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峰
海南省陵水縣城南端的獨秀山因狀似筆架,唐宋以后,愛耍禿筆的文人墨客便把此山美名為“筆架峰”。其亦以這富有詩意的姿韻靜靜地守望著山麓下的四面田園,八方村舍?!肚×晁h志》因此便把“筆架峰”列為陵水“八景”之首,幾個朝代的多任知府、知縣與文人墨客,達官名流不約而同地均以“筆峰吐秀”為題,為“筆架峰”賦詩填詞,留存后人吟誦。
筆架峰不高,但有仙則名。山峰半腰間有座“三昧寺”。也許是因為仰仗著“三昧寺”的靈氣,“筆架峰”便有了“凌空晴指文光燦,蘸海遙驚瘦影斜”之神?!肮P架峰”由此變得神乎其神,嚴然成了一座仙山。前往朝拜還愿的僧人和信徒紛至沓來,陸續(xù)不絕,于是又有了《三昧晨鐘》的詩文:“晨鐘鳴古寺,爽籟澈人寰。若你能佇立“筆架峰”之巔峰向東眺望,還會有《山亭望?!罚骸昂I烊莼煊袩o,片帆隱隱近蓬壺?!钡脑娋湓谀愕男亻g澎湃。
在“筆架峰”山麓的四周,還有南城晚市、清潭龍伏、文塔清暉、順湖夜讀、月中甘露等眾多人文景觀與自然景點盤桓在“筆架峰”的根系上。它們“綴田園之馥郁,汲泉流之空靈”,簇擁著“筆架峰”。雖說其中的一些人文景點已是人故樓空,不復(fù)昔日繁華,但其古樸秀美,嫻靜猶存,依稀仍可嗅到從歷史深層里飄來陣陣馥郁的書香,對當下的“文化健忘癥”仍具有喚醒的作用。讓人心生感慨,心儀以往,永遠記住了這方山水所孕育的源遠流長的文化與文明。
陵水自隋建縣以來,曾四遷縣治,依然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明正元年(1436年),瓊州太守程瑩到陵水考察時發(fā)現(xiàn)了“筆架峰”。他抬頭仰望,只見云蒸霞蔚,奇巉秀木,自覺乃一方藏龍臥虎之地。經(jīng)一番深思熟慮,他便上書把縣治遷至鐘靈毓秀的“筆架峰”下的南山所(今椰林鎮(zhèn)),也許因為新縣治是一方風水寶地,南面背靠青山,仰仗天然屏障以庇護,北面又臨陵水河的淙淙流水以滋潤文脈,可謂依山傍水有靈氣。從此,陵水之經(jīng)濟與社會便一路風生水起,結(jié)束了先前四遷縣治還是“歲無寧日,山河依舊。百業(yè)凋敝,民無聊生”的歷史。成熟了一方魚米之鄉(xiāng)??芍^“魚鹽家給無墟市,禾黍年登有酒醇”。
萬歷4年(1576年),明代南京禮部尚書,定安人氏王弘誨湊考回瓊時,專程到位于“筆架峰”下的陵城鎮(zhèn)探訪前輩明代進士、曾任吏部尚書和兵部尚書的陵水籍廖紀故里時寫下了《綠野堂煙空夜燕》(游陵水舊城經(jīng)廖紀故里留題)的詩句:“秋風懷古舊城邊,一望川原思渺然。綠野堂煙空宿燕,天津橋廢不聞鵑。尚書故里寒云外,喬木人家夕照前。滄海獨馀東逝水,蔥蘢佳氣自年年?!备屓诵膬x不已。王弘誨詩主要以描敘廖紀故里情景為主,于描敘中寓于憑吊之情。因廖紀先后當過吏部、兵部尚書,故而以中唐宰相裴度在洛陽的別墅綠野堂相比,以綠野堂與同在洛陽的天津橋之廢毀無跡,反襯廖紀故里之尚存,這也從另一角度說明當時或許是因“筆架峰”的靈氣在神佑蒼生社稷,冥冥中庇護著這座曾孕育過明代兩部尚書的古城,才使這廖紀故里香火不斷,蔥蘢佳氣自年年。
我第一次上“筆架峰”,并在大山深處的褶紋間“修身”一段時間,是在2010年的8月初。記得退休的那天下午,我匆匆領(lǐng)了一本紅皮退休證便解甲歸田,告老還鄉(xiāng)……一只孤雁在向晚的暮靄中與我相伴而行,它在沒有星月的夜晚一路哀鳴,我如離群之孤雁在沒有燈火的小徑上一路落淚。聞“垂緌飲清露”之蟬,“居高聲自遠”,仿佛琴音裊裊,聲聲低吟,一時間恍惚生離死別。
在老家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便背起簡單的行囊,懷著對“筆架峰”的虔誠敬意開始上山。
仰望起伏的峰巒,“筆架峰”宛若一個臥睡的美人,在這夏秋交匯時日慵懶地不愿醒來梳妝,依然披頭散發(fā)。我沿著逼仄的山道蹀躞向上徐行,蜂鳴蟬躁不絕于耳,蝶飛蜓舞不息于目,各色野花吐溢的芬芳匯成一股揮之不去的清香競相蕩漾山谷,我的兩翼鼻腔仿佛是饑不擇食地貪婪吸入,倍覺心曠神怡,精神倍增。一路上還有《詩經(jīng)》里的“喓喓草蟲,趯趯阜螽”做伴,亦不覺太孤寂。還有了“多識鳥獸草木之名”的機會呢,僅這一點就得感謝大自然,藏萬千神奇于大地間。此刻,曾經(jīng)的迷茫和困惑,因為有了大自然如此豐厚的饋贈便足以釋然了。
我走的是一條幾乎沒人走過的小徑。當行至最深處,似乎還聽到整座山的呼吸,或在天宇上喘著粗氣,或匍匐在我腳下呻吟。當我走上一山峁時,晴朗的天空剎那間便見云遮霧障,縹縹渺渺的“筆架峰”巔,那郁郁蔥蔥的層林,仿佛揮毫潑墨,一半煙遮,一半云埋。冥冥中,仿佛“寂山禪師”那幅凝固的著名國畫“滿紙煙云萬點墨”在這里倏然舒展了起來。霎間,我似乎看見禪從東方來,唐代六祖慧能大師盤腿坐在峰巔提筆吟詩:“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讓我一個人默默地佇立在這真實的自然景況中參悟筆墨丹青的奧妙,靜靜聆聽大師的教誨……恍惚間,似手覺得歲月酥柔的雨滴的的噠噠地在這塵世的喧囂中滋潤著我枯燥的靈魂,覓得一份心靈的寧靜,去探尋古
人心源,參悟佛法禪要,拒絕世俗羈絆,直抒胸襟于心靈天地。
退休后閑暇時曾學過一些玄學,略知禪與佛之關(guān)系的一二,禪是什么呢,這得先從禪與詩的關(guān)系說起,南北宋之交詩人、詩評家吳可在《學詩》一詩中曰:“學詩渾若學參禪,竹榻蒲團不計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閑拈出便超然”。這一首詩明白生動地表達了詩與禪的關(guān)系。禪是心地最為靈動的狀態(tài),詩為文章中最為靈動的語言。禪是自然的,是“天然去雕琢”的,而佛又是什么呢,這又得從陸游的《感事逍》:心明始信原無佛,氣住何曾別有仙。領(lǐng)取三山安樂法,蒲團紙帳過年年”說起。俗話說“神閑氣定即是仙”。佛者覺也,迷則有佛,悟則無佛。“若欲修行,在家亦得”。其實一個人要學佛,要修身,在什么地方亦可行。而我今上得山來,亦應(yīng)“既來之則安之”了。
一時間,已萎縮了大半個愚顱仿佛馳騁起佛學的思緒來,只是一時又不知路在何方。真可謂“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彼矔r,冥冥中又覺路還是在腳下,仿佛絕望里豎起了一道天梯,用以擺渡我對深諳人性的大自然的感恩。這時雙眸里已搖曳起滿山遍野的盎然詩葉,我啜飲了幾口礦泉水,酣若陳年佳釀,大有“酒杯傾天地忘懷”之感。
一路走來,我被花香簇擁的綠葉一次又一次親吻著……遠望山巒云影,近觀花團錦簇,心中一撥又一撥地跳躍著富有詩意的綠色情韻。貧瘠的心田瞬間也被滿目的蔥蘢點綴得綠意蕩漾,仿佛對大自然的情有獨鐘由此便在心中萌芽。
夾道歡迎我的一片片林木龍干虬枝,蓊蓊郁郁,澎湃著碧綠的波濤,噴射出一種亙古常綠的青春活力,似乎是大自然研開的一方上等徽墨,潑灑在半山腰,供愛好詩畫的游客縱情揮毫。
“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初上山時,雙眸凝望遠山,還有些迷茫,當行至半山腰時,已情滿于山了,懷揣激情,一路登攀,只見層巒疊翠,奇峰聳立,秀木挺拔,怪石嶙峋,“筆架峰”威儀的身姿釋放著上萬年的厚重和安詳。
秋風在高天上放牧一撥撥流云,日光如瀑,透過云罅間傾瀉而下,把山谷中的潮氣鼓蕩蒸騰。環(huán)顧四周,山巒迭起,“亂峰巉似槊,”,“巉絕稱人意”,嵬嶷峣屼,山上古木參天,層林滴翠,奇石垂迭,青山莽莽,洶涌澎湃,云霧徜徉,萬千氣象,蔚為壯觀。山間,一裸露著黝黑皸裂的磐巖,這就是《乾隆陵水縣志》中進士衛(wèi)晞駿所題“城南有奇石,群山為其囿。造化擅神工,百方竭刻鏤?!敝?,鑿有“陵陽第一山”五個剛勁字樣。這酷似“仙人桌”的巨巖。據(jù)傳曾有神仙下凡在“石桌”上對弈,旁邊有凹形的足印為證。它像一位老成持重的高人,寬闊的胸襟儲滿了天地的佳釀,滄桑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皺紋,一言不發(fā),悠哉悠哉地橫亙在時光的波濤中,只用潔凈和高聳來俯視人世間的波詭云譎,潮落潮起。冥冥中我已領(lǐng)悟到它已是佛祖的化身,正是“酒肉腸中過,佛祖心中留”。于是我雙腳跪地,雙手合十,虔誠地禮拜它為師。
在“筆架峰”的最高處有一大巖鑿有日寇鐫刻的“陵水占領(lǐng)”。我在抗日戰(zhàn)爭勝利七十周年之際,專程登“筆架峰”,作了一首題為《沁園春·筆架峰》之詞:“筆架危峰,嶗嵲崢嶸。巘木蔥蘢??慈f千氣象,鐘靈毓秀。電劙雷劈,更彰雄風。鴻雁翮翔,長鳴若誦,意與筆鋒作詩詠。青山下,四野畎畝肥,裕年接踵。
江山競綻姿容,引今古雅士賽詩翁。思“陵水占領(lǐng)”倭寇躐我,家園破碎,難忘國殃。今日登峰,筆架高聳,文脈源流墨泉涌。作家夢,酹豪情萬盅,盡瘁躬耕?!币越遗毡拒妵髁x的侵略罪愆,毋忘國恥。
作罷此詞,當我抬頭觀看青山與流云握手,側(cè)耳窺聽草木與花蕊戀語時,我想,當一個男人的精神高度與這聳立的巔峰項背時,也許能涵養(yǎng)出我們所尊崇的偉岸來。在這個無處無充滿紛爭的世界上,正是這些純真可愛的植物,用它們無私的愛心與奉獻,用它們與世無爭的品質(zhì)維持了大地的和諧和生存的希望。此刻,于我內(nèi)心而言,甘愿做一種忘我的鋪墊,讓種子在素裹中萌芽,讓萬物的胚胎在靜謐中積蓄生機……以熨平大地的皺褶,撫慰歲月的板結(jié)。但只是“常生心佘力絀之。”當下,人類糟蹋與蹂躪大自然的勢力已達瘋狂至極,銳不可擋。該到靜下來反思,懺悔曾經(jīng)對山的粗暴無禮,對水的貪婪欲望,對大自然毫無節(jié)制的揮霍的時候了。重拾對大山的愛戀與敬畏,對自然的謙卑與崇仰,這同樣亦是人間正道啊。
望著從峰巔上掠過的一撥撥云靄,頓覺韓翃的詩:“浮云不共此山齊,山靄蒼蒼望轉(zhuǎn)迷?!庇衷谘矍案‖F(xiàn)。此時自覺“蕩胸生層云,決眥人歸鳥”。仿佛聽到山麓下大海平緩的呼吸,大山厚重的脈動,可謂“海釀千鐘酒,山裁萬仞蔥”。站在山之最高處,“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边@時更能體會到山高人為峰的感覺,體會到文化先賢高山仰止的尺度,閱盡人間春色的溫度。尤其是詩人毛澤東在《十六字令》中對山的贊嘆更是唯妙唯俏。在他的筆下,萬里長征中橫亙于腳下的“山”,仿佛成了奔騰的駿馬,那么疾駛,依然“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zhàn)猶酣。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墜,賴以拄其間。”偉人還在《憶秦娥·婁山關(guān)》,《念奴嬌·昆侖》,《清平樂·六盤山》中關(guān)于山的吟誦可謂波瀾壯闊,銳不可擋,大勢磅礴,恢弘壯麗,驚天地,泣鬼神,開一代無人比擬的詞作之先河。此時我再看那高天流云,再聽那山呼海嘯,頓時大有“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之感。
俯瞰山坳間,一群群從《詩經(jīng)》的頁葉間走來的山羊和黃牛,“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群。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爾羊來思,其角濈濈。爾牛來思,其耳濕濕?!眮辛⒂诜寮归g的我似乎亦成了一位頭戴藤枝綰成的圈鏈在山中放牧的牧童。說是似乎,其實我也是從牧童的經(jīng)歷中走過來的人,六歲就開始自己一個人放牛直至十二歲才上學,但那已是遙遠的半世紀了,今天看見牛羊在山間啃草,不仿想去昔日的此時,所不同的只是一個是天真的幼童,一個是暮年的老翁。盡管如此,冥冥中仿佛還享受著《毛詩序》“邊伐細柴與粗薪,邊獵雌雄天上禽?!敝鞓贰T谖粫r,雖說耳邊也曾有幾多掌聲響起,眼簾亦曾有幾朵鮮花與榮譽,但都只不過是逢場作戲,有幾扇真心托舉?哪有今天沫浴大自然的清風拂袖過,弦音撫琴生呢,縱使是只與山間的牛羊共鳴,心地亦然樂開了花。
置身于“筆架峰”這超凡脫俗的空靈和靜謐之中,仿佛人的靈魂也得以洗濯與凈化??粗?,想到了大自然永遠是人類的老師,更是作家們的精神領(lǐng)地,應(yīng)該多些去感受大自然血脈的流動,聆聽大自然最微妙的聲音,去解讀她的語言,感知她的情感,以觸發(fā)內(nèi)心最敏感的情懷,為大自然而歌,為大自然而寫。司馬遷、陶淵明、朱熹、蘇軾等中國一大批重量級“大文腕”,晚年都上了廬山與青燈黃卷,竹影林風為伴,悠哉悠哉打發(fā)生命的落日,而我呢,自覺小巫不敢比大巫,登不了廬山就登筆架峰吧,我飄搖一生,命運似乎早有安排,固定要在方格紙上耗盡余生,干脆進筆架峰山腰間的三昧寺當一名低檔隱士,遠離塵世,拜拜筆墨。停下那曾經(jīng)匆匆的腳步觀照自己的靈魂,觀照靈魂的飛升和沉淪,一步一步靠近佛的境界,少了貪欲好比清風穿堂,坦坦蕩蕩,風去清涼在,自我的和諧就達到了。
當然,我選擇“筆架峰”不是逃避什么或僅僅是精神的逍遙,我是把筆架峰視為宇宙的看臺,是回歸自然的驛站。在這里,我試圖建立一種與宇宙的原始聯(lián)系,建立與自然、與生命、與自身的詩情聯(lián)系。從信仰的角度來說,“筆架峰”就是仙山,是神明,峰上的樹木花草都是神仙的化身。正如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德國作家赤爾曼·黑塞在《樹木》一文中寫道,樹木是神物,誰能同它們交談,誰能傾聽它們的語言,誰能獲悉真理,它們不宣講學說,它們不注意細枝末節(jié),只宣講生命的原始法則。我一邊想著這位“諾獎”作家的話,一邊端詳筆架峰的林木,越看越似神,每一棵都具有高貴而典雅的氣質(zhì)。不論人世間有多少滄桑變幻和興亡浮沉,這筆架峰都不為所動,依然屹立在海邊,固守著造福人類的永恒信念。她們天天都昂起頭,向著藍天白云,清風明月,清苦孤絕,勵志彌堅。寂寞的時候借海風的手為自已嘩嘩鼓幾掌,讓智者為之頂禮膜拜。置身于筆架峰這超凡脫俗的空靈和靜謐之中,油然想起李白潑墨“閑與仙人掃落花”的酒香,想起竹林七賢知性,散淡回歸自然的心境,似乎自己的靈魂也得以洗濯與凈化,多了一份擎天立地般的坦然與豁達。
我在筆架峰這里修道近一年的種子似乎已萌芽,但不求來生,不求化蝶,只求塵世大愛如歌,人人相敬如賓,世間不再刀槍劍影,烽火連天。
借居“筆架峰”半腰的“三昧寺”里,早晨,能領(lǐng)悟到海那邊一陣陣的潮汐聲,清脆悅耳,猶如寺里的晨鐘,聲聲滋潤著我近乎干枯的生命,早早地催我起床;仿晚,山上一撥撥林海的怒濤聲,震耳欲聾,仿佛廟里的暮鼓,聲聲填滿我空曠的心胸。看長天萬里,流云千丈,壯闊的天空下,最適宜在峰頂把酒一醉,只可惜愚人畢生滴酒未沾,縱是吳剛捧出桂花酒亦枉然。
我一個人靜靜地在夕陽下望著“筆架峰”,只見它依然那樣凝重,蒼碧,如一位傲立蒼穹的巨人在落日的余輝中挺立腰桿,托舉云天,默默守望。像哲人凝眉沉思萬千世界,像先知聚精欲言人間煙火。夜幕降臨,它仿佛在向我揮手告別,仿佛又在向我召喚:它也是一個生命,要聚多少年,多少載日月之精華才能成其生命啊,人類不要再來蹂躪,它也要休養(yǎng)生息呢。面對大自然,我自覺個人顯得多么渺小,渺小至微不足道,還不如一顆雪粒,一星微塵。正所謂人生天地間,渺小則鼪鼬。莫以囊羞澀,長使眉顰皺。在波瀾壯闊的歷史長河中,“多少不可一世的帝王灰飛煙滅,多少金戈鐵馬的豪強折戟沉沙,多少傾國傾城的美人香消玉殞……”只有山嶺依舊,只有峰巒永恒,始終屹立在華夏大地上,成為千秋萬代的風景。只有那些與大自然息息相關(guān)的生命才是永恒的,猶如我初次進山邂逅的那位守山一輩子的老人。在夕陽行將墜落之際,我看見晚霞與云影、樹影一同聚焦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老人佇立在余輝中的剪影,一如面前這座厚重而神奇的“筆架峰”更加端莊與慈祥。似乎是在重拾舊夢,卷起歲月的滄桑。他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種在了山里,用苦澀的汗水去澆灌它,滋養(yǎng)它。才讓它的枝葉如此蒼翠,碧綠。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