,曝書帙、衣服。是日雞唱時,兒女早起焚香,于天街前乞巧。”如今曝書帙和曬被服,人們不一定非要選在七夕那一天進行,可這一天焚香拜祭、汲“七姐水”的習俗百年猶存。
“七姐水”又叫“圣水”。明清幾個版本的《廣東通志》都有記載道:“七月七曝衣書,家汲井華水貯之,以備酒漿,曰圣水。兒女以花果作供,捕蜘蛛乞巧?!?/p>
香港在鴉片戰(zhàn)爭前,與現(xiàn)在的深圳屬同一縣邑,民情風俗自然沒有差別。邱東《新界風物與民情》描述:“昔日新界鄉(xiāng)人,每逢七月七日正午,例必到河流溪澗汲取河水,入于埕中貯存,名曰‘七姐水。如遇上有人發(fā)高燒,就以白苧麻葉搗爛,開此水飲服,據(jù)說屢見奇效。說也奇怪,七姐水雖貯存經(jīng)年累月,其水質(zhì)永遠不長蟲,不變壞,用來腌浸生果,亦得同樣不壞。”
俗話說得好“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深圳和新界只隔一條深圳河,新界人“正午”汲七姐水,而深圳人卻“雞鳴”時分取七姐水。根據(jù)深圳民間的說法,七夕,也就是初六夜過12點鐘,七仙女下凡到人間的河湖潭水沐浴。凌晨時分到河中挑的水,就是七仙女沐浴的水,所以叫“圣水”。舊時,人們非常虔誠地求取這一年一度的圣水,往往在初六前便洗凈幾個口窄肚圓的瓦埕備用,時辰一到,就會全家總動員,拿著桶盆齊齊出動。在井泉河邊,到處可以看到男女老幼爭相汲水,挑水回家的歡樂景象。之所以大家這么“緊張”,是因為本地人認為,過了四五更天,雞一啼鳴,水就不是七夕水了。月光花下,人影綽綽,水灑滴一路,也歡笑聲一路。大家挑回來的水灌滿瓦埕,放置房子陰涼干爽的地方,封閉埕口,常年備用。
廣東人很會利用這“圣水”。深圳客家人用它腌制柿子、沙梨、黃瓜、芥菜、咸菜等食物,味道特好,特香脆;廣府人用它浸米煮粥,清火散毒;用這些水腌漬鴨蛋、咸魚、貝類,或制豆豉,曬干后特別好味。如果大暑熱天,邪火上身,咽炎舌瘍,喝碗“七姐水”,就可以炎消瘡褪。如果小孩頭長瘡癤,特別是生“痄腮”(腮腺炎),用犀牛角和“七姐水”研磨,涂上頓時消腫止痛,幾日之內(nèi)不打針不吃藥,自然痊愈。有《廣州歲時記》為證:“即是日汲清水貯于壇內(nèi)密封之,嘗久貯不變臭味,曰七月七水,調(diào)藥治熱性瘡疥,極有效果?!?/p>
清末民初從佛山、南番順遷徙到深圳一帶的鄉(xiāng)人,還保留他們原藉做“冬瓜水”的習慣。七姐節(jié)當天,先把新鮮冬瓜洗凈切成小塊,放入陶罐或瓦埕中,填滿為止,加少量七姐水,然后用紅泥或草紙槳封實蓋口縫隙,放在屋里陰涼處。三年后再開埕罐飲用。由于清潔密封,隔絕空氣中的細菌污染,并經(jīng)過長時間的發(fā)酵、沉淀、分解,冬瓜變成了瓜汁。飲用冬瓜水對治療溫熱病、中暑、發(fā)燒有奇效,在缺醫(yī)少藥的年代,成了老百姓的“掌門藥”。
“七姐水”除了食用之外,還有美容之效。姑娘們挑完“七姐水”回家,用銅面盆盛上“七姐水”,加入前一天采集到的香花草、白玉蘭、雞蛋花、茉莉和鳳仙等七種鮮花投入水中泡浸半宿,這就是“七夕香花水”。天一亮,姑娘們用這水“湄眉”潤發(fā),然后洗擦身體,對保養(yǎng)毛發(fā)和皮膚頗見效。小孩子則在天蒙蒙亮時紛紛結伴下河游水,說洗浴后,一年不生痱長癤。清萬歷年間浙江《新昌縣志》便載有女子“煮槿湯沐發(fā)”之俗。
到了中午,姑娘們匯集在“七姐屋”(廣府人叫“女人屋”,客家人叫“妹仔屋”,即姑娘集居的閑屋或七姐頭領獨自居住的房屋),從各家各戶帶來隔天做好的米糕點心,有的做咸,有的做甜,有的蒸,有的炸,一比手藝高低,攀比誰的好吃。
黃昏和晚上的活動,是“七姐節(jié)”的重頭戲。姑娘們在“七姐屋”門前,或?qū)掗煹木^邊,當著月光底下擺上香案和裝滿一式七份的紙制衣服、仙棒等物的“七娘盤”,擺上當?shù)禺a(chǎn)的紅柿子、菠蘿、龍眼、葡萄、楊桃、橄欖、油柑子七種時令嶺南佳果,供上“五子”——南瓜子、炒黃豆、糖花生、熟蓮子以及紅棗子,鮮花,大家穿上新衣,戴上首飾,輪流在供桌前焚香跪拜七次,默禱許愿“拜七姐”。女人們不僅乞巧,還有乞子、乞壽、乞美和乞愛情的。年少活潑的女子,則圍在一起做“找仙姑”的游戲。客家地區(qū)的石巖、龍華、觀蘭、布吉、龍崗、坪山等姑娘們唱山歌或“駁山歌”,講粵語的南頭、西鄉(xiāng)、福永、沙井、松崗、公明一帶唱粵曲、咸水歌。類似的歌會,把“七姐節(jié)”活動推向高潮。宋朝劉克莊曾有詩句描述“七姐誕”熱鬧情景:“粵人重巧夕,燈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