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鼓浪嶼游走,簡直就是與花神共赴一場約會。陽光下的花朵,斑點紛然,胸膽開張,仿佛每一個音節(jié)都曠世獨立。
一踏上鼓浪嶼,我的目光就被一抹抹絢麗的紅所深深吸引。
撇開碼頭喧鬧的人群,步入深巷,兩邊都是保存完好的世界各國風(fēng)格迥異的古老建筑,路牌的記載,顯示著百年的滄桑歷史。時光如凝滯一般,寧靜安詳。一路散淡行走,老墻、舊瓦、綠植、黑色鐵藝柵欄,這些冷色調(diào)間,總能突跳出一抹紅,如白玉盤里一枚枚櫻桃,景泰藍(lán)上的一縷縷嵌絲雕花,紅得絢麗燦爛,媚得驚心動魄。我不知其名,只顧一路追尋那抹紅影,好奇地扭頭、轉(zhuǎn)身,或抬頭,或遠(yuǎn)眺,她如精靈一般,無處不在,總能與你的目光溫柔相撫、糾纏……
條條老巷縱橫交錯。拐角,冷不丁撞見一大株植物,正是“那抹紅”,那抹遠(yuǎn)看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的紅影如今看得真真切切,此刻的她正如一位盛裝出席的少女,渾身掛滿了洋紅色的花朵,密密砸砸,熱情洋溢,花朵擠成堆、扎成團,如一群剛剛放了學(xué)的頑童,歡笑著,你推著我,我攘著你,擠得綠葉都快沒了影兒。每朵花為三瓣,輕輕拈它,如紙片,似假亦真,薄如蟬翼,輕輕包裹著三根乳白色微微輕顫的蕊。細(xì)看,又如一支支小喇叭,旁若無人地盡情吹奏著秋天的歌謠。
她是島嶼的花仙子嗎,還是特派使者?如此攝人魂魄。
在鼓浪嶼自在行走,你不用擔(dān)心迷路,條條巷子都會通往街心小吃集市,這里小店風(fēng)格清新,濃濃的文藝范。哪怕店外隊伍排成長龍,店家亦不急不徐,一臉安詳,手里翻飛。恰如這座島嶼,歷經(jīng)萬國雕琢打磨、風(fēng)雨洗禮,早已練就了處世不驚的淡定從容。我與友人們橫掃美食街,各類小吃名不虛傳,特別是沈記腸粉、小馬哥起司馬鈴薯等真真美味絕倫,直撐到大腹果然才起身繼續(xù)環(huán)島漫游。
七拐八彎,行至日光巖,我被眼前的景觀震撼了,天空如藍(lán)寶石般湛藍(lán)、清澈,直插云霄的日光巖輕挽如云朵,山腳下橫陳一塊羊脂白玉般的石碑,在陽光下閃著碎銀般的光,碑后兩株“那抹紅”,枝繁葉茂、花團錦簇,如煙花、似飛瀑,是熱情的火焰,更是舞女飛旋的裙裾,向空中鋪陳開來,蓬勃的激情,怒放的生命,傾瀉而出。幾枝鮮艷的玫紅花枝垂到潔白的玉石上,隨風(fēng)搖曳,如舞女休憩時低垂的玉臂,道不盡萬種風(fēng)情,好一個“驚鴻人面現(xiàn)梅妝”,絕美冷艷的畫面就這樣刺入心間。我屏息奔上前去,碑上記載著鼓浪嶼的詩歌文化,在這座美麗如詩的小島上,鼓浪嶼菽莊花園的始建人林爾嘉在1907年就創(chuàng)立“浪嶼詩壇”,吟侶發(fā)展至1978人,遍及全國,影響深遠(yuǎn)。就在這樣濃郁的詩意氛圍里成長起來的鼓浪嶼女詩人舒婷,其創(chuàng)作的《日光巖下的三角梅》,在石碑上熠熠生輝,“抬頭是你,低頭是你,閉上眼睛還是你,即使身在異鄉(xiāng)他水,只要想起日光巖下的三角梅,眼光便柔和如夢,心,不知是悲是喜?!焙oL(fēng)輕輕卷起我的長發(fā),濤聲和著琴音,在風(fēng)里盤旋,若有若無。我久久沉醉在這份詩意、鄉(xiāng)愁和深深的情懷里,直到夕陽西沉,彩霞滿天。
哦,原來你叫三角梅,讓我一見傾心,又讓我所愛的詩人一生牽掛的精靈哦。
一上島,眼里心里就全是你粉粉紫紫的模樣兒,玉石碑上的驚鴻一瞥,藍(lán)天高墻上的凌空飛舞,老屋旮旯里的寂寞清歌,臨海欄桿處的弱柳扶風(fēng),你的每一次綻放,都是如此嫵媚妖嬈,恣意縱情。如果沒有了三角梅的鼓浪嶼,會少了許多情調(diào)和浪漫吧。
回到廈門,驚覺道路兩旁隨處可見三角梅,先前我竟熟視無睹。是啊,那座小小島嶼,擁有1000多幢凝聚了各國建筑師心血的老建筑,音樂家、鋼琴家、詩人名家更是人才輩出,原來,三角梅也只是在詩意里蓬勃,在文化里生輝,并與之交相輝映出鼓浪嶼這座童話般的人間仙境。
就如人,也只有遇到對的人,才會相得益彰更鮮活閃亮。
忽然,我很想會會朱自清朱老,很想與他聊一聊他見梅雨潭的綠時的驚詫,和我遇見鼓浪嶼的三角梅時的驚艷。釅釅的綠色,在朱老的內(nèi)心世界里,有著無限綿延的可能。而紅艷艷的三角梅,則在我心靈的版圖上肆意穿梭,宛如伍爾芙女士那篇著名的意識流小說《墻上的斑點》,靈魂的筆觸在歷史與現(xiàn)實中一再徘徊,一再跳躍,一再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