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觸（六）

呂天逸

上期回顧：沈亦清變成橘哥和沈曜一起生活，還順便和沈曜來了個刺激的“鴛鴦浴”，沈亦清表示：希望這日子能過得再慢一點……

放下手機，江沐溪捧起一桶四十升的礦泉水，對著自己的嘴咚咚咚地傾瀉下去，強勢補水。

沈亦清的北海巨妖爸爸平生一大愛好就是收集金光閃閃的寶藏，幾百年間不知跟蹤過多少偷埋寶藏的海盜船長，不知從海底掘出過多少滿載財物的古代沉船，不知搜集了多少珊瑚樹，挖了多少蚌珠……巨妖爸爸把這些寶藏都集中收藏在一條隱秘的海溝中，說富可敵國一點也不夸張。

不過巨妖爸爸在海中自由自在地生活久了，懶得也不屑于融入人類社會，這些長滿了藤壺和水銹的寶藏對他而言除了看著玩兒之外沒有任何實際作用。沈亦清登上陸地之前，巨妖爸爸帶著即將獨自闖蕩人類社會的寶貝兒子去了自己深藏在海溝底部的小金庫，叫沈亦清隨便拿。沈亦清只取走了其中大約百分之一的財物，不過百分之一也非常多了。稚嫩的巨妖寶寶根本搬不動，最后還是巨妖爸爸親自用觸手卷著寶物們一路護送沈亦清到近海，看起來非常像一位送兒子去大學(xué)報到的老父親。

老父親慈愛地咆哮叮嚀道：“吼吼吼——”

可別再像小時候那樣被人類騙去研究室了，傻兒子。

沈亦清脆生生地咆哮道：“吼！”

而沈亦清來到陸地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壓根兒花不完，金幣多得沒地方放。

看見金幣就煩。

沈亦清和江沐溪聯(lián)系完還貓的事，便變回人形穿好衣服，去白天踩過點的酒店找于帆帆。

作為一只在海里生活過二十多年的北海巨妖幼崽，沈亦清對海洋魔物十分熟悉。今天一看到于帆帆，沈亦清就知道那是翻車魚人魚的王室成員，而且他也隱約猜到沈曜目前的任務(wù)是幫翻車魚練膽。

練膽很簡單，沈亦清用他的巨妖腦袋思索著。他小時候因為被壞人類騙去實驗室研究過，所以留下了膽小的后遺癥，身為北海巨妖居然看見鯨魚都會害怕。于是巨妖爸爸便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把幼小的巨妖寶寶丟進了一條滿是各式各樣海怪的海溝里，那個驚魂之夜挨過去之后沈亦清的膽子就大了許多。

“就是欠嚇”，沈亦清想著，從排風管道潛入了于帆帆的酒店房間。

酒店房間的排風口位于玄關(guān)處的天花板上，沈亦清化作半液體狀，通過排風口的長條細縫溜進房間，看起來非常像是一條扁扁長長的面片兒正在從壓面機中被壓出來，那柔弱無骨的面片兒身體在地上一疊一疊地堆成了一座肉山，視覺效果相當驚悚。

幸好此時已經(jīng)是半夜一點半，翻車魚侍從們大多都在睡覺，只有兩名值夜的侍從一左一右侍立在于帆帆床頭兩側(cè)，并沒有留意到玄關(guān)處的動靜。

肢體全部進入房間后，沈亦清沒有重塑出人形，也沒有變回北海巨妖的原形——雖然十幾年前，當他和同為實驗體的小沈曜被沈俞明一起關(guān)在研究院里做實驗時，小沈曜經(jīng)常嫌棄他北海巨妖的模樣丑，但沈亦清并不覺得自己的原形有多么恐怖難看。所以為了更好地起到驚嚇于帆帆并快速提高閾值的效果，沈亦清思索了片刻，變成了一條兇殘嗜血的九頭蛇。

這次變身沈亦清沒有收縮自己的體積，九頭蛇的大小和他原形基本一致，那直徑粗逾半米的蛇身遍布著細密堅硬的黑色鱗片，呈S狀朝于帆帆的臥室緩緩游去，肚腹與地毯摩擦發(fā)出窸窣的沙沙聲，在壁燈昏暗的光照中那粗壯蛇身宛如一條蜿蜒流動的暗河。蛇身上方分裂出九條脖子，九只猙獰的蛇頭“嘶嘶”吐著紅信，九雙幽綠晶亮的蛇眼密密麻麻地浮現(xiàn)在昏暗的背景中……別說是神經(jīng)纖細的于帆帆了，就連殺起怪來面不改色的沈曜在半夜迷迷糊糊醒來時突然瞥見這么個玩意兒怕是都要嚇得尖叫出聲。

侍立在于帆帆床邊的兩名侍從在看到沈亦清牌九頭蛇的一瞬間就兩眼一閉翻了過去。為了不讓侍從們搗亂，沈亦清把那條可以分泌催眠液體的觸手挨個探進侍從們的耳孔并注入大劑量催眠液體，以確保他們可以一翻到天亮。

料理好侍從們，沈亦清用觸手戳戳于帆帆的小白肚皮。熟睡中的于帆帆睜開眼睛，看了沈亦清半秒，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坐起來便瞬間嚇翻，小臉兒煞白地倒在枕頭上。

沈亦清覺得這樣不行，正想用觸手把于帆帆抓起來晃醒，于帆帆就被噩夢中的九頭蛇嚇醒了?？蓱z弱小又無助的小人魚淚汪汪地睜開眼，吧嗒吧嗒掉了兩串高品質(zhì)珍珠眼淚，連叫都沒叫出來便再次被現(xiàn)實中的九頭蛇嚇到翻車。并且由于強烈的精神刺激再次做了一個關(guān)于九頭蛇的噩夢，十幾秒后于帆帆哭著被嚇醒，隨即再次被嚇翻。

被噩夢里的九頭蛇嚇醒，被現(xiàn)實中的九頭蛇嚇翻，被噩夢里的九頭蛇嚇醒，被現(xiàn)實中的九頭蛇嚇翻……于帆帆哭唧唧地開始無限循環(huán)，本來以為恐怕要費一番力氣的沈亦清驚呆了片刻，便優(yōu)哉游哉地站在床邊，低著一只頭玩起了手機。

就這樣翻來覆去了半個小時后，沈亦清發(fā)現(xiàn)于帆帆翻車和嚇醒的速度都有減緩的趨勢，仿佛是閾值有所提升。于是，沈亦清很壞很壞地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外形，從九頭蛇變成了密集恐懼癥患者的克星——百眼怪。沈亦清變換形態(tài)后于帆帆再次翻到眼花繚亂，并且因為太過驚恐無力維系人類外形，變成了最節(jié)省魔力的半人半人魚形態(tài)。上半身是身材修長纖細的人類，下半身短短的、平扁扁的魚尾還沒有上半身長，特別有一種小短腿兒的既視感。

沈亦清看看于帆帆搞笑的小短尾巴，全身上下一百多只圓溜溜的眼睛突然齊刷刷地笑彎了，瞬間就把于帆帆嚇了個口吐白沫！

……

驚恐萬狀的一夜就這樣過去了，沈亦清把自己記憶中各種模樣丑怪可怖的魔物變了個遍，輪番上陣嚇唬于帆帆。天將破曉時，被嚇至精疲力竭的于帆帆已經(jīng)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自覺做了一件好事的沈亦清變出一條觸手探進于帆帆的耳孔，釋放出一些催眠液體，身心俱疲的于帆帆兩眼一黑，沉睡過去。

見于帆帆沒有再被噩夢嚇醒，罪魁禍首沈亦清走到排風口下方軟化身體，再次像面片兒一樣擠過排風口，完美逃離現(xiàn)場。

早晨八點鐘，沈曜像前幾天一樣去于帆帆處報到。為了高效率地搜集珍珠眼淚，沈曜背著一個癟癟的空書包，手機里還緩存了《忠犬八公》這部催淚大作。

沈曜來到于帆帆的套房門前，美滋滋地屈起食指，像敲雞蛋殼一樣小心翼翼地用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門——這是敲翻車魚人魚房門時的基本禮節(jié)，可以保證他們纖細的神經(jīng)不受到刺激。

然而沈曜剛敲了兩下，屋子里就猛地爆出一聲于帆帆凄厲的尖叫，那聲浪之強，穿透力之高，簡直隔著兩層樓都能聽得到。

沈曜被于帆帆叫得花容失色，一秒把敲門的手縮回大衣袖子里：“……”

是我敲門敲重了嗎？

這是沈曜的第一反應(yīng)。

于帆帆怎么還沒被自己的尖叫聲嚇翻？

這是沈曜的第二反應(yīng)。

幾秒鐘后，于帆帆套房左右的兩扇房門幾乎同時被打開了，左側(cè)門里涌出一群人魚保鏢，右側(cè)門里跑出一個秦亦琛，他們顯然都聽見了于帆帆的尖叫聲，個個神色惶急。

沈曜舉起雙手以示清白，弱弱道：“我就輕輕敲了下門?！?/p>

真沒干別的！

保鏢小隊隊長——一位帥氣冷峻且長著小虎牙的鯊魚人魚迅速用備用房卡打開于帆帆的房門并沖進去，沈曜與眾人緊隨其后。套房中，翻車魚侍從們慌得沒頭蒼蠅般滿屋子亂竄，地毯上散落著圓溜溜的大珍珠，于帆帆頂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坐在撒滿珍珠的床上暴風委屈。

見秦亦琛來了，于帆帆理都沒理上前詢問情況的鯊魚保鏢隊長，而是光著腳丫跳下床，邁開兩條白白細細的小腿兒“蹬蹬蹬”地一路小跑躲進秦亦琛懷里。眼窩里瞬間蓄了一泡眼淚，邊吧嗒吧嗒地邊哭邊勾著秦亦琛的脖子凄凄慘慘地訴說自己昨晚遭受的非魚虐待：“昨、昨天半夜有好多只怪物潛進我的臥室，有九頭蛇，有百眼怪，有半蜥人……我都害怕死了……嗚……”

秦亦琛不明所以，只緊緊摟住自家小美人魚，一下下?lián)嶂诜迨莸谋?，軟語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們都在，不用怕了……”

“我嚇翻了又嚇醒，這么重復(fù)了好多次，我以為我會被嚇死呢……”于帆帆抽抽噎噎地說著，可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一雙淚光閃閃的眼睛緩緩睜大了。

沈曜一邊趁亂趴在地上撿珍珠，一邊沒忘扭頭提醒道：“秦先生抱您您怎么沒翻？”

“對??！”秦亦琛聞言也是一怔。

于帆帆倒抽一口冷氣，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無比大膽地和秦亦琛抱在一起，不僅肌膚相貼，而且兩人距離近得幾乎就快親上了，可自己完全沒有要翻車的跡象。

秦亦琛半是驚訝半是喜悅，微微張了張嘴，問：“你……”

于帆帆呆萌地眨眨眼睛，仰起小臉，毫無預(yù)兆地湊上去吻住了秦亦琛的嘴唇。

于帆帆用嘴唇貼住秦亦琛的嘴唇，隨即睜大眼睛懵懂地望向秦亦琛，不知道接下來還應(yīng)該做什么，畢竟就連這一吻都是于帆帆從《泰坦尼克號》里臨時學(xué)來的！

于帆帆迷糊地回憶著電影中的親熱鏡頭，思緒紛亂不定。一會兒想著下一步是不是就該在車玻璃上按手印了，一會兒又覺得軟綿綿的嘴唇貼在一起很舒服，就連過速的心跳和酸軟得幾乎站不住的腿也很舒服。

秦亦琛被熱情洋溢的于帆帆驚呆了，于帆帆的胸口和他自己的緊緊貼在一起，所以秦亦琛能感覺到對方激烈得仿佛快要承受不住的心跳，忍不住想再深入做點兒什么，卻又怕嚇到于帆帆。他正糾結(jié)著，于帆帆卻面紅耳赤地退開，一點點分開貼在一起的嘴唇，眨著濕漉漉的眼睛小聲問：“接吻就是……這樣嗎？”

好奇的語氣中還藏著一縷不易令人察覺的失望與不滿，似乎還想索取更多，且此時的于帆帆看起來全無翻車征兆。

秦亦琛瞳仁微微發(fā)顫，公牛般粗聲氣喘了片刻，終究沒忍住，一把鉗住于帆帆的腰把人扣進懷里，隨即狠狠地親了下去。在被對方的舌尖撬開牙關(guān)的一瞬間，于帆帆激動得發(fā)出細弱的嗯聲，這讓秦亦琛又是一陣熱血上頭，親得于帆帆氣都喘不過來。明顯感覺鼻子吸入的氧氣快不夠使了，于帆帆急忙打開耳后的腮，雖然陸地上腮不好用但多少也能多吸點兒氧氣進來。

“我真是一條聰明的小美人魚！”打開腮的于帆帆想。

“我怎么還不翻車？太放蕩了。”于帆帆又想。

撿完珍珠的沈曜覺得這個方向太刺眼，于是轉(zhuǎn)身看向別處——那位英俊的鯊魚保鏢隊長正揪著一個翻車魚侍從問話，鯊魚隊長旁邊那位妖嬈的電鰻人魚還一臉不滿地在鯊魚堅硬的后背上戳了戳，鯊魚小隊長一扭頭，電鰻人魚揚手指向正和秦亦琛親得難舍難分的于帆帆，隨即鼓起腮幫子假裝生氣。他們已經(jīng)是老夫老妻的一對了，平時很少這么激情地接吻，眼見于帆帆談了一場這么浪漫的戀愛，電鰻人魚心里充滿羨慕。然而不解風情的鯊魚隊長卻用硬邦邦的手指在電鰻人魚鼓起的臉上一戳，成功把戀人戳噴氣了，隨即轉(zhuǎn)頭繼續(xù)詢問目擊九頭蛇的侍從：“目擊時間大約是幾點？”

侍從嬌弱地扶著額頭坐在床沿，還沒開口，電鰻人魚便不滿地湊過去扳住鯊魚隊長的臉扭向自己，然后在鯊魚隊長的薄唇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鯊魚隊長頓時有一種過電的心動感，一本正經(jīng)的棺材臉微微泛紅了，腦海中不合時宜地閃回他和電鰻人魚在珊瑚叢中初相識時的美好回憶。

翻車魚侍從：“我想起來了，是半夜一點多?！?/p>

嚴重分心的鯊魚隊長：“你說什么？”

被虐至體無完膚的沈曜：“……”

干什么啊，干什么啊你們？怎么往哪邊看都在接吻？你們其實都是接吻魚人魚的混血吧！

孤獨寂寞的小沈曜摸出一顆又圓又亮的大珍珠，噘起嘴唇在珍珠上“啵啵”親了兩口作為反擊。

見大家都在忙，沈曜干脆上前接替鯊魚隊長的工作向侍從詢問情況，從兩名侍從的口供中沈曜了解到今天半夜一點多有一條暗鱗九頭蛇潛入過房間并給于帆帆造成了嚴重的驚嚇。

“九頭蛇……”沈曜摸著下巴思索。

九頭蛇是相當嗜血殘暴的生物，危險評定是S級，也就是禁止五人以下的獵魔人擅自出擊的級別。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必須立刻上報，制定戰(zhàn)略后組團圍剿。而如此危險的九頭蛇，在潛入于帆帆的房間后卻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把他們狠狠嚇了一大跳，然后放著滿屋子的人魚刺身一口不動，拍拍屁股就走了。

沈曜一臉困惑，完全不能理解。

那么這位九頭蛇莫非是吃飽了撐的？

這時于帆帆和秦亦琛也親得差不多了，雙方的理智都回來了。秦亦琛便開始詢問于帆帆受驚嚇的事，沈曜湊過去旁聽，聽于帆帆心有余悸地表示自己今天凌晨遇到各種各樣怪物的連番驚嚇。

沈曜問：“您見到這么多魔物，可它們都沒有傷害您？”

于帆帆憤然道：“怎么沒有，它們傷害了我的心靈！”

沈曜：“我的意思是，它們都沒有要吃您的意思？您說的那十幾種怪物基本都是兇殘的肉食系?！?/p>

于帆帆帶著哭腔控訴道：“沒有，它們就是一個接一個地站在我面前嚇我！”

簡直慘絕“魚”寰！

沈曜：“……”

這時人魚保鏢小隊已經(jīng)將房間里里外外檢查過一遍了，門窗與通風口都沒有被入侵的痕跡。沈曜再次確認了這一點后，親自去找酒店經(jīng)理交涉并出示行走江湖時專用的警官證，順利調(diào)取了昨晚于帆帆套房門前的監(jiān)控錄像。

沈曜把昨天半夜一點到天亮的錄像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于是沈曜不斷將時間軸前移，最后她干脆把于帆帆入住后的所有監(jiān)控錄像都看了一遍，結(jié)果都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

沈曜焦躁得在監(jiān)控室哼哼唧唧地抓頭發(fā)，自言自語道：“究竟怎么回事……”

九頭蛇百眼怪這些魔物的變形能力都極其低下，可以排除它們變成人類的樣子混進房間的可能，而且如果真的有十幾只肉食系魔物先后進過于帆帆房間的話，這些人魚不可能毫發(fā)無損。那么這樣一來就只有于帆帆和侍從們看到了幻象這一種可能，能夠制造幻象的低等魔物沈曜倒知道幾種，其中有一種魂體狀態(tài)的食夢靈，這東西在三維空間中沒有實體，墻根本擋不住，它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房間倒是很容易，可食夢靈為什么要嚇于帆帆呢？

沈曜坐著一動不動地看了一上午監(jiān)控，一起身腦袋一陣眩暈，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

身心俱疲的沈曜回到于帆帆房間時秦亦琛正坐在沙發(fā)上，而于帆帆則坐在秦亦琛的大腿上，像和秦亦琛長在一起了似的整條魚黏在人家胸前扭來扭去，哼哼唧唧地作天作地。一會兒嫌秦亦琛大腿坐著硬一會兒嫌屋子里陽光太強，秦亦琛智商早已在于帆帆的嚶嚶嚶攻勢中跌落谷底，笑得春風滿面眉目含情，于帆帆說什么他都笑著點頭稱是，看起來非常像一個英俊的傻子。

這時有侍從端著一大碗水母過來，恭敬道：“殿下，午餐時間到了。”

于帆帆接過碗，剛端了一秒鐘便手腕一抖，氣若游絲地對秦亦琛撒嬌道：“我手酸，端不動……”

秦亦琛瞬間接下那只在于帆帆手中視覺效果仿佛有一噸重的碗，柔聲道：“我喂你?！?/p>

被秀恩愛強光瞬間風干的沈曜：“……”

秦亦琛用湯匙邊緣抵住水母身體的一角，在碗壁上一劃切下來一小塊，送到她唇邊，輕聲道：“寶貝，張嘴?！?/p>

于帆帆張了一下嘴，又噘嘴道：“這個湯匙太大，我吃不進去?！?/p>

秦亦琛忍不住用拇指抹了抹于帆帆軟嘟嘟的嘴唇，含笑道：“是你嘴巴太小?！?/p>

旁邊的翻車魚侍從立刻送上小一號的湯匙，秦亦琛喂自家小美人魚吃起了水母。他把水母一塊塊切得極小，還時不時幫于帆帆拭去沾在嘴角的湯汁，伺候之精細周到簡直就差托著于帆帆的下巴上下活動以輔助咀嚼了。兩人間場面甜到發(fā)膩，整間套房仿佛被神之手撿起來扔進了蜜罐子里，連空氣都變成了黏稠得攪不動的金色糖漿。

單身狗沈曜幽怨地抬頭望天，憤恨地想等我有朝一日談戀愛了我連氣都不要自己喘，叫我男人給我做人工呼吸！

沈曜走到沙發(fā)前，對于帆帆道：“您的閾值好像提升了不少，這樣都不會翻車了?！?/p>

于帆帆委屈地咽下一口水母：“這都是被嚇的，監(jiān)控看到什么了嗎？”

“一切正常?！鄙蜿讚u頭，“目前來看最有可能的是食夢靈?！?/p>

于帆帆皺眉：“可食夢靈為什么要嚇人？”

食夢靈以生物的情緒為食，但它們絕大多數(shù)只喜歡吃正面情緒，所以食夢靈時常會通過給生物制造美夢或美好幻覺來換取食物，恐懼情緒對食夢靈來說是苦澀且難以下咽的。

沈曜猜測道：“可能它口味特殊，異食癖?！?/p>

于帆帆：“……”

沈曜：“再不就是它學(xué)雷鋒做好事，想幫你提升提升閾值?！?/p>

于帆帆：“學(xué)誰？”

“沒，”沈曜懶得解釋，擺擺手道，“我已經(jīng)和蔣隊匯報了，今晚他派兩名隊員來值夜班，等您睡著了他們就在客廳里守著，如果再有食夢靈出沒的話他們肯定能捉住?！?/p>

于帆帆的閾值在一夜之間被提升到和普通人類差不多的高度，從此海上鐵玫瑰這個稱號怕是就要易主了。于帆帆和秦亦琛沒完沒了地卿卿我我，沈曜調(diào)查過昨晚的事也打完了報告，現(xiàn)下無事可做，便癱在客廳沙發(fā)上吹著冷氣玩游戲。

玩著玩著，于帆帆向秦亦琛撒嬌的聲音斷續(xù)地飄過來，沈曜越聽越玩不下去，干脆退出游戲點開沈亦清的微信，斟酌片刻后耿直地問：“晚上有時間嗎？”

沈亦清罕見地沒有秒回，等待回復(fù)的功夫沈曜隨手點進沈亦清的朋友圈，并驚訝地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一大堆沈亦清的照片——之前明明只有幾張不走心的風景照而已。沈亦清的這些新照片都是上周五加了沈曜后發(fā)的，每張都穿著不同的衣服，有風衣、毛衣、休閑裝、運動服，甚至還有露出大半個胸口的浴衣照……雖然拍攝的內(nèi)容都是一些隨意的生活片斷，但每張照片的光影分布、攝制角度與構(gòu)圖方式都透著一種一絲不茍的專業(yè)氣息。照片的人像與背景頗具層次感，看起來像是相機拍出來的，再加上沈亦清那張五官立體適合上鏡的帥臉，簡直隨便挑一張出來稍微做做后期就能給時尚雜志做封面。

沈曜被驚艷得面頰微微發(fā)熱，一邊翻看著照片一邊在心里暗搓搓地想怎么沈亦清一加上我就開始發(fā)自己照片，難道是專門給我看的？不過這個念頭一生成就被沈曜掐滅了。

不要職業(yè)病發(fā)作想太多好嗎，沈曜心想，說不定是人家只是發(fā)錯分組了。

抱著沈亦清發(fā)錯分組的想法，沈曜手速飛快地把沈亦清的照片一張張存進手機。

三分鐘后，沈亦清回了微信，是一段帶著微笑語氣的語音：“我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都有時間?！?/p>

沈曜甩開瞬間浮現(xiàn)在腦海中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將思維引導(dǎo)回正常軌道上，清了清嗓子也用語音回復(fù)道：“那晚上我請你吃飯怎么樣？”

沈亦清：“我請，你想吃什么？”

沈曜拒絕道：“禮尚往來，這回該我了，我那個本來要做一個月的任務(wù)這周就能完成，會發(fā)好大一筆獎金呢！我這不也是想請朋友出去慶祝一下嘛，不許掃我興?！?/p>

沈曜輕快的聲音就像從花瓣輕盈滴落到荷葉上的小水珠，聽得電話那邊的人也忍不住隨之彎起了眼睛。

想想自己昨晚也間接幫沈曜坑來了不少珍珠，沈亦清便不再推辭，嘴角翹起，敲下一個“好”字。

橘哥上午已經(jīng)被還了回來，而沈亦清還待在沈曜家，他頭上系著一塊干凈的白色方巾，身上分出十條觸手，一只手一塊抹布，似乎正在幫沈曜大掃除。

據(jù)沈亦清的觀察，沈曜平時都用掃地機器人清潔地面。可那東西宛若人工智障，經(jīng)常原地打轉(zhuǎn)或者哐哐撞墻，掃得并不怎么干凈。聽江沐溪說人類長期住在不清潔的環(huán)境中容易生病，所以沈亦清打算離開前偷偷幫沈曜打掃一下房間。他用十條觸手抓著濕抹布擦拭地板與臺面，靈活修長的觸手毫無阻礙地鉆進各種狹小的地方進行清潔，沙發(fā)底下、墻壁與家具的轉(zhuǎn)角，甚至地板縫……所有的衛(wèi)生死角都輕松地照顧到了。同時，沈亦清又分出另外幾條觸手，用其中一條操縱手持吸塵器吸去沙發(fā)與床上的灰與貓毛，另外兩條觸手則翻出沈曜從買回來就再也沒用過的熨衣套裝，把衣柜里所有有折痕的衣物都熨燙得板板正正再掛回去。

作為章魚的遠親，北海巨妖的神經(jīng)元分布與章魚較為相似。沈亦清的大腦中只有全身四成數(shù)目的神經(jīng)元，而另外六成神經(jīng)元則分布在他的二十多條觸手中并形成獨立的神經(jīng)索，這樣一來沈亦清的觸手們便具有相當高的自主活動能力。沈亦清不需要像人類控制雙手一樣精力集中地控制自己的觸手，他對觸手下過指令后就不用再管，觸手們有能力獨自完成一些簡單指令。

不過如此高端神奇的能力，沈亦清卻只是用來大掃除……

橘哥端坐在貓窩里困惑地注視著這只勤勞的小海鮮，過了一會兒它打了個哈欠，去貓砂盆里解決問題。它走出來后，沈亦清變出一只人手戴上一次性手套想幫沈曜把屎鏟了，但拿起貓屎的一瞬間沈亦清忽然想起這東西得讓沈曜看看。于是他又把貓屎放了回去，并像擺盤一樣將那東西精確擺放在貓砂盆正中央，看起來非常顯眼。

終于有屎了！揚眉吐氣！

全部清潔工作都做完后，沈亦清扯掉頭上的白方巾，取下曬好的被子，并將散發(fā)陽光氣息的被子按原樣邋邋遢遢地堆回沈曜床上。

我簡直就是童話故事里的田螺姑娘，沈亦清感動地想，我們水產(chǎn)一族都是很賢惠的。

第五章

晚上五點，沈亦清開車去于帆帆所在的酒店接沈曜。

下班高峰期，沈曜怕沈亦清開車不方便，就選了家離酒店比較近的一家俄式餐廳。這家餐廳沈曜來過幾次，味道不錯且價格比較親民，店內(nèi)沒有散座，都是裝潢精致的包房，空間私密氣氛浪漫。兩人落座，服務(wù)生送上點菜用的平板電腦便退了出去，沈曜邀功似的看著沈亦清問：“這里環(huán)境不錯吧？是不是很適合約會？”

沈亦清淡淡“嗯”了一聲，垂著眼簾看菜牌，不太高興似的。

沈曜有點兒蔫，不放心地問：“你不喜歡這里吧？不然我們換一家？”

沈亦清一臉“不喜歡”地說：“沒有不喜歡。”

沈曜像章魚一樣軟塌塌地化在桌面上，小聲嘀咕：“就是有，看你嘴角像灌鉛了似的……”

沈亦清沉默片刻，酸溜溜地問：“你和別人來這里約過會？”

巨妖寶寶不開心了，巨妖寶寶已經(jīng)快要醋化了！

“哪啊，沒有！”沈曜撲棱一下坐起來，急急地解釋道，“他家店里的罐牛做得好吃又不貴，蔣隊手上經(jīng)費充裕的時候經(jīng)常在這犒勞我們這些隊員，我一頓能吃三份呢?！闭f著，沈曜別別扭扭地側(cè)身拿手托著臉，透過指縫偷偷睨著沈亦清，又是期待又是不好意思地問，“你……剛才吃醋了？”

沈亦清重重地“嗯”了一聲，誠實道：“都快把我醋化了?！?/p>

沈曜心臟怦怦直跳，一方面是喜悅，一方面又懷疑沈亦清就是撩著玩兒。于是也不敢接話，只埋頭在平板電腦上點了兩個必點的招牌菜，然后紅著臉問沈亦清想吃什么。

沈亦清見沈曜一副被撩得七竅生煙的模樣，便體貼地沒再繼續(xù)吃醋的話題，心里美滋滋地看菜牌，動著歪腦筋琢磨待會兒怎么把沈曜拐回家里。

過了一會兒菜上齊了，兩人開始吃東西。

沈曜點了一杯盆栽奶茶，喝了一口感覺上面的奶油和巧克力餅干屑太甜，便把它們和奶茶攪混在一起，隨即又喝了一口。

沈亦清瞥見沈曜含著吸管的漂亮嘴唇，目光微微一閃，問：“奶茶？什么味的？”

沈曜：“原味，嘗嘗？”

“好啊。”沈亦清悠悠道，湊過去含住沈曜含過的吸管，黑亮的眼定定望著沈曜。

沈曜也拿過沈亦清的飲料，用吸管喝了一口，目光閃爍地看看沈亦清，又垂下眼簾。

交換完飲料，兩人的面頰都有點兒泛紅。

沈曜感覺自己分分鐘就要淪陷，于是急忙在心里警告自己：他不可能是真臉紅，連臉紅都能演出來，這可不是一般的花花公子，至少是千年老妖級別，也不知道禍害過多少童男童女……

沈曜正魂游天外，桌對面的沈亦清忽然坐立不安起來，在沈曜留意到他的十幾秒鐘內(nèi)，他焦躁地接連改變了好幾次坐姿，就好像屁股下面坐著釘板一樣。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沈曜問。

沈亦清仔細審視著自己杯中的飲料，又用叉子撥了撥水果沙拉，疑惑道：“我好像吃到巧克力了?！?/p>

“啊……”沈曜輕輕叫了一聲，忙道，“我這杯奶茶里有一點巧克力餅干末，被我攪散了，你不能吃巧克力嗎？”

沈亦清抿了抿嘴唇，道：“我對巧克力過敏?！?/p>

其實確切來說并不是過敏，而是巧克力中有一種能令北海巨妖體內(nèi)魔力流紊亂的物質(zhì)，所以一旦吃下巧克力，沈亦清就會陷入魔力紊亂的狀態(tài)，無法完美維持人類形態(tài)……

北海巨妖與狗，不得食用巧克力！

沈曜焦急道：“需不需要去醫(yī)院？”

體內(nèi)魔力的流動愈發(fā)肆意混亂，擬態(tài)的皮肉骨骼都出現(xiàn)了松脫滑落的趨勢，沈亦清硬著頭皮表演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道：“不需要，不嚴重，過一會兒就好了?！?/p>

魔物魔力紊亂時的感覺大約可以類比為人類劇烈運動后精疲力竭、四肢不聽使喚的感覺，共同點是都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而沈亦清現(xiàn)在所面臨的最嚴峻的問題就是擬態(tài)不穩(wěn)定，此前被魔力禁錮在擬態(tài)皮膚下的本體組織正瘋狂涌動著，到處尋找出口想要破膚而出。沈亦清察覺到自己衣物遮掩下的某些部位已經(jīng)變樣子了，白皙光滑的人類皮膚正在被灰溜溜的章魚身體取代。

現(xiàn)在就算沈亦清想以借口不舒服回去也晚了，因為就連從包間走到餐廳門口這一小段路他可能都支撐不住。

“感覺不舒服一定得和我說，”沈曜懊惱自責道，“都怪我，點菜的時候忘問你有沒有忌口了?！?/p>

“不怪你，是我自己大意了?！鄙蛞嗲宸畔虏孀樱瑑?yōu)雅地微微一偏頭，幾縷略長的額發(fā)隨著這個動作輕柔垂墜在他眼前，遮住了稍許視線。沈亦清用右手肘拄著桌子，右手虛握成拳抵住面頰，穩(wěn)穩(wěn)地懟住險些瘋狂地從右邊面頰鉆出來的觸手，目光深沉地凝視著沈曜。

這么油膩的姿勢如果換成普通人做，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被尷尬發(fā)作的沈曜打死了。

沈曜被沈亦清看得一陣緊張，忙問：“怎么不吃了，還是不舒服？”

“沒，我已經(jīng)沒事了。”沈亦清勾起嘴角，隱藏在頭發(fā)下的額角青筋暴凸，他勉力維持著柔和低沉的聲線道，“只是想認真看看你，好幾天沒見了。”語畢，便暗自咬緊牙關(guān)與極度渴望現(xiàn)原形的本能對抗……

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了！

幸好小包房里的音箱正在放歌，背景音樂完美地掩蓋了沈亦清的牙響。

沈曜也放下叉子單手托著臉頰，睜大眼睛看沈亦清，道：“那我也認真看看你?！?/p>

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露出傻笑。

然而沈亦清剛笑了一秒鐘就迅速斂起笑容，用手狠狠按住險些不受控制地一路咧到耳根的嘴，并順便擋住正飛快鉆出牙床的一百多顆尖牙。為了不讓自己的笑容消失得太突兀，沈亦清一邊在手的掩護下努力把嘴縮回原來的大小，一邊還恰到好處地稍稍彎著眼睛，以示自己還在微笑。

落在沈曜眼中這一幕只不過就是沈亦清突然掩著嘴笑，雖然掩住嘴笑這個動作有點淡淡的娘，但美男子無論做什么都是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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