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大理洱源縣鳳羽鎮(zhèn)大澗村,村民已經(jīng)遷至山下,廢棄了多年的村莊依然“健在”。下午的太陽斜射過來,一棵枝干豐滿的樹被投射在石頭院墻上,墻頭布滿了紅色的枯草,正好安在樹影子的枝尖山,渾然一體。我給照片取了一個(gè)俏皮的名字:“春上村樹”。不是那個(gè)日本作家村上春樹。
這個(gè)村莊之所以會有村莊的模樣,首先是因?yàn)榉孔拥闹问鞘^,其次,村民在搬走了所有家什外,沒有砍伐一棵樹,因此,在春暖花開時(shí),這里依然是綠水青山,鮮花遍地,生機(jī)勃勃。
由此我想到了中國村落里的樹。
一
只要?dú)夂驐l件允許,幾乎所有的古村落,都在綠樹掩映之中,尤其是村口,常常是一棵大樹,代言了一個(gè)村落。大樟樹,大楓樹,大榕樹,大槐樹,大櫟樹……少則康乾盛世,壯則洪武年間,壽則兩宋之際,更有唐朝的銀杏,隋代的梅花。
中國人對于樹的依戀和崇拜甚于常人,且古往今來?!皹淠緟采?,百草豐茂”;“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古人“折柳”用以贈別,“桑梓”代表故鄉(xiāng),“椿萱”比喻父母,“棠棣”當(dāng)作兄弟……今人有更多的情懷寄托于樹:迎客松之迷,山楂樹之戀;“革命人永遠(yuǎn)是年輕,她好像大松樹冬夏長青”;李玉和說密電碼藏在老槐樹旁邊的石碑底下;洪常青犧牲在大榕樹下;周文雍陳鐵軍在紅棉樹下舉行婚禮;老百姓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廣寒宮里也必須有一棵桂花樹。
二
那是意向了的樹,神話了的樹。而村民們對于樹木的敬重來自于實(shí)踐的經(jīng)驗(yàn),生活的必需。
金華武義縣郭洞村流傳著這樣的家傳古訓(xùn):“凡上山撿拾柴火者要拔其指甲,砍小樹者要剁其手指,砍大樹者要剁其手臂”。如今的郭洞村別有洞天。
劉伯溫到底高明,他給俞源村改造風(fēng)水,借“黃道十二宮”之說,把環(huán)繞俞源的山崗說成了“神山”,禁絕砍伐山林,因此消除了山洪下瀉、溪流泛濫的誘因。又在村里按“北斗七星”狀挖了七口池塘,作為蓄水、抗旱、救火之用。旱澇保收。
紹興新昌胡卜村因?yàn)樾藿ㄋ畮烊灏徇w,他們沒有忘記伴隨古村近千年的大樹,大樹盡管因?yàn)榘徇w而面目全非,但畢竟活了下來,村民們望著古樹,仿佛看見先輩們依然在護(hù)佑著他們。
三
人都是從樹上爬下來的,都有對樹的情誼,不過好像我們對樹的情誼更深一點(diǎn)。這首先產(chǎn)生于我們對樹的依戀,如果沒有樹,你在夏天到馬路上走走試試。
有人說,歐美老外不主張?jiān)隈R路上種很多的樹木,理由是可能妨礙交通視線。其實(shí)不然,他們是不太需要樹蔭來遮蔽,因?yàn)樗麄兊南奶毂任覀儧隹臁?/p>
同理,中國的北方也較少有樹木。日本、韓國的馬路上也是少有樹木,盡管他們的森林茂密,園林眾多。
也不是北方相比南方難以植樹。內(nèi)蒙古巴彥淖爾是北方的北方,但那里的人們熱衷于種樹,盡管是鹽堿地帶,種樹非常不容易,他們依然多年不懈,利用黃河水沖刷鹽堿,涵養(yǎng)土地,種植了大片的樹林。因?yàn)樗麄冃枰獦淠?,因?yàn)椋x他們不遠(yuǎn)就是沙漠。
因?yàn)樾枰韵喟?,因?yàn)橄喟椋纬闪宋覀儗淠镜奶厥獾那閼眩焊右缿僮匀?,更加崇敬自然,更加?qiáng)調(diào)和自然的和諧共生。
四
因此我們有無數(shù)的樹的贊歌,詩詞,繪畫,歌曲;戲劇,電影,電視。
其中我最喜歡一首叫《種樹》的歌,那歌詞道出了樹的仁義,人的魂靈。
種給離鄉(xiāng)的人
種給太寬的路面
種給歸不得的心情
種給留鄉(xiāng)的人
種給落難的童年
種給出不去的心情
種給蟲兒逃命
種給鳥兒歇夜
種給太陽長影子跳舞
種給河流乘涼
種給雨水歇腳
種給南風(fēng)吹來唱山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