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廣杰
小鎮(zhèn)的街上新開了一家理發(fā)店,門面、招牌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獨特的是店主人,他是個20多歲的小伙子,長得眉清目秀,眉宇間有一塊黑色的胎記,就像二郎神的那第三只眼一樣,非常有特點。然而,小伙子卻是一個右腿殘疾的殘疾人,需要架拐助行。
一位70多歲的老先生不知從哪天開始,經(jīng)常來理發(fā)。老先生頭發(fā)非常稀疏,他每次都只要小伙子給他剪幾下就好,而在他給錢的時候,那雙慈愛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地看著小伙子,好像多年的老熟人一樣。小伙子心里有點犯嘀咕:我并不認(rèn)識他,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呢?莫非就因為我是殘疾人嗎?
老先生來得次數(shù)多了,小伙子也慢慢和他熟悉了,彼此開始有了交談。老先生很平靜地問小伙子:“年輕人,你理發(fā)干了幾年了?”
小伙子說:“剛一年多,還算是新手呢。理得不好,您多包涵!您是……”
“我原來是一名警察,已經(jīng)退休十幾年了,就住在離這不遠的一個村子。”
“您是警察?”小伙子感到很吃驚。
“我干了一輩子警察,風(fēng)風(fēng)雨雨幾十年?。 崩舷壬畤@著,“都數(shù)不清辦了多少案了!”
“您真了不起!”
“沒啥了不起,不過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事嘛!”老先生若有所思地說,“不過,倒是我退休后遭遇的一件事,讓我至今也放不下??!”
“那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奇事,您能不能跟我說說?”小伙子的話語里充滿好奇。
“有時間再給你講吧——年輕人,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老先生岔開了話題,非常和藹地問道。
“以前……雜七雜八的,啥都干,但都干不好,所以我就學(xué)了理發(fā)……”
“你的腿是先天的,還是……”
“這個……是先天的。我有個雙胞胎弟弟,他的腿腳非常棒的,就屬我倒霉了,呵呵……不過也習(xí)慣了?!毙』镒诱f得非常輕松。
“嗯。你腿腳不好,干這個也真不容易??!”老先生感嘆著。
“我畢竟還年輕,不能讓父母養(yǎng)著,盡量自食其力吧?!?/p>
“對!”老先生贊嘆著,“年輕人有骨氣!”
因為老先生基本上是三四天來一次,突然相隔多天不來,小伙子反倒覺得缺點什么似的。
兩個月后,小伙子的生意越來越好,幾乎天天顧客盈門,小伙子很高興。然而,那位老先生卻突然一連半個月沒來。為什么呢?小伙子心想,難道老先生病了嗎?
這天傍晚,小伙子忙了一天剛要關(guān)門打烊,那位老先生卻忽然坐著一輛出租車來了。他下車叫住小伙子:“年輕人,等會關(guān)門!”小伙子一見老先生,趕忙問:“您這些天怎么沒來呢?我真是怪想您的,怕您病了呢?!毙』镒影牙舷壬鷰нM屋。
老先生坐下笑瞇瞇地說:“這些天我一直料理一些瑣事,所以沒時間到你這來。小老板啊,明天我就跟著兒子去國外了,這不,我就要去飛機場趕飛機了。這一去,恐怕……我特意來這和你道個別?!?/p>
“怎么?您要出國了?”
“是啊。”老先生有些傷感,“我也不想去,故土難離嘛??墒?,我老伴早就過世了,我孤身一人在家,兒子總是不放心,工作都不踏實。我不能扯他后腿,沒辦法,只能去跟他一起住了?!?/p>
“真感謝您,還惦記著我,專門來跟我道別?!毙』镒蛹拥卣f,“這樣吧,今晚我請客,咱爺倆找個小酒館好好喝兩杯,算我給您餞行了。”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車還等著我呢。”老先生說著站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到小伙子手中,“小伙子,這是我寫給你的一封信,有時間請你仔細讀讀,但愿對你有用。”
小伙子接過信,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而老先生已經(jīng)快步走出店門,坐上了出租車。他從車窗向小伙子招手:“小伙子,祝你以后一切順利!后會有期啊!”還沒等小伙子說什么,汽車已經(jīng)開走了,沒入了遠方的燈火中。
小伙子愣愣地目送老先生遠去,心里感覺很不是滋味。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想起那封信,趕忙回屋打開。想不到,厚厚的信封里竟然裝著一沓百元鈔票,小伙子非常吃驚。而包錢的那張紙,就是老先生寫給小伙子的信。小伙子忙把信紙展平,拿到燈下看起來。信剛剛看到開頭,小伙子立刻周身顫抖起來……
“小伙子,你不是早就想聽我遭遇的那件事嗎?我今天就給你說說吧。
你一定記得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吧?我那天去朋友家做客,11點才回家,在我將要打開大門的時候,你恰巧從我家圍墻上跳下來。那是3米多高的圍墻??!也許你沒看清我,但我卻把你看得清清楚楚。手電光中,那是一張多年輕、多清秀的臉??!而在你落到地面的一剎那,我好像聽到了你腳骨斷裂的聲音。
坦率地說,別看我已經(jīng)到了古稀之年,但我當(dāng)時要抓你們,你們是跑不掉的。然而,看你痛苦呻吟的樣子,我早忘記了抓你們的念頭,只想幫你盡快去醫(yī)院,但你很快就被同伴拽上了車……
雖然事后知道你拿走了我兒子的筆記本電腦,還有一些零用錢,但我絲毫沒在意,我在意的是你摔得重不重?
兩年來,我始終放不下的就是這件事??!
那天,我無意中在理發(fā)店門前看到了你,出于職業(yè)的敏感,我對你特別留意。雖然過去了兩年,但你的模樣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尤其你額上的那塊胎記,像眼睛一樣刺醒了我的回憶。見你果然摔得這么嚴(yán)重,我真的很痛心!我想幫助你,可又不知道用什么辦法。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看到你的生活步入正軌,我也就放心了。我此去國外,恐怕在有生之年也難再回來了,留給你一點錢,就算一個長輩留給晚輩的一點念想吧……”
小伙子不由流下了眼淚,淚珠一滴滴打濕了信紙……
過了很長時間,小伙子心情平靜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信紙,收拾好那沓錢,然后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手機里傳出一個聲音:“我在北京打工呢!啥事啊,哥?”
“你還在騙我呢!快回來,投案自首!”他非常堅決地說。
“投案?我投什么案?”電話那頭的語氣非常驚詫,“你在胡說什么呀?是不是喝多了?”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你不投案是吧?”他厲聲說,“那好,我現(xiàn)在就去報案,你就等著警察抓你吧!”
“我……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那頭的聲音吞吞吐吐起來。
“你天天這樣活著不累嗎?”他放慢了語氣,緩緩地說,“聽哥哥的話,懸崖勒馬,趕緊回來投案!只要你主動交代,積極配合警方,并沒有什么大問題。不然,再這樣下去你就完了!咱爸咱媽不想失去你這個兒子,哥哥也不想失去你這個弟弟!”
沉默了很久,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了哽咽聲……
(圖 阿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