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國
二月的林子和我心境一起
漸漸幽閉
闊葉綠爬上山崗
步態(tài)輕靈
這時的果園姐妹蓄滿柔情
期待你的照臨
一年的故事從手上開始了
刺柏與指端連在一起
信念與藤條纏繞一起
夜變幻出山神之造型
這是護林仔的民謠
行至一株株茶樹
蕩起姐妹們的倦美
仿佛經(jīng)歷太多夜露朝花
捕云捉月都茫茫
間伐后的心境
如草尖掛滿水晶般的情人
人人身上都帶一股清新
惹一路花香
打枝完的思緒
萌發(fā)出夜鶯漸次飛翔
剩下這個采夢的籃子喲
漫漲一派林濤起伏的聲音
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
躺在長白山的媚眼里
赤裸身體,丟了你的手臂
是因愛情不幸而私奔
還是你的美,遭到山里人記恨
總之古老的冬天出賣了你
商人把你當(dāng)成賺錢的玩具
雕塑家將你復(fù)制出美的標(biāo)本
每遇一雙雙砍伐的目光
便在供奉與嘲弄中漸漸老去
或許都因這是難以企及的
古典理想中的美吧
我才敢從地上拾起你的斷臂
走進現(xiàn)實,悲劇又全在這里
你傷痕累累的軀體
載著二十世紀(jì)的不安靈魂
向著這片光禿禿的世界
默默流淚
不愿再想起什么
那條手臂 那條森林的手臂
是我誓言的一部分
有落山的鳥兒 出入其中
將獵人的眼睛幻作夢境
又被自身的影子擊碎
四月的槍聲漸漸逼近
那條誓言的手臂
是大自然最美妙的形式
林濤歇過腳 篝火點過燈
而我僅僅是活動的軟筆
不舍晝夜 延伸它的影子
原始而棱角分明
不知哪片羽毛插入血液
斷臂的誓言
拎不回群山的跫音
我將舉起雙腿
支撐整座森林和大地
初綠起時
夜如洶涌的潮汐
淹沒亙古沉思的叢林
畢生等待,全在這一瞬呵
變得如此寂靜如此深沉
林區(qū)的夜是醒著的了
大山像熟睡的果子
林濤打著鼾聲,山泉打著鼾聲
失眠的啄木鳥
偷襲三三兩兩帳篷
啄破那些藏進獵槍筒里的夢境
他是山的父親又是樹的魂兒
夕陽如墜時他灌醉了痛苦的往事
然后像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榆樹
留給林子一個長長剪影
守護蛇的腳印鳥的低吟
酒醒了,灌醉的夜也醒了
向著夸父逐日的方向
朝著記憶萌動的桃林
他要拾回那片轟然倒地的伐木聲
將靈魂將鳥語藏入窩棚里
讓含淚的枝頭啼醒每一個早晨
叢林深處 樹木是裸體的
黃昏銜著破碎鳥語來臨
綠化的我卻在她手心里睡去
睡進這片幽暗的洞穴里
舊時,她是我被窩里的鳥兒
漲滿欲念的鼻翅兒 扇動過
松脂的異香與淚液
當(dāng)渴望瘦成一棵樹
待伐的年齡,她呼吸沉重
人性的眼睛穿越樹群的冤魂
夢的出路在哪里,在哪里呵
難道她被黑夜
拋進我潛意識的深井
難道懸崖離生存和死亡
有相生相克的距離
她私奔出這片墓地
裸體的樹枝留下夢與夢的長吻
這時我走出樹心走出一圈圈年輪
感覺毛發(fā)一樣生長的處女林
滿山遺棄的松果
使我找到一雙欲望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