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尋常的清晨

孫克林

一個尋常而頗顯靜謐的清晨，深邃的夜空和蒼茫的大地還在夢境中輾轉(zhuǎn)，樓對面的部隊靜悄悄，崗哨旁的那棵楊樹似乎也在睡夢中。

她醒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鉆進門縫。她雙手拄在床上拖著隱隱作痛的雙腿從床上坐起來。黑暗中，她聽見隔壁的門被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洗漱、切菜、炒菜的聲音都是那么輕柔而連貫，時常能聽見微弱但純正的朗讀英語課文的聲音，她知道兒子又在邊干家務(wù)邊背英語課文了。昨晚兒子下了晚自習(xí)回來，馬上刷碗、拖地，然后就又去挑燈夜讀到十一點，當(dāng)別的孩子睡得正酣時，兒子又要早起為她準備一日三餐。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個月了，兒子毫無怨言，她卻內(nèi)疚不已，她看了看腿上的石膏板，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氣。

天邊的薄云被輕輕地撥開，那棵樹立在崗哨的一旁，高高的，瘦瘦的，卻如門口的哨兵一樣昂首挺立。也如他那瘦瘦高高的兒子一樣，看似弱不禁風(fēng)，卻一直守護著她這個母親，守護著這個家。

飯菜，已折整齊地放在床上的小桌上，騰騰地冒著熱氣，身上，還留有被兒子用力擁抱后的余溫。細細咀嚼著可口的飯菜，咸淡合適，有色有香。每一頓的早餐都是兒子用心的杰作，花費既不高，又有營養(yǎng)。她聽見兒子的腳步在樓梯間“嗒嗒嗒”快節(jié)奏飛起，會像旋風(fēng)一樣吧；她想到兒子背著沉重的書包，風(fēng)馳電掣地奔跑在那條通向?qū)W校的蜿蜒的小路上的情景，也許路上行走的人們早已習(xí)慣了這個風(fēng)一樣的少年，但她還是無法從兒子的一次次笑答中釋懷：“媽媽，這樣跑挺好，既省了曲折繞遠的公交費，又能鍛煉身體，節(jié)省時間，何樂而不為呢？我能在學(xué)校取得長跑比賽第一名還多虧它呢？”家庭的貧窮沒有挫傷兒子的自尊，沒有泯滅兒子的斗志，只是讓他更堅強，更積極樂觀，斗志昂揚。她心疼兒子，也為能擁有這樣的兒子而驕傲，是的，沒有理由不驕傲！

她把沒吃完的飯菜放進床邊的保溫桶里，那保溫桶綠色的桶身，黃色的桶蓋，顯得青春蓬勃。桶的外形簡單，里面的隔層卻很多，飯菜都有單獨空間，一直到晚上桶里的飯菜都是溫?zé)岬摹?/p>

看到這個保溫桶，她就想起了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兒子在路上撿到了一個公文包，原封未動、歷盡艱辛地交到了它的主人手中。主人失去了關(guān)乎生死的文件和巨款，走投無路之際卻又失而復(fù)得，當(dāng)即取出厚厚一沓紅票硬塞給兒子。

那時她剛因勞累過度在騎摩托車時打了瞌睡，結(jié)果栽進路旁溝里摔成骨折住院，正是急需用錢時，但讓她倍感驕傲的是，兒子雖然遲疑了一會兒，但還是堅決地把錢壞給了主人。主人終是不肯善罷甘休，開車拉他到自己的商場里，家用電器、數(shù)碼產(chǎn)品任他挑選，沒有上限。兒子跟她說，從沒見過那么多新奇耀眼的東西，但他卻挑中了擺在角落里的贈品——保溫桶。他極力勸說過意不去的主人：媽媽腿摔斷了，可能半年起不了床。高二下學(xué)期的他無法整天照顧，這個保溫桶卻可以溫暖媽媽的三餐，也可以讓他在上課時不必分心媽媽是否吃著冷飯，這是給他、給媽媽的最好的禮物。

天邊的薄云已散盡，一輪蓬勃的朝陽斜射在滿墻的“三好學(xué)生”獎狀上。她撫摸著保溫杯，眼神又游移到了崗哨旁的那棵樹上。那樹被金黃的光芒籠罩著，綠葉也閃著金光，在晨風(fēng)輕拂中翩然起舞，淺吟低唱，守護那樹下的士兵，腰挺得更直，槍端得更平。

這是一個尋常的清晨，晨色中有那么一棵不尋常的樹，一個平凡的母親深情地凝望著正在忙碌的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