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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李”并稱原因辨析

      2018-11-13 08:02:37杜松梅
      中國韻文學刊 2018年1期
      關鍵詞:詩風駢文溫庭筠

      杜松梅

      (山東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溫庭筠與李商隱是晚唐杰出的兩位詩人,后世言晚唐詩者常溫、李并提,至有“溫李”的說法,且謂二人詩風相近。如宋人劉克莊《后村集》卷九十九“徐寶之貢士詩”記:“徐君詩……以溫李為師?!蓖瑫硪话侔耸挠钟洠骸皽赝ン夼c李商隱同時齊名,時號‘溫李’。二人詩記覽精博,才思流麗,其流艷者類徐庚(按:當為“庾”之訛),其切近者類姚賈。”關注《題石林詞》說葉夢得詩“婉麗綽有溫李之風”。金代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其三云:“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鐵壺歌。風云若恨張華少,溫李新聲奈爾何!”,又以“新聲”屬“溫李”之詩風。明代金圣嘆在點評唐詩時說:“世傳溫、李齊名,如此纖秾之筆,真為不忝義山也?!薄袄w濃之筆”明指詩言。胡震亨《唐音癸簽》卷八謂:“溫飛卿與義山齊名,詩體麗密概同,筆徑較獨酣捷。”也就是說因詩風相近而言“溫李”之齊名。至清代,王琦注李白詩集時猶云:“溫李朦朧而綺密。”而對李商隱詩之箋注作出頗大貢獻的朱鶴齡也說:“義山之詩,乃風人之緒音,屈宋之遺響,蓋得子美之深而變出之者也。豈徒以征事奧博,擷采妍華,與飛卿、柯古爭霸一時哉!”不僅以李商隱之詩對舉溫庭筠,且并提段成式,度朱氏之意,蓋受《新唐書》“三十六體”之影響?!端膸烊珪偰俊吩u《西昆酬唱集二卷》時曾引馮武序:“元和、大和之際,李義山杰起中原,與太原溫庭筠、南郡段成式,皆以格調清拔,才藻優(yōu)裕,為‘西昆三十六體’?!彼膸祓^臣已辨“西昆三十六體”之誤:“考唐書但有‘三十六體’之說,無‘西昆’字,億序是集稱取《玉山策府》之名,題曰《西昆酬唱集》,則‘三十六’與‘西昆’各為一事,武乃合而一之,誤矣?!钡凇叭w”說之據(jù)未有說明,馮序“格調清拔、才藻優(yōu)?!卑俗?,當指詩言。

      從以上記載可見,就溫李詩風相近而言“溫李”齊名者歷代不絕,至今這種看法仍然占據(jù)主流。王國安先生《溫飛卿詩集箋注》(前言)中就認為:“溫李齊名,主要是他們某些作品風格比較近似?!逼渲小澳承┳髌贰彼革@然是詩。范文瀾先生《中國通史簡編》亦云:“在晚唐,李商隱是舊傳統(tǒng)的結束者,溫庭筠是新趨勢的發(fā)揚者。晚唐詩人溫李稱首,其余詩人都不能和他們比高下,因為此后詩人(包括詞人)都是溫李的追隨者?!狈断壬m概舉詩詞,但李商隱一生未有詞作傳世,因此,他所說的“溫李”齊名仍只就詩而言。再如,陳伯海先生《宏觀世界話玉溪——試論李商隱在中國詩歌史上的地位》一文亦以“溫李”詩派而目此齊名之稱。

      雖然自宋以來據(jù)詩風相近而屬“溫李”齊名者不乏人在,但細繹記載較早的相關文獻可以發(fā)現(xiàn),“溫李”并稱的原始涵義其實可能并不在詩,而應指二人之文;至于后來的過渡到詩則應當是后世詩人學者在接受溫、李詩文時的誤解或有意移植。劉學鍇先生即云“在晚唐五代,溫、李并稱之說有廣、狹兩種含義:廣義之并稱兼包其整個文學創(chuàng)作,狹義之并稱則專指其駢文”,雖然承認較早的溫李齊名根源于駢文,但廣、狹之分還是比較籠統(tǒng),筆者以為在“溫李”并稱這個問題上應當有更清晰的界說。

      從現(xiàn)存文獻來看,最早將溫、李并提的是皮日休,其《松陵集序》記:“(咸通)十年,大司諫清河公出牧于吳,日休為部從事。居一月,有進士陸龜蒙字魯望者,以其業(yè)見造,凡數(shù)編,其才之變,真天地之氣也。近代稱溫飛卿、李義山為之最,俾生參之,未知其孰為之后先也?”雖然沒有明確使用“溫李”的提法,但實際上已經(jīng)有了溫、李并稱的含義;只是他雖然并列溫、李,透露了當時人眼中二人之間的某種關系或機緣,然細味此言,實看不出有二人詩風相近的意思,也就是說溫、李并稱在當時并沒有后世所謂詩風近似的緣故。其二,這篇序言還透露了這樣一個信息:溫、李并提的說法很早就有了——此序約寫于咸通十二年,時距溫、李之卒未久,可以推測大約在二人生前就有這種稱譽。再者,皮序的“之最”顯然就詩歌而言,但這里仍然存在兩種可能:其一,溫、李生前因駢文而得的并稱到了皮日休的時代(“近代”)被“附會”成了詩歌;其二,溫、李因駢文而得的并稱在其生前就兼及了詩歌,至皮日休的時代自然可指詩歌,而皮序因是為詩集作序,故略文而就詩。由于皮序是較早記錄溫、李并稱的文獻,后世論溫、李詩者自然會重視這種說法,況且,二人詩在很多方面確有相似處,具備被并舉的條件,因此以至后來徑自引及而不深究者大有人在。

      大約與皮日休同時而稍后,五代裴廷裕的《東觀奏記》也是較早提到溫、李并稱的文獻。其文云:“廷筠字飛卿,彥博之裔孫也。詞賦詩篇,冠絕一時。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溫李’。”第一次明確使用“溫李”這一說法。只是這里仍然沒有指出溫、李齊名的原因是詩還是文,之所以如此說原因有二:其一,庭筠“詞賦詩篇,冠絕一時”,兼指溫庭筠的各體文學成就,當然也包括文;其二,“詞賦詩篇,冠絕一時”八字與下文“與李商隱齊名”可以不接續(xù)而單獨成意。這樣,“溫李”齊名的原因當然也就有指文的可能。

      在上述兩種語焉不詳?shù)挠涊d稍后,劉昫的《舊唐書·李商隱傳》始較明確地提到文是溫、李并稱的原因:“商隱能為古文,不喜偶對,從事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隱,自是始為今體章奏。博學強記,下筆不能自休,尤善為誄奠之辭,與太原溫庭筠,南郡段成式齊名,時號‘三十六’。文思清麗,庭筠過之。”由于在被并稱的同時又加入了段成式,還涉及“三十六”的所指,表面看問題變得復雜,但實際上恰好為溫、李并稱緣于文這一說法提供了佐證。

      先看《舊唐書》的原意。初敘商隱早習古文,后得令狐楚指點始善今體章奏,又特擅誄奠之辭,以下緊敘其與溫、段齊名,號“三十六”,其后又言庭筠文思比商隱清麗,自始至終未有一字及詩?!拔乃肌币辉~,雖然可以指詩歌的語言、思力安排,但指文章內容、行文安排的理解更好些;且就劉昫原文來說顯然更有意脈上的連貫性,也就是說,“時號‘三十六’”五個字恰處中間,無論承上還是啟下,它都很有指駢文的可能性。且據(jù)上文所論,“三十六”者言外就某文體而言,此“文體”應當即指駢文。

      再來說“三十六”的問題。今人尹博《晚唐‘三十六體’到底是指什么》一文在列舉歷來關于“三十六”的四種觀點后,認為,“‘三十六’是三人長于用典且頗富才學而得之名,這是最大的可能,也是最符合歷史事實的”。然筆者以為這種觀點值得商榷。簡單地說,“用典”當有載體,不能脫離某種文學體式而單言。就文學稱譽而言,無論時人給以什么樣的稱號,他們首先注意到的是這個或這些詩人的某種文學體式中異于常人處,他自己或他們共同的風格特色,脫離了這個前提是談不上特異的評價或比較的。在這個問題上,其實宋人王應麟在《小學紺珠》卷四《藝文類》中早已有論:“李商隱、溫庭筠、段成式,《唐書》用儷偶相夸號‘三十六體’,三人皆行第十六”,后來岑仲勉先生亦同此主張:“因三人俱行十六,故有是稱,易言之即‘溫、李、段’之綽號耳?!边@是最明顯也最切實際的,但就《舊唐書》完整或說言外的意思來說,此說還需有所補充:“三十六”者固就三人行第言,但“時號‘三十六’”之前還有兩個字——“齊名”,也就是說,以何齊名至有“三十六”之稱?蓋言之,“時人”概舉同行之并以指某文體或文風也,這是它承載的文學之意。

      《舊唐書》用“三十六”謂三人齊名,到了北宋歐陽修等人作《新唐書》的時候,又增一字而成“三十六體”。一個“體”字帶來諸多問題,后世學者多傾向于認為《舊唐書》原文本無“體”字,如岑仲勉《玉溪生年譜會箋平質》說:“自《新傳》改為‘號三十六體’,添一‘體’字,易指人而指事。”然筆者以為此“體”字絕不是妄加,而是歐陽修等人對《新唐書》劉昫原意的明確表述。“體”者,在這里當指“文字的書寫文體、文章的體裁風格”,此“體”字表明了一種“文體”意識,也就是說歐陽修等人認為溫、李、段三人的“某種”文體具有相似的風格。此“體”在歐陽修等人眼里即指駢文:“商隱初為文瑰邁奇古,及在令狐楚府,楚本工章奏,因授其學。商隱儷偶長短,而繁縟過之。時溫庭筠、段成式俱用是相夸,號‘三十六體’。”在字句、文脈上比《舊唐書》更明顯——“俱用是相夸”,“是”者,顯然指前文提到的“章奏”,亦即駢文。至后來計有功的《唐詩紀事》、陳鴻墀《全唐文紀事》等都繼承了這種明確的表述,而明人姚希孟《響玉集》卷七《合刻中晚名家集序》亦云:“唐自李杜、元白以還,而欲鏤混沌之須眉,盜淵岳之鐍鑰者,必稱溫李諸子。會昌中李義山與溫飛卿、段柯古以藻麗相夸,號‘西昆三十六體’,今‘三十六體’者不盡傳,而溫李詩盛行于世?!备鞔_區(qū)分其時“三十六體”與“溫李”之別。

      以上從新、舊《唐書》文意、文脈、后世引論等方面辨析了溫、李、段三人齊名之緣于文,再看實際的情形。首先,駢文在晚唐復興,章奏書檄幾乎全部采駢文形式。其次,藩鎮(zhèn)幕府在晚唐亦相當興盛,文人及第后無進援之階者投身幕府的比比皆是,而進入幕府的一項重要技能就是寫得出一手漂亮的駢文,當時稱為“時文”。無論是溫庭筠還是段成式,都有過在幕經(jīng)歷,而李商隱則更特殊:“在唐代著名詩人中,他是居幕時間最長、詩文創(chuàng)作與幕府生活最密切的大家?!逼渥裟簧牡拇蟛糠謺r間就在繁重的案牘公務中度過,寫作的多是應酬文章。他曾兩度編錄自己的文集各二十卷,并分別為之作序——大中元年《樊南甲集并序》、大中七年《樊南乙集并序》,卻不見他曾編錄過詩集,以至存世詩僅三卷而已。這并不是說他對自己的詩不珍視,而是說在當時,在他生活的那個背景中,他人生的大多時間都傾注在了駢文的寫作上,他最為人所知的也往往是那些出類拔萃的文章。早在唐末裴廷裕作《東觀奏記》的時候就提到他駢文的成就:“商隱字義山,文章宏博,箋表尤著于人間?!彼钨潓帯端胃呱畟鳌分幸舱f:“有李商隱者,一代文宗,時無倫輩。”其駢文章奏的聲名之高甚至掩蓋了詩名。再者,溫、李、段三人的文章,排比聲律,刻意致思,大量繁復、生僻的用典,整齊、講究的對偶,雕琢、華麗的詞藻,這些駢文寫作要素在三人時文中是十分突出的現(xiàn)象,相較于詩,這一特征首先被注意到,況且溫、段之間還常以此“相夸”,這就難怪被賦予“三十六”的稱號了。

      再來說從“三十六”一語佐證溫、李并稱的原因是文。表面看“溫李”與“三十六”是兩種不同的說法,但其實是同一所指的兩種相近表述而已。也就是說,大約溫、李相交在前,如前所述,基于二人駢文的突出成就或特征的“溫李”并稱到后來又加入了一個段成式,由于三人俱行十六,且段之駢文亦用典繁縟、雕琢,與溫、李有似,時人遂并三人而有“三十六”之稱。“三十六”這種“戲筆式”的提法可能更常為人提起,因之流播更廣,而被史家徑自錄入史冊,而未用“溫李”的“時號”(“三十六”“溫李”都應當是他們生前的稱號,至劉昫作史書的時候既知“三十六”,不可能沒聽過“溫李”之說),大約即知二稱同意,或至少所指有交叉,故以“三十六”概之。

      但應當看到,段成式無論詩、文都難與溫、李比肩,因此也就只剩下一個溫庭筠,尚可與李商隱相較;加之溫、李詩確有相近,二人之間且有交誼,因之,撇開段成式,“溫李”并稱的說法在后世論晚唐詩者那里自然更受重視,久而久之,失去當時的背景,“溫李”齊名并稱的含義遂略文而入詩了。其實,在當時,就詩而言,常與李商隱并提的詩人是李賀與杜牧,而不是溫庭筠,關于這一點將在下文有述。

      繼劉昫之后出現(xiàn)的溫、李并提的記載主要有:王定?!短妻浴肪硎骸摆w光遠,丞相隱弟子,幼而聰悟,咸通、乾符中,以為氣焰溫李”;孫光憲《北夢瑣言》卷四“溫李齊名”條:“(溫庭筠)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溫李’”;李昉《太平廣記》卷一百九十九:“唐溫庭筠,字飛卿,舊名岐,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溫李”;歐陽修、宋祁《新唐書》(相關文字已于上引);王讜《唐語林》卷七:“溫庭筠字飛卿,彥博之裔孫,文章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溫、李’”;范溫《潛溪詩眼》:“義山詩世人但稱其巧麗,至與溫庭筠齊名,蓋俗學只見其皮膚,其高情遠意,皆不識也”……從以上引文可見,《唐摭言》《北夢瑣言》《太平廣記》與上引《東觀奏記》的說法極似,可視為一個系統(tǒng),應是沿裴廷裕的說法而來,未明確區(qū)分溫、李并稱就詩還是文;也正因此,或者可以換一個角度說,這些筆記小說的記載其實和《唐語林》一樣,都是從最初的說法(即溫、李并稱原因在文)流傳下來,只不過《唐語林》說得明確,其它諸家“一言以蔽之”了。

      在上述幾種記載中,值得玩味的是王讜、范溫二家。王讜繼劉昫、歐陽修等人之后再次明確提到“溫李”并稱在于他們的“文章”(駢文)。《唐語林》一書,《四庫全書總目》評價說:“是書雖仿《世說》,而所紀典章故實,嘉言懿行,多與正史相發(fā)明,視劉義慶之專尚清談者不同。且所采諸書,存者亦少,其裒集之功,尤不可沒?!笨梢姶藭妨系目尚哦仁潜容^高的。其所記“溫李”相關內容可能本于劉昫或歐陽修或其它佚著,不論何種情況,總之,它為“溫李”并稱首因駢文這一說法提供了佐證。

      其次,范溫之說亦值得重視。其《潛溪詩眼》可謂明確標舉了溫、李在詩歌上的并稱,不僅如此,他還比較了二家詩之不同:巧麗與高情遠意之別。范溫頗賞義山詩,其所著《潛溪詩眼》有不少篇幅談到其詩,上引范文出現(xiàn)的背景就是在評義山一系列詩句之后。細繹此段文字可知,他不滿于世人對義山詩“巧麗”的評價,而認為其詩在看似“巧麗”的表象下自有“高情遠意”,只可惜“俗學”不識。這里當然明確提到溫、李齊名的原因——相近的詩風,但是,問題在于既然范溫看得出李商隱詩的“高情遠意”與溫庭筠的“巧麗”不同,在他們二人生活的時代,至于時人溫、李齊名(如若是因詩的話)的評價,作為當事人的李商隱難道會不知嗎?再者,因此原因而齊名并稱,撇開兩位詩人不說,當時人眼中的溫、李詩風即是如此嗎?換句話,豈不是說給出這種評價的時人非“俗學”而何?要看到,范溫的時代畢竟已到宋,去二詩人之卒均已百余年,其間溫、李的詩、文都經(jīng)歷了各自艱難的接受命運,當時的歷史不可再復,隨歷史而遺留的一句籠統(tǒng)模糊的話其涵義也就可能經(jīng)歷了翻覆的變化。當我們再來解讀范溫這段話的時候,無論他是否誤解了“與溫庭筠齊名”的原始含義——即將原本就文而言的溫、李并稱移植到指詩,這可能是后世學者們以自己所處時代的背景去解讀“歷史”,也可能是他們有意識的“引申”,事實上,自范論一出,才算真正明確宣示了“溫李”并稱的原因在于二人相近的詩風,它的意義之一即在于此。而實際上,范溫的本意卻是欲駁斥這種所謂詩風相近的評價。再到南宋時胡仔作《苕溪漁隱叢話》的時候就整段引了范溫這段話,除了反映胡仔同意范溫的說法之外,范、胡二家之說還向我們透露了到他們的時代,“溫李”并稱已經(jīng)進入到詩歌的層面,或說完全不再及駢文的因素。

      上文中提及,或作為一個反證,實際上,就詩而言,相較于溫庭筠,在唐末至宋與李商隱并提的詩人更為常見的是李賀與杜牧。陸龜蒙《書李賀小傳后》即云:“長吉夭,東野窮,玉溪生官不掛朝籍而死”,舉李賀、孟郊、李商隱三家以明詩人窮困。《新唐書·文藝傳序》載:“唐有天下三百年……言詩則杜甫、李白、元稹、白居易、劉禹錫,譎怪則李賀、杜牧、李商隱,皆卓然以所長為一世冠,其可尚已。”黃裳《演山集》卷二十一:“其譎怪奇邁,庶幾賀、牧、商隱輩間見,風思飄逸絕塵不可追及,有謫仙之遺風?!狈稖亍稘撓娧邸罚骸耙鬂撝c小杜詩甚健麗,亦無高意。惟義山詩云……誦此兩句,使人凜然復見孔明風烈?!睆埌罨赌f漫錄》卷八:“唐之杜牧、李白、李商隱之徒,作詩多言閨幃之事,亦無及之者?!睆埥洹稓q寒堂詩話》卷上:“李義山、劉夢得、杜牧之三人,筆力不能相上下……”同書:“(李商隱)‘不睹華胥夢,空聞下蔡迷’……杜牧之《華清宮三十韻》,鏗鏘飛動,極敘事之工,然意則不及此也?!敝茏现ァ短珎}稊米集》卷六十:“唐人以詩名家者甚多,獨以李長吉、李義山、杜牧之為詭譎怪奇之作?!睆埥洹稓q寒堂詩話》卷上:“李義山、劉夢得、杜牧之三人,筆力不能相上下,大抵工律詩而不工古詩,七言尤工?!逼淞硪粭l記載:“李義山詩只知有金玉龍鳳,杜牧之詩只知有綺羅脂粉,李長吉詩只知有花草蜂蝶?!薄@些評價或言三人(李商隱、李賀、杜牧)詩譎怪詭奇,或說杜、李喜言閨幃事,或說杜牧詩不及李商隱之高情遠意,都各自從不同方面論述了三家詩。顯然,上引文論無論高揚、貶抑都明確提到各自討論的文體在詩,且有很突出的比較意識,而不是像某些記載在“溫李”齊名并稱這個問題上的籠統(tǒng)、模糊之筆。

      既然“溫李”并稱有源于詩一說,那我們就來比較一下溫、李詩的差異,釐清它們不具備的“可并稱性”。

      文章在開頭部分引到范文瀾先生《中國通史簡編》里的一段話,現(xiàn)在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一下。范先生雖然在論到“溫李”時主要以詩風概之,但其“在晚唐,李商隱是舊傳統(tǒng)的結束者,溫庭筠是新趨勢的發(fā)揚者”一語,卻在客觀上為我們解讀“溫李齊名”提供了一個視角。“舊傳統(tǒng)的結束者”與“新趨勢的發(fā)揚者”是兩個對舉的概念,涵蓋的內容很多,它至少包括這些層面:就詩歌而言,李商隱是晚唐中國傳統(tǒng)詩歌之集大成者,而溫庭筠則有典型的晚唐風調。就文學整體創(chuàng)作而言,李商隱走的是傳統(tǒng)道路,近儒家杜甫、韓愈一派,觀其早年不喜時文,專尚古文寫作可見一斑;而溫庭筠,就一種新體裁的開創(chuàng)而言,則他對詞的發(fā)展實有不可小覷的作用,李商隱卻一生未見有涉足詞作之跡。再者,就二人生活態(tài)度、性情為人來說,概言之,李商隱雖多次佐幕,與歌妓樂女時有接觸,然其常能潔身自好,賞而不近,觀而不昵,絕非浮薄貪欲之輩;而庭筠性格倨傲,好諷刺權貴,又放蕩不羈,縱酒放浪,雖二人有交,然性情為人實不同。可見,“新舊”一語兼就多方面情況,非止詩風一端;但若單舉詩歌,可以說這是大相徑庭的兩個詩人,兩種詩風,不過因為溫、李詩在晚唐都達到了很高成就——“晚唐詩人溫李稱首,其余詩人都不能和他們比高下”,才有齊名之說,但這與因詩或因詩風相似而并舉有很大不同。而且,細思這句話,聯(lián)系皮日休“近代稱溫飛卿、李義山為之最”——二人文學成就在當時達到了最高,因之,溫李并稱或者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可以專指哪一方面而言的問題。

      對溫、李均深有研究的劉學鍇先生在《溫庭筠傳論》一書中曾有專章論“溫李之異”。概言之,劉學鍇先生認為溫、李詩之別在于:李詩善寫秋色、以表現(xiàn)悲秋意緒,溫詩多繪春景、其基調常為歡愉;李商隱對時代、人生有深刻的憂慮、悲觀情緒,溫庭筠則常于詩中表現(xiàn)積極、樂觀情懷、憤激情緒;李詩偏于秾麗,溫詩則顯清麗之貌;李詩內蘊深厚,溫詩則清淺得多。

      如果說以上是隨著現(xiàn)代研究的深入而對二人詩風作出的深刻、微細解讀,那我們就來看一下從唐五代以至清對溫、李詩風差異的討論。

      對李商隱詩歌的最初評價多著眼于其詩用字用典的僻澀、繁復,是李賀“瑰邁奇古”一流。而黃裳更在《陳商老詩集序》中提到:“其譎怪奇邁,庶幾賀、牧、商隱輩間見,風思飄逸絕塵不可追及,有謫仙之遺風。”則他認為李商隱詩在“譎怪奇邁”之外也包含了“風思飄逸絕塵”的意味。且不說當時類似“譎怪”的詩評未嘗及于庭筠,就是“風思飄逸”也與庭筠詩相差太遠。

      宋代對李商隱詩評論最多的是謂其詩學杜甫,如《蔡寬夫詩話》“王荊公晚年亦喜稱義山詩,以為唐人知學老杜而得其藩籬,惟義山一人而已?!薄讹L月堂詩話》卷下:“李義山擬老杜詩云……真是老杜語也。其他句……,置杜集中亦無愧矣。”其次,對義山詩的評價亦常用“健麗”“風骨”之類詞,如范溫《潛溪詩眼》:“李義山‘海外徒聞更九州’……深穩(wěn)健麗?!钡@些評價卻幾乎從未及于溫詩。又,李彌遜《筠溪集》卷二十二云:“自風雅之變……其他旁門異派,如沈、宋、韓、柳、賀、白、韋應物、劉禹錫、李商隱、杜牧、張籍、盧仝、韓偓、溫庭筠之流,其精深、雄健、閑淡、放逸、綺麗、軟美、變怪,各自為家?!?《舍人林公時旉集句后序》)也不將溫、李置于同一類詩風。再者,歐陽修《六一詩話》引梅堯臣評溫庭筠《商山早行》詩語云:“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焙髞砬迦速R裳《載酒園詩話》對庭筠《盧氏池上遇雨贈同游者》一詩又這樣評價道:“清不減賈,潤更過之?!睔W、賀二家評語實際上道出了庭筠詩善于寫景,具有“即目”“直尋”(鐘嶸《詩品序》)的一大特點,而這正是向以“秾麗”著稱的李商隱詩相對薄弱的。

      從以上詩論可見,對溫李詩風的差異早在宋初就已有不少人道及,并非后來的新創(chuàng);另一方面,從宋代開始溫李并稱專指詩歌,正是在這個由文到詩的轉變過程中開始了大量關于溫李詩風相似或相反的討論。

      再看明人的評價。陸時雍《唐詩鏡》卷五一:“溫庭筠詩如浪蕊浮花,初無根蒂,麗而浮者,傷其質矣?!焙鸷唷短埔艄锖灐肪矶澹骸?溫詩)輕艷”,卷三十二:“(李商隱)深僻”。許學夷《詩源辯體》卷三○:“庭筠五言律有六朝體,酷相類。七言入錄者調多清逸,語多閑婉,在晚唐另為一種……與義山相反者也?!被蛑^其詩無骨,或明標其詩風與李商隱絕不相類。

      至清代,對溫李的研究更加深入,二人絕大多數(shù)詩注本也是在清代完成的。紀昀《瀛奎律髓刊誤》:“義山詩感事托諷,運意深曲,佳處往往逼杜,非飛卿所可比肩?!庇衷疲骸傲x山殊有氣骨,非《西昆》之比?!?朱庭珍《筱園詩話》卷二引)袁枚《隨園詩話》卷四論詩之厚薄云:“今人論詩,動言貴厚而賤薄……古人之詩,少陵似厚,太白似??;義山似厚,飛卿似薄?!蓖醴蛑短圃娫u選》卷四:“溫李并稱,自今古皮相語。飛卿一鐘馗傅粉耳。義山風骨千不得一?!庇郑醵Y培《小招隱館談藝錄初編》卷一:“溫飛卿宛曲秾麗,諸體勻稱,樂府影響齊梁,律體善于結束,有余不盡。由其出筆松泄,與義山絕異?!彪m然大都對溫詩貶抑過甚,但也庶幾道出了其詩特點,及其與李商隱詩的本質差別。

      總結說來,溫、李詩風無論在當時與后世人眼里都是有差別的,退一步講,即使溫李并稱源于詩或詩風相近,這種差異也是客觀存在的,而且有表述不明確的比較評論。到了宋代,溫李并稱原因逐漸由文演化到詩,至范溫始明確宣告這種演化的最終定型;但在這個過程中,關于溫李詩風差異的討論卻從未斷絕,一直延續(xù)至今。

      結語

      總而言之,由于早期文獻材料記載的語焉不詳,遂使“溫李”并稱之因成為一個歷史問題而不易索解;其次,由于溫、李詩文本身都存在并稱的條件和可能,更使這個問題存在諸多麻煩,以致后世詩人學者從這個角度解讀,遂致誤解。但是,盡管眾說紛紜,通過比較較早的一些文獻記載,筆者以為最初的“溫李”齊名并稱其因在文。因就史實來說,二人駢文在當時都排比聲律,刻意致思,都有大量繁復、生僻的用典,整齊、講究的對偶,雕琢、華麗的詞藻,這些駢文要素即使在駢文頗盛的晚唐也很迥出;而雖然二人詩歌也很特出,但當時人對其文的關注顯然過于詩,且評價也較高。至于后來在詩歌上的“溫李”并稱則主要是后世詩人學者在接受上的問題了,且即使在二人生前這種齊名并稱的涵義就兼及了詩歌,也應是在駢文基礎上的增意而非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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