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東
如果說它是那些孵化的卵,懸掛在藤蔓與手掌之間,那么該是一場忸怩的玩笑。
這和它的形體美學直接相關。
試圖用旁觀者的身份解讀,它的美注定將分崩離析。必須由內而外,并逐層加深,剝離掉強烈的陌生感。
尚未成熟之前,它有著不可逾越的美。
它習慣用隱身術,從肥碩的綠手掌后面,等待心靈相通者,摘下它的酸與甜。除此之外,它從未存在。
有如神助,它能獲得靈感,鮮活的手指,瞬間揭穿了善意,修復了風吹日曬的美。
被盛放在圓球里的靈魂,由青澀到紫紅再到黑,出于草本植物的本能,與陽光雨水達成契約。恪守,使它有了精神的高度。
花費半疊秋光問候你:老太陽,你好嗎?
被遠古洪荒時代的黑暗,孤立出來,你有這世上最孤獨的光亮。
白天,你一個人獨自推著獨輪車,把沉甸甸的時間從東方推到西方,倒掉。
晚上,你在西方以西的垃圾場旁邊打盹,等待天亮。
無人打攪的睡眠,是上天給你的最豐厚的獎勵。
從古到今,為了干好這份獨一無二活兒,你省去了工作以外的話語和約會,省去了一盒煙、一瓶酒,對健康的蓄意損害。
你必須要有一個好身體,一門心思搬運沉甸甸的時間。除了你,這重量無人撼動。
你賺得了最亮的光芒,一成不變的、孤獨的光芒。
哦,老太陽,老朋友,每一個黃昏足夠你衰老一次。
誰有多余的力量來調整,令生命重復荒蕪的角度?
我將一把時間扔進垃圾桶里,為你減少六十億分之一的工作量。
我閉上了眼睛,你合上了嘴。
他暫居在西北小城。
小巷深處就是豹子溝,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條溝,再小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他看見許多人進去狩獵豹子,然后飛一般出來。
他常常對那些人的手深感困惑:他們什么也沒帶。
連夢也沒得做的某一天,他決定徒手摸進豹子溝。像瞎子摸象,摸人家的腳印,也摸人家丟在草叢里的言語。
他摸自己不斷加速的心跳,摸來摸去摸不到此行的目的。
他發(fā)現進來的人,腳印很深,語言很淺,出去的時候恰恰相反,他以為除了自己。
熟悉的野草跑在陌生的路上,一路上他都摸著走,始終沒碰到豹子的任何蹤跡。
他不畏首畏尾了,大膽向前,就摸到了自己的蠢和笨。
風撩動他的遲鈍,輕得像掀動另一股風。
一些形而上的碎片,具備所有玻璃的特征——
有比水還清晰的透明,可以恍惚地映照一切,無論正反。
陰云、晴空、語言或是心情,以破碎的形態(tài),才完整地分割出每一塊或大或小的細節(jié)。反照過去,預示未來。
質地堅硬,因為它是石頭,不過植入了人的意識形態(tài)。
被溫度和光線無數次穿越,也隱埋針孔在骨骼中的分布??v然碎得毫無形狀,皮膚表面也解剖不出一塊疼痛。
不必追究原兇是誰??傊?,不是現實就是命運,或者不是你就是我。
有劃破手掌的可能,沒有重新彌合的跡象。得好好收拾一番,和清潔工的心理完全不同。
那些碎片的抽象,具備一起事件的特征——
我認識事件的主人公,知道它和愛以及被愛有關。
在我如此簡陋的內心,竟然存在這樣一個你!
你居住在我的身體里,享受孤獨,優(yōu)雅地生活。
散步,喝茶,不食煙酒;讀書,寫詩,不被時間打擾。
翻閱四面八方的新聞,我永遠是你的頭版頭條。
Gastrectomy with D2 lymph node dissection (LND) has been the standard operation for advanced gastric cancer(AGC)[1,2]. Although the ef fi cacy of LND has been proven,patients with extensive nodal metastasis have a poor prognosis, even after R0 resection.
為了我們不再繼續(xù)陌生,你時常沒收我的想法,偶爾藏起我的懦弱。
那些源于現實的誘惑,你也為我削弱,分解,疏散,像一張過濾網,一道防火墻。
你要封堵我身體里新鑿開的門,使每一種睡眠都蓋著你給的安心。
我們分居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被同一種命運捆綁著,你是掙脫了繩索的那一個,比自由還多一雙翅膀。
生活,不在我期待的枝丫上發(fā)芽,我得當面和你展開談判:
你是我生活平面的另一半支點,也是加在我身上的另一道繩索。
如果有一條棉線,作它獨一無二的假發(fā),一定會有一雙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緊,以一根金屬特有的堅硬,刺透一切思念或者辛酸。
從小小的針孔里穿過多少,就有多少線頭打上結。
那眼神,始終如一地跟隨它,走出生活的疏疏密密。
如果某些病痛,需要一種銳利,以疼治疼,它會以最善良的方式,扎向疼痛處。
細小的疼痛與細心無關。疼,總使人重新認識自己——
認真撫摸生活的細節(jié),那些被堵塞的毛孔。
如果三根針一起扎住時間,保持橢圓世界里還未失傳的語言,熱忱地表達一種肯定的語氣:到處都是起點,到處都是終點。
在針與針的夾角里,就能看見我們生活的質量。
只要一想起過去,一根繩子就牽引著我,朝一口井走去。
井,埋葬著溺死在過去的水。
緣于懷念,汲水成為一種習慣。
繩子的長短取決于井,取決于距離。
鐵桶或者木桶,只會增加我的負擔,讓我疲憊。無論是提上來的水,還是它們本身。
我會綁上一只竹籃打水。
竹籃和時間一樣,有疏密相同的縫隙,想挽留的和想失去的,漏下去,很公平。
我總打出那么幾滴水,像竹籃流出的淚,灌溉現實已經足夠。
又有什么能把流逝了的全部打撈回來呢?
當我習慣用竹籃打水,一切便都輕了許多。
紅草莓肉厚,綠西瓜多汁,黃枇杷心硬,紫葡萄長兩根肋骨……
沒有姓氏,只有名諱。顏色,是它們與生俱來的族譜。
它們是季節(jié)五彩繽紛的果實。無論草本還是木本,恪守自然的規(guī)則——開花結果。
時光把酸和甜種植在它們體內,分泌出兩個不同的人生階段——
青澀時,它們肆無忌憚,在枝葉里面做遮遮掩掩的夢,在藤蔓上狂想彎彎曲曲的未來。
成熟后,我們開始畏首畏尾,一雙手的采摘方式將觸碰它們對世界最初的認知。
對于陌生的去處惴惴不安,對于未知的挑選心生芥蒂。
從枝頭到籮筐,再到餐桌上的果盤,一切堅硬和鋒利的事物所給予的皮肉之苦,卻是抵達生命內核最直接的方式。
比刀更鋒利的是人們的牙齒,幫助它們在人們的舌尖完成對世界的甜味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