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為你唱歌和失眠
——讀周雁翔組詩《只要不停止愛你》

◎ 彭 星

“什么都不是愛的對手，除了愛。”如果說女人的愛情是如張愛玲所說“低到塵埃里開出一朵花來”，那么男人的愛情則是像堂吉訶德般英勇的騎士，騎上馬匹，佩戴寶劍，于千軍萬馬中找到你。深夜靜謐無聲，燈盞獨明，茶杯的熱氣飄散氤氳，這時讀周雁翔先生發(fā)表在2015年12日8日《今日興義》〈文化〉欄目頭條的新作《只要不停止愛你》，情感頗豐。詩如鏡，反射回憶與思念，仿佛這種新鮮味兒在舌苔彌漫散開，歷久彌新。順著這樣濃重的情感讀下去，自己的心緒也隨著詩人的詩波瀾起伏、風(fēng)起云涌：假象的甜蜜、思念的狂熱、離別的苦痛、躊躇的掙扎、欲念的瘋狂、追隨的勇氣、舍棄的猶豫... ...這一系列由愛情所輻散開來的情緒，被詩人“一節(jié)節(jié)文字的車廂”牽動，從腦海中呼嘯而過。詩人熱烈而情深，痛苦而無奈，這些強烈的情感讓詩人的筆蠢蠢欲動，詩歌由此傾瀉而下。

周先生的組詩《只要不停止愛你》原本14首，也許出于版面的原因，發(fā)出7首。從詩名可看出這一組詩的主題是“愛”（或“愛情”），承載著詩人濃烈的情感與人生體悟，如同涓涓細(xì)流的溪水與激蕩飛濺的海浪覆蓋交叉淌過我們內(nèi)心深處。雖然組詩的宏觀主題是“愛”，但詩歌卻為我們展示了幾種不同情感的愛情觀：“他們回頭看看門庭/看看屋檐下涼掛的衣衫，看看假象中的幸福”（《陽光一屁股坐在屋頂》）這樣陽光傾瀉，平淡綿長的“愛”；“順著水草，只想纏緊你/順著漩渦，只想吞下你”“厄運和詛咒織網(wǎng)，阻擋不了我和你/在裸睡里生火、熱吻”（《河流纏身》）這樣欲火焚身、狂熱霸道的“愛”；“為了愛你，我愿意與假想敵決斗/對任何風(fēng)吹草動，揮起唐吉訶德的鈍劍/即使像一口氣，從很高的悲劇調(diào)下”這樣超越時間，跨越生死的“愛”；“你要落，就落到我的心臟/一次落不痛，再落一千次一萬次”（《落日》）這樣苦痛揪扯、痛徹心扉的“愛”...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在人生旅河之中，詩人在心中反復(fù)經(jīng)歷著這些熱烈、奔放卻又無從訴說的情感體驗，被壓抑的、膨脹的情緒在發(fā)泄口積聚成漩渦等待奔涌而出。詩最初是用于抒發(fā)強烈的感情與情緒，詩飽含著詩人豐富的情感與個人體驗。中國的傳統(tǒng)詩歌蘊藉含蓄，但現(xiàn)代詩卻直白而奔放，正是這樣，周先生的詩作顯得誠實而真摯。

組詩巧妙地使用了“我”、“你”、“她”三個人稱的構(gòu)建，以三個人稱的角度輪轉(zhuǎn)代替一個主角的單調(diào)獨白，使詩歌變得豐富立體?！拔摇笔侵饕氖闱橹魅斯拔摇钡那楦惺窃娙巳松w驗的投入，炙熱而濃烈?！拔摇笨偸羌傧笾约菏窍裉萍X德那樣的騎士，身騎駿馬，佩戴寶劍，闖入茫茫雪場，與一切假想敵英勇搏斗?！拔摇钡膼蹠r而悲劇崇高，時而錙銖必較；時而平淡和諧，時而苦悶憂傷；時而嬌寵甜蜜，時而沉重難抗?！拔摇睍r常陷入生與死、言與不言、希望與失望、追逐與舍棄、夢想與愛情的兩難之中抉擇與徘徊，最后這一切化為“理想”，猶如“一盞簇新的月亮，被掛了上去”（《理想》）可遠(yuǎn)觀，卻不可觸及。詩歌中的“你”是“我”的意中人，是一位“側(cè)身岸邊”“有著墻紙暗紋般靜”的女子，像一輛挖掘機，掏空了“我”。主人公確定女子給他帶來了愛情，但是女子舉箸不定、挑挑揀揀，時而慢時而快使他的情緒波瀾起伏。詩人寫道，“我的愛情有時是棉花，有時是鹽/有時是鋼材，有時是絲綢... .../到底是什么？取決于你的心情”（《我的愛情不多》）由此可知，這位注入詩人全部情感體驗的抒情主人公“癡情、執(zhí)著、幻想又浪漫”，由于愛情的種子已經(jīng)迅速的沖破黑暗的土壤，勢不可擋，渴望沐浴愛的陽光。而意中人卻不急不慢、不溫不火，這種徘徊不定的態(tài)度讓他的全身細(xì)胞都處于迅速擴張又立馬收縮的狀態(tài)。

“她/他”是這一對抒情主人公的另一種存在狀態(tài)。當(dāng)使用第二人稱“你”的時候，詩人的情感表達(dá)得直白而奔放，但在使用第三人稱“她/他”時，顯得內(nèi)斂、平和、溫柔?！案糁Ａ?，兩人對視/她確信是他，他感覺像她/打破玻璃，一切真相大白/她保持矜持，他怕唐突”（《磨砂玻璃》）在現(xiàn)實生活中，隔著磨砂玻璃是看不到玻璃對面的事物的，但是這兩人即使隔著這樣用肉眼看不見的玻璃，卻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這時，詩人如一位坐在遠(yuǎn)處的人，觀察著這一對男女的情感變化。有形的玻璃無法打破，內(nèi)心無形的玻璃卻能用情感消融。當(dāng)無形的玻璃被打破時一切真相大白，兩人有了不同的反應(yīng)，女子依舊保持矜持，而男子卻害怕自己唐突。在組詩里還有其他類似的描寫：“她是多么遼闊，安放一次初戀/還多出一片森林，多出口香糖似的月光”（《舒緩》）?！拔业膼矍椴欢?，我熟悉她/每天掐指盤算，并把她的模樣鐫刻”（《我的愛情并不多》）。這樣的寫法雖然不多，卻給整組詩吹來一股清新之風(fēng)，在整個激烈、軒昂的基調(diào)里顯得清麗脫俗，別樹一幟。

詩人在組詩中采用中國詩歌中的傳統(tǒng)意象與現(xiàn)代詩歌意象相結(jié)合。如“花”“鳥”、“蟲”、“魚”、“竹林”、“月光”、“濤聲”、“秋霜”、“晚風(fēng)”、“云雨”、“薄紗、”、“河燈”、“寒露”、“落葉”等一系列傳統(tǒng)詩歌中的意象，讓詩人的噴張的情感又變得凝練、含蓄。詩中有畫，這些具象所流動的畫面感生動、形象，使人身歷其境。詩人帶著特有的情感看世界，自然界的萬物都因為沾染了他的個人體驗而變得與眾不同、富有意義。現(xiàn)代詩歌意象則呈現(xiàn)出一種不同的韻味，“翅膀”、“宇宙”、“列車”、“黑啤酒”、“高跟鞋”、“挖掘機”、“天線”、“咖啡卡座”、“啟明星”、“磨砂玻璃”、“口香糖”、“鑰匙”、“鎖”、“黑玫瑰”、“鋼材”、“數(shù)據(jù)線”、“超市”等等意象，則透露了現(xiàn)代人的生活狀態(tài)和與之相關(guān)的情感邏輯。傳統(tǒng)意象與現(xiàn)代意象的相結(jié)合讓詩人的情感收放自如，體現(xiàn)了詩人的生活哲學(xué)與人生思考，給讀者也有另一番的閱讀體驗。

“眼窩有多深，失眠就有多深/一時半會爬不出來，不如撿起石頭打星星/星星掉進(jìn)失眠，一時半會無法抽身/不如告訴下面的人，上面更多睡不著的人”（《失眠》）。恐怕愛情就是讓人睡不著的禍?zhǔn)?，在這樣的夜晚，不適合逞強，不適合退讓，只適合想你。在這樣的夜里，詩人睜著眼睛在腦海里歌唱，在沉寂中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