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樹林

朱羊

白文化轉(zhuǎn)進薩爾圖一中的第二天，就被張彪叫到學校后面的那片樺樹林里。

“知道為啥叫你來嗎？”張彪擰著青筋暴起的脖頸問。

“想知道?！卑孜幕⒅茸约焊叱霭腩^的對手，想著自己待會兒該從哪個部位下手，一招制敵。

“這小子好拽呀！不好好教育，算咱們失職了！”張彪身后歪歪斜斜站著十三個人，七嘴八舌地起哄。

張彪陰冷地一笑：“早聽說過你。”

白文化也笑：“鐵西的彪子，也是如雷貫耳?！?/p>

張彪說：“敬你是條漢子，咱們單挑。”

“好?！卑孜幕摿松砩系暮＼娚溃脸鼋〈T的身體。

真正的格斗總不會有期待中的那樣精彩，只幾個回合，張彪就被白文化撂倒了。白文化用拳頭在他的臉上象征性地比畫了一下，說：“就這樣吧！”

就這樣，他們成了朋友，兩個人經(jīng)常從校園跑出來，躲進樺樹林里抽煙。

張彪問：“哥們兒，你那一拳為啥不打下去？是不敢？”

白文化不屑地說：“打或不打，有什么區(qū)別？當時你如果不知進退，我會一直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張彪看了一眼白文化，不再問。他知道，這家伙真沒有和他開玩笑。

如果沒有柳小燕的出現(xiàn)，他們或許能成為梁山好漢那樣的生死之交。這兩個全校臭名昭著的壞小子，抽煙喝酒逃學打架樣樣有份兒。若不是張彪的三舅當著副校長，他們早被開除了。

一個紅霞滿天的黃昏，柳小燕來了。

張彪一眼瞧見柳小燕，轉(zhuǎn)頭對白文化說：“兄弟，我要重新做人了。”

白文化也看見了柳小燕，他狠吸了一口煙，將剩下的大半截兒煙蒂吐到地上。

白文化上前，攔住了柳小燕的去路：“同學，我兄弟看上你了，能交個朋友不？”

柳小燕眼睛只顧看著腳尖，嚇得渾身瑟瑟直抖。

張彪隱藏在樺樹林里，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白文化像一只逮著獵物的貓，圍著柳小燕轉(zhuǎn)了三圈兒，最后比較堅定地確信張彪沒戲了：“走吧，以后有人找你麻煩，提我白文化?！?/p>

柳小燕拔腿跑開，只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逃回來一樣，心都不知道蹦哪兒去了。

望著柳小燕遠去的背影，白文化沖樺樹林打了一聲呼哨，張彪從里邊走出來，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白文化，知道不？我那愛情的小嫩苗兒，生生地讓你給毀了?！?/p>

白文化輕描淡寫地笑：“這是你情我愿的事兒，強扭的瓜不甜呀！”

“也是?！睆埍胱聊チ税胩欤c頭，扯著嗓子流里流氣地吼一句，“你不愛我沒關系，找個機會告訴你，啊——你不愛我，我愛你！”

數(shù)日后，白文化在學校圖書室的一個角落里邂逅柳小燕。

他們相對而坐。

“喲，這么巧？”白文化從厚厚的英語書后抬起頭，“你是……柳……小……小樹？”

“柳小燕?！彼匆谎勖媲按┲咨绦涞纳倌?，一縷陽光正灑在他半邊臉上，好生動的青春。

“記得我嗎？”他小聲提醒她。

“你是那個挺淘氣的白文化吧！”她一時找不到準確的詞形容他。

“呵呵，淘氣，這個詞用得好?，F(xiàn)在全學校提起我，簡直跟魔王轉(zhuǎn)世差不多，真是人言可畏呀！我呢，走自己的路，讓人家去說吧！”

柳小燕盯著他手里的書，臉上閃出驚喜：“呀！《實用英語輔導》，我找了好久……”

白文化微微笑著：“如果我說是特意為你準備的，你會信嗎？”

柳小燕低下頭，兩只黑黑的眸子水洗過一般清澈。

又是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那片茂密的樺樹林里，走著一對少年男女。

白文化輕輕牽起柳小燕的手指，她觸電一樣，慌忙撤回。

“我做夢都抱你了?！?/p>

“胡說啥，不知羞呢！”

這時，樺樹林里嘩嘩一陣亂響，張彪帶著幾個人，將他們圍住了。

“白文化，你不仗義！”張彪聲嘶力竭，怒不可遏。

白文化沖張彪招了一下手，兩人走進林子深處。不一會兒，張彪從里面出來，對柳小燕說：“他在里面等你呢。”

柳小燕沖進樹林深處，看見白文化斜倚著一棵樹，嘴角掛著血絲。

“他打你了？”柳小燕一臉焦急，“沒事吧？”

白文化顯得異常虛弱：“下手夠重，可……為了那個夢，多大的犧牲都值得。”

“別說了。”柳小燕嗚咽著上前抱住他，慢慢地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好像要飛起來一樣……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