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琳 李純寅
摘要:啟蒙是人類歷史哲學的重要議題,本文重新梳理康德啟蒙問題的回答,通過對其回答,分析與詰難追溯導此種回答的康德哲學和十八世紀的基本觀念??偨Y(jié)梳理呂迪格·比特納的理論,其批評并發(fā)展了“啟蒙”這一概念,并以一種否定的方式接近了康德關(guān)于啟蒙的核心問題一一自由。
關(guān)鍵詞:啟蒙;自由;康德;比特納;理性
啟蒙是人類歷史中的重要事件,白十八世紀以來,重大事件的歷史性反思中都會最終追溯到啟蒙,甚至直接引導著對“啟蒙”概念本身的反思。1783年,德國神學家、教育改革家策爾納在他發(fā)表在《柏林月刊》的文章的腳注中問道,“什么是啟蒙?這個就像什么是真理一樣重要的問題,一個人開始啟蒙之前就應該得到回答!但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被回答”。這一提問引發(fā)了德國思想家的大討論,最先對這個問題進行回答是哲學家門德爾松和康德。然而這并不是問題的回答而是更大規(guī)模討論的開始,1788年維爾納制定宗教和檢查制度法令這一事件,加劇了出版審查制度、出版自由之間的沖突,權(quán)威、信仰和啟蒙之間的張力愈發(fā)強力;1793年法王路易十六在巴黎被處死則為關(guān)于啟蒙的討論賦予了新的命題:“啟蒙是否會必然削弱公共權(quán)威的基礎(chǔ),進而導致政治暴亂”。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十八世紀對德國思想家反思啟蒙主要立足公共討論、宗教信仰和政治權(quán)威之間的緊張關(guān)系。
本文將重新梳理康德《對這個問題的一個回答:什么是啟蒙?》一文中對啟蒙問題的回答,通過對其回答的分析與詰難追溯導向此種回答的康德哲學和十八世紀的基本觀念。
一、啟蒙的概念
在文章的開頭,康德就以定義的方式回答了“什么是啟蒙?”的問題:
啟蒙就是人類脫離自我招致的不成熟。不成熟就是不經(jīng)別人的引導就不能運用自己的理智。如果不成熟的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經(jīng)別人引導就缺乏運用自己理智的決心和勇氣,那么這種不成熟就是自我招致的。Sapere aude?。ǜ矣谥溃。┮杏職膺\用你自己的理智!這就是啟蒙的座右銘。
康德整個論述即是圍繞著“啟蒙就是人類脫離自我招致的不成熟”這一中心句展開的?!白晕艺兄隆焙汀安怀墒臁边@兩個概念在此需要做一個特別的關(guān)照,康德對此也給出了清晰的表述?!安怀墒臁笔遣唤?jīng)別人引導,就不能運用自己的理性,而所謂“自我招致”是指在不缺乏理智的情況下,卻缺乏獨自運用自己理智的決心和勇氣。啟蒙是要脫離一種不成熟狀態(tài),脫離“不經(jīng)別人引導就不能運用自己理性”的狀態(tài)。我們或可懷疑人是否具有這種理智能力,于是康德更進一步用“自我招致”這一概念對此下了限定。這一限定首先假設了人是不缺乏理智能力的,而只是“缺乏運用自己理智的決心和勇氣”,于是必須依賴于別人的引導,是為“自我招致”??档抡J為人類并不缺乏理智,而是缺乏獨立運用理智的決心和勇氣。敢于知道、敢于運用自己的理智是啟蒙的核心問題。
二、啟蒙與自由
在接下來的兩個段落中,康德描述了人類對不成熟狀態(tài)的沉溺:“只要能對我合算,我就不需要去思想;其他人會替我做這種單調(diào)乏味的事情。”而且對這種不成熟狀態(tài)的脫離又是極其困難的,由于長期陷于這種狀態(tài),人類不僅喜愛這種狀態(tài)而且缺乏擺脫這種狀態(tài)的經(jīng)驗和技巧。只有少數(shù)人擺脫了這種狀態(tài)??档抡J為公眾的自我啟蒙的充分條件是賦予自由,只要賦予自由,啟蒙就是不可避免的,“除了自由之外,這個啟蒙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東西”。然而康德似乎意識到這一命題似乎過于寬泛,而易于導向混亂和成見,他又為啟蒙附加了條件。啟蒙應該是有引導者的,而且這種啟蒙不是一蹴而就的,公眾是逐漸獲得啟蒙的。
康德在文中采用了大段段落來討論什么是啟蒙需要的使用理性的自由。他首先認定一切事物中最沒有害處的就是自由,并且說明這種自由是在所有問題上都公開利用一個人的理性的自由。為了進一步解釋這種自由,康德區(qū)分了理性的兩種使用:公共使用和私人使用:
然而,按照我的理解,理性的公共使用就是任何人作為一個學者在這個閱讀世界的公眾面前對理性的運用。所謂私人的運用,我指的是一個人在委托給他的公民崗位或職務上對其理性的運用。
康德認為理性公共使用的自由能夠帶來啟蒙,而理性的私人使用經(jīng)??梢员华M隘地加以限制,而不致特別妨礙啟蒙的進步。然而,為什么康德會持有如此的觀點呢?
首先要澄清的是康德對公共的和私人的這兩個詞的使用,因為“我們習慣于把一個從事公民服務的事業(yè)看作是我們的‘公共生活的一部分,把我們在夜晚和周末從事的寫作看作我們的私下事情”,顯然康德以相當不同的方式使用這兩個語詞?!肮驳摹币辉~按照古典法學傳統(tǒng)看來意味著在公開場合出現(xiàn)的東西,而十八世紀以來,德國法學家則把“公共的”直接等同為“與國家相關(guān)的”。顯然康德拒斥這種使用,力圖為“公共的”這一語詞賦予新的含義。在《論通常的說法:這在理論上可能是正確的,但在實踐上是行不通的》一文中,康德劃分了人的三個層次:作為私人,然而是事業(yè)人;作為國家人;作為世界人或一般的世界公民。應該把康德對“公共的”和“私人的”的使用與康德對人的三個層次的劃分相聯(lián)系。
按照康德的觀點,國家或比其更小的共同體是一種為了維護共同財富的利益而存在的,理性的私人運用的節(jié)制是這些共同體順利運行、實現(xiàn)共同利益的必要條件。對于整個人類的共同體而言,本質(zhì)的利益在于理性的充分發(fā)展,理性的公共運用對應這個人類的理性進步。解除對理性公共運用的限制,就是解放人類理性進步的枷鎖,這正是康德為啟蒙賦予的含義。
三、對啟蒙的看法
呂迪格·比特納在《什么是啟蒙》一文中對康德的啟蒙表述做了一番精彩的疏辨,通過將啟蒙視作一種人類活動,比特納批評并發(fā)展了“啟蒙”這一概念。
首先,比特納批評的矛頭直接指向“自我招致”和“不成熟”這兩個康德表述中的關(guān)鍵概念。“自我招致”的德語詞根中包含了過失這層意思,比特納認為,“自我招致的不成熟”之為一個人自己的過失,是講不通的。如果啟蒙是要賦予人調(diào)動自己知性行事的能力(包括勇氣和意志),那么原本就不該期待人在啟蒙之前就具備這種能力。
比特納以一種否定的方式接近了康德關(guān)于啟蒙的核心問題一一自由,比特納對康德啟蒙含義的批評不過是論證的康德“人并不缺乏理智能力”的命題??档抡嬲f明的是需要決心和意志去發(fā)揮這種能力,這種決心和意志要從自由中生發(fā)出來,因此理性的公共運用的自由成為康德整篇文章重點論述的核心??档虏]有深入的討論這種決心和意志如何從自由中生發(fā)出來,也沒有說明決心和意志與理性的關(guān)系。理性和意志之間的關(guān)系和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之間的關(guān)系構(gòu)成了康德之后哲學討論的基本脈絡,也是當下哲學討論的重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