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駕馬車”改“三駕”：越南權力結構重大變化

成漢平

近期，越南高層大事不斷。9月21日，享年62歲的時任國家主席陳大光因罹患“嚴重疾病”去世。兩天后，越南國會主席阮氏金銀代表第14屆國會常務委員會簽發(fā)通知，根據越南憲法和國會組織法、根據越共中央政治局提議，由國家副主席鄧氏玉盛擔任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代理主席職務，直至國會選舉產生新國家主席。9月26?27日，越南為陳大光舉行隆重國葬。10月1日夜，享年101歲的越共前總書記杜梅逝世。10月2日，越共12屆8中全會如期召開，會議召開一天后便傳出越共總書記阮富仲以100%的贊成票被提名擔任國家主席的消息，令外界頗為驚愕。緊接著，越南外交部發(fā)言人黎氏秋恒在例行記者會上正式宣布了這一消息，并以“符合黨章、符合憲法、符合民意”果斷回應了外界對這一提名的所有質疑。這意味著，一旦獲得10月下旬召開的第14屆國會第6次會議的通過，阮富仲將身兼總書記和國家主席兩大要職，這在越南政壇還極為罕見。

“四駕”變“三駕”的意義

2018年9月27日，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越南國會主席阮氏金銀在陳大光主席安葬儀式上為其抬棺。

越南最高權力層有自己獨特的結構。越南共產黨是越南的領導力量。越共中央政治局不設常委，重大決定通常由政治局委員通過表決作出，緊急情況下由最高層直接定奪?；蛟S是為了相互制約、平衡權力，越南最高權力層多年來形成了外界稱為“四駕馬車”的權力結構，即由四位不同的人分別擔任總書記、國家主席、總理以及國會主席一職，各職務間極少有兼任的情況。

越南還形成了一種南北制衡（亦稱“雙向制衡”）的不成文的權力組成規(guī)則，即黨的總書記通常由出身于北方的領導人來出任，主抓意識形態(tài)，確保越共不變色，同時穩(wěn)定與北方鄰國中國的關系?？偫韯t由來自經濟活躍的南方省份的人擔任，主管經濟工作與經濟改革?，F任總書記阮富仲出生于河內，現任總理阮春福及其前任阮晉勇都來自南方。

長期以來，國家主席在越南主要是一個象征性的職務，但畢竟也是“四駕馬車”之一。陳大光在黨內仕途順暢，官至公安部長、四星上將，并最終進入最高決策層，成為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家主席。據報道，陳大光在去年7月感染了一種罕見而危險的病毒，曾先后六次前往日本治療。有醫(yī)學專家認為，對這類疾病世界上目前尚無任何明確有效的治療方法。也許正是這種神秘疾病，越南社會還一度流傳“投毒論”。在越南政壇，患上神秘疾?。ㄒ只蛑皇且驗楣俜綄Υ嗣囟恍┑倪h不止陳大光一個人。曾被看好將接替阮富仲總書記一職的越共前中央宣教部部長、書記處常務書記丁世兄，此前也被曝“身體欠佳”，越共中央甚至不得不物色了他的接替人選——陳國旺。前峴港市委書記阮伯清從地方調到中央之后不久也患上了神秘疾病，最終不治。

陳大光病逝使阮富仲得以身兼兩職，傳統(tǒng)的“四駕馬車”瞬間變成了“三駕馬車”，這樣的重大變化注定會影響政壇未來的走向。從表面上看，在四人分權的政治格局中，黨的總書記理論上只是300多萬越共黨員的“領路人”，而一旦兼任國家主席，便成為越南近一億人民的合法代表。兩者疊加，肯定是1+1>2的結果。這樣的政治變化可謂空前，定位其為“歷史性突破”并不夸張。一旦從此形成慣例，必將徹底打破四馬分權體系，意味著多年來沿襲的權力結構有了根本性的改變。

如果再算上與總書記一職配套的“中央軍委書記”這個頭銜，越南政壇一個相對集權的時代終于到來。就中短期而言，當前越共正在強力推行的反腐、輿論監(jiān)管立法以及針對越共十三大的人事布局等都將得以有效推進;就中長期而言，高層內部的權力斗爭將會逐漸失去固有的政治環(huán)境，政治生態(tài)或將有某種脫胎換骨的改變。

越共的反腐敗斗爭已經完全進入深水區(qū)。根據此前媒體的披露，權力極大的公安部門是一個重災區(qū)，迄今為止已有包括多名公安系統(tǒng)將領在內的高官落馬，甚至還包括退休的高級官員。曾經擔任公安部長的陳大光的突然離世，就意味著與陳大光關系密切的諸多老部下，頓感失去一個心理保護傘。同時，從另一個層面分析，既然“大樹”已倒，在接下來的超高強度的反腐敗斗爭過程中，在權力得到鞏固的阮富仲的領導下，越共紀律檢查部門也就沒有了任何顧慮了，公安系統(tǒng)的反腐將會一往無前，不再投鼠忌器。

意料之外與合乎情理

根據越南憲法第93條規(guī)定，在國家主席因突然去世、主動辭職等原因出現職位空缺的情況下，由國家副主席臨時代為行使國家主席的職責，直到國會選出新的國家主席。因此鄧氏玉盛按照憲法規(guī)定代理國家主席一職，一旦第14屆國會第6次會議通過阮富仲身兼國家主席的決定生效，她的代主席職務即告終結。此前曾有傳言，可能接替陳大光出任國家主席的有諸多人選。將鄧氏玉盛“扶正”就是一種可能性。此外可能競爭這一職務的還有被視為阮富仲接班人的越共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陳國旺、越共中央經濟部部長阮文平、政壇“不倒翁”——現任胡志明市委書記阮善仁，甚至有境外媒體聲稱國防部長阮春歷會接任國家主席。

有人猜測，由于陳大光系突然病逝，越南官方并沒有任何有關接班人的預案，因而圍繞新主席的人選，各方將展開博弈和較量?？紤]到權力斗爭的復雜性，要物色一個讓各方都滿意和接受的新的主席人選恐怕是不現實的。而阮富仲兼任國家主席一職的可能性也被人提出，但被認為這種可能性并不太大。因此阮富仲一身二任的消息傳出，多少有些出人意料。歸根到底，這在革新開放幾十年以來的越南政壇還鮮有先例。

事實上，阮富仲兼任國家主席一職，卻也合情合理。原因有三。首先，放眼整個越南政壇，從資歷、經歷及能力等方面全面衡量，尚無一人能夠挑起大梁，阮富仲無疑是一個最佳人選。他曾在越南《共產主義雜志》工作多年，有豐富的黨建工作經驗，政治理論素養(yǎng)堪稱一流。其次，從外表來看，一頭白發(fā)，勤勤懇懇的阮富仲宛如鄰家大伯，給人一種天生的親近感和信任感。再次，阮富仲一身正氣，清廉公正，從無任何負面消息，所以“獲得100%的支持”完全是越南民意的真實體現。

“三駕馬車”時代的中越關系走向

阮富仲身兼兩職，權力得到擴大，這對中越關系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微妙的影響。首先必須肯定的是，阮富仲并非“親華派”。所謂越南“親華派”這本是一個“偽命題”，因為當今的越南根本就沒有任何“親華派”。但是阮富仲卻可稱得是一個對華關系的穩(wěn)健派。他主張與中國通過談判來共同解決南海爭端，在談判中為越南爭取到更多的權益，而不是以民間狹隘的民族主義來向中國示強，因為那只會適得其反。在他看來，必須保持好與包括中國在內的各大國之間的平衡，才能確保國家利益最大化。他威權主義的趨勢也能使那些不利于中越關系良性發(fā)展的雜音漸漸走向式微。

當然，鑒于北方鄰國是當今世界上最大、最成功的社會主義國家，與中國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保持一種相對緊密的聯系，可大大減少越南紅色政權遭到西方國家顛覆或侵蝕的幾率。過去幾年，西方勢力對越南滲透和影響的刀光劍影若隱若現，是到了必須繃緊神經的時候了，而中國的寶貴經驗自然值得越南借鑒學習。

此外，阮富仲本人長期從事越共黨建工作，有著豐富的黨建工作經驗及理論與實踐。他權力的擴大對于確保越共不變色自然增添了重重的砝碼?？梢钥隙ǎ谌罡恢贂r代，越南根本不可能倒向西方。

綜上，阮富仲相對地集權，并讓其繼任者如法炮制，這就等于讓中越關系上了一道保險，不至如脫韁之馬而在某一日突然失控。鑒此，我們有理由對三駕馬車時代的中越關系走向感到樂觀。

（作者為南京大學中國南海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