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別處去

孫欣

想象假期是工作間隙里大腦休息的最佳方式之一。只是打開地圖，瀏覽一下目標(biāo)城市的空間或比較一下機(jī)票旅館的價格，就好像聞到了度假的空氣。度假要到別處去，這是一種不需要理由的認(rèn)定。反而是留下來，留在家里，才需要解釋，需要自辨。也許是因為家每天都在那里，每天都一樣，每天都等著自己開門，換鞋，換上軟和寬松的衣服，往沙發(fā)里一下沉下去。別處則樣樣不同：從公交車的涂裝到人行道地磚的花樣，從面條的粗細(xì)到街貓的身材。到別處去轉(zhuǎn)一圈，其實是讓人更好地認(rèn)識自己的日常生活。即使是阿Q，也會主動地對煎魚該加切細(xì)的蔥絲還是半寸長的蔥葉做出識別與分辨，需要時便是論爭的武器。

大多數(shù)人都在度假時想要去別處，包括那些自小生活在旅游勝地的人。英國人最喜歡的度假地是西班牙，因此5月和8月的公眾假期，英國人會一下擠滿西班牙的城市和海灘。在街上走半天，聽見的凈是英語。英國人會把家庭聚會或者告別單身的狂歡派對都搬去西班牙，狂呼痛飲，跟在英國凄風(fēng)冷雨中那些死樣活氣一錐子扎不出一聲來的英國人非常不同。人在異國，不必顧及面子。我的西班牙同事打算與眾不同一下，在公眾假期選擇去都柏林?；貋硪院笪覇査及亓衷趺礃?？她說：“玩得很愉快，對城市印象很好，都柏林的吉尼斯啤酒比別處的都好喝。美中不足的是大街小巷里都是西班牙人?！?/p>

中國人逃離“自己人”的努力恐怕是最徒勞的，因為中國人實在是太多了。據(jù)說今年“十一”長假，選擇出國游的中國人有700萬，大致等于1/6個西班牙、1/10個法國，或者20個冰島。凡是地球上花錢能到達(dá)的旅游點(diǎn)，都有中國人的身影。不過中國人也不必為此特別的自卑甚至自恨，因為所有的旅游點(diǎn)也都有頭戴印花遮陽帽腳穿白色運(yùn)動鞋的韓國大媽團(tuán)、七姑八姨拖著一群孩子的中東大家庭、身軀龐大行動遲緩老疑心別人訛他們的美國夫婦，還有在崎嶇不平的石板路上穿著過分高的高跟鞋，一步挪不了三寸的年輕女人。游客在本地人的眼中，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美好或丑陋可言。他們的天南地北的服裝，形形色色的禮儀，長槍短炮的相機(jī)，跟古老教堂和博物館一樣，都是居住地的構(gòu)成要素。

中國也在成為別人的別處，身邊幾乎所有人都有去中國玩的經(jīng)歷。一個法國人給我講他的特別體驗：2000米高的黃山，居然有臺階上到山頂;上到山頂以后發(fā)現(xiàn)身邊還有好幾百人，抵得上一個歐洲小鎮(zhèn)的市中心。這在阿爾卑斯山區(qū)是無法想象的：2000米的山峰攀到頂，身邊連一只山羊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