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一聲“磨剪子鏘菜刀”喚起我塵封已久的記憶,我還能想起老屋的胡同嗎?
我所熟悉的胡同不幽深,不古樸,也不雅致,它只是城市建筑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前后端詳,它像一條游走于陸地上的河流,將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瓦房隔離開;左右觀望,它又像一根無形的引線串連起每一戶的情結(jié)。
我小時候,游走的生意人常常在每一條胡同中穿行,他們各具特色的吆喝聲極具爆發(fā)力地穿過整條胡同,剃頭的、賣冰糖葫蘆的、賣冰棍的……哪家有需要盡可以推開門尋著聲音找到他們進行商品交易。
胡同是我們這些孩子的集結(jié)地,每天清晨年齡相仿的小伙伴在胡同里喊上一聲相伴上學(xué)。結(jié)束了一整天的課程,放學(xué)后我們又把胡同當作玩耍的樂園,女孩子們在胡同里盡情地跳皮筋、扔沙包,男孩子們則在胡同里彈玻璃球、玩畫片,常常在玩趣正酣的時候,不知是誰的家長從門縫里探出頭來喊上一句“回家吃飯了”,伙伴們才戀戀不舍各自回家。
胡同還是大人們傳遞溫情的場所,無論誰家做了可口的飯菜,總要招呼大家一聲嘗上幾口,無論哪家有個大事小情,大伙都會不計報酬地伸出援助之手。
我最喜歡透過窗戶觀賞胡同里的綿綿細雨,雨絲斜落泥土之中,似乎將天各一方的遼遠蒼穹與厚重土地親密連在一起,不禁讓我幻想混沌未開天地合一的場景。許多年后,我手撐花傘有幸欣賞了江南的雨巷,是那么冷淡、凄清,我仿佛看到了戴望舒筆下那夢一般凄婉迷茫的丁香,在雨的哀曲里,消散了她的芬芳,只留下那一抹惆悵。如果說北方的胡同滿溢著粗獷氣息,那么江南的雨巷則是淡雅與溫婉。
如今的胡同于我而言是一場凄愴悲傷的別離,我所熟悉的老屋要拆遷了,而我所熟悉的胡同已然一片狼藉。望著城市里鱗次櫛比的樓房我不禁叩問自己:“許多年后我們的孩子還會對胡同的溫情留有記憶嗎?”
我在睡夢中一遍又一遍翻撿找尋著童年的沙包、玻璃球和畫片,還有那一起玩耍的伙伴。然而,那些已成了遙遠的記憶,清脆的吆喝不再,溫情的相助不再,斜落的雨絲不再,漫天的飛雪不再,那塵封記憶的胡同啊,也將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