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存在主義的表征及其傳播

朱代偉

【摘 要】存在主義源于20世紀早期胡塞爾創(chuàng)立的現(xiàn)象學，存在主義認為，包括人的存在在內(nèi)的所有的存在都是偶然的，是偶然發(fā)生的事物。人首先存在著，然后通過自己的選擇去決定自己的本質(zhì)。伴隨文學同時興起的還有表現(xiàn)主義電影，表現(xiàn)主義電影在銀幕上呈現(xiàn)為荒誕離奇的故事題材、變形扭曲的造型。2016年上映的電影《托尼·厄德曼》深刻詮釋了德國文化的存在主義精神遺產(chǎn)。

【關鍵詞】德國電影 存在主義 自由意志

世界圖像時代下人的精神存在困境

人類從母體中分娩出來，從剪斷臍帶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與外部世界接觸、產(chǎn)生聯(lián)系，由此世界替代原生母體，成為人類生存的新的母體。但是世界這個母體在經(jīng)歷人類幾百萬年的開天辟地、翻云覆雨、特別是三次近代工業(yè)革命的改造以后，它再也不是像原生母體那樣混沌而溫暖地包裹著人類，也不像上帝的伊甸園那樣田園牧歌，一片清秀?，F(xiàn)代工業(yè)和組織體系高效率地控制著這個世界的運轉，而它構建起金字塔般的食物鏈體系，使得地球變成了一個大莊園，莊園主們住著別墅，喝著最貴的紅酒，乘坐最寬松舒適的航班飛往莊園的任何一個角落到海岸邊曬陽光、討價還價地分贓著地球上資本力量還未完全觸及的最后的處女地。

影片《托尼·厄德曼》將主題投射到了現(xiàn)代人交流困境的問題。主人公的父親厄德曼是一位退休老人；他不修邊幅、不善言辭、裝扮古怪，不知道怎么靈巧表現(xiàn)自己，恰到好處地討好他人，贏得好感，卻又總想努力地向周圍人營造一些自身并不具備的幽默氛圍出來，但由于表現(xiàn)手法單一拙劣，反而顯得自己有些滑稽。他的女兒伊涅絲，是一位努力晉升中產(chǎn)階級的跨國企業(yè)精英，她干練、麻利、反應機靈，擅于巧言迎合討好客戶。但也有著現(xiàn)代都市精英光鮮外表下的另一面：她孤獨、在長期派遣的異鄉(xiāng)羅馬尼亞沒有真正可以傾訴交心的朋友，而那些所謂的“閨蜜”都只是蹬著高跟鞋，抹著大口紅，端著紅酒杯和你談一些不痛不癢、不著邊際的話的狐朋狗友而已。她焦慮、皺紋已經(jīng)爬上她不再年輕的眼角，胸部也有些下垂壓抑，難纏的客戶和接踵而來的工作談判讓她時時刻刻都不得不謹小慎微。

厄德曼借口旅游度假來到了伊涅絲所在的羅馬尼亞。他們出席了重要客戶的招待晚宴，此處再次出現(xiàn)荒誕的場景，主要以臺詞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樂于營造拙劣幽默感的父親與客戶一起，說了一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厄德曼拙劣的語言和不協(xié)調(diào)的肢體動作，與懂得如何說體面話，擅用肢體語言的職場精英們形成強烈的對比。此處的強烈反差，在電影視聽上營造了“荒誕”場面，這種斷裂感源于我們習慣了的生活邏輯連續(xù)性和對話方式的對等性，當這種習以為然的平衡被打破，就會呈現(xiàn)出一種荒誕的體驗。不過，厄德曼很快通過自我身份角色的再虛構，重新進入到女兒的生活中。老厄德曼逐漸成為緩解伊涅絲焦慮精神壓力的一股解藥，不斷引導女兒康涅絲正視生活的困境和美好價值，釋放壓力，幫助她找到“自為之存在”。

自為的存在與人的自由意志

在法國哲學家薩特看來，如果人在事物面前，不能按照個人意志作出“自由選擇”，這種人就等于丟掉了個性，失去“自我”，不能算是真正的存在。擁有“自由”的是自為的存在，“自為是自己規(guī)定 自己存在的存在”，自為的存在是主動的，它永遠在生成中，不受任何東西的限制，是自由的“自由選擇”。康涅絲也拾起自己內(nèi)心世界吶喊的聲音，在老厄德曼軟磨硬泡的請求下，康涅絲毫不掩飾、真情流露以夸張真實而自然的肢體動作和接近破音的嗓音演唱了那首：《The Greatest Love of All》，這是伊涅絲壓抑在靈魂深處的吶喊，而此時的她也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和宣泄，此時，她和周圍世界困頓緊張的關系達成了暫時的和解。

但以何種方式走出焦慮出口，還是取決于伊涅絲自身。在之后的生日派對上，伊涅絲在穿也不是脫也不是的猶豫困難之下，最終選擇了以裸體示人的形式來進行真正的狂歡派對。這預示著其在精神的困境中索性卸下了所有的負重與偽裝，以真實袒露的自我，去面對他人莊重而彬彬有禮的虛偽。這反倒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然與輕松。穿著怪物長毛的厄德曼看到終于得到精神解脫的伊涅絲后選擇黯然地離去。

此時女兒追了出去，充滿愛意地望著父親臃腫的體態(tài)背影和蹣跚笨拙的步伐，她抑制不住深情地擁抱了父親，隔代人之間溝通交流的困境也在這短暫的瞬間得到了緩解，高度寫實、自然地拍攝手法，也構筑了全片的高潮所在。不過，影片并沒有落入大團圓結局的俗套，而是延續(xù)著荒誕。

片子結尾，伊涅絲在自家花園的門口戴起了厄德曼的假牙和假發(fā)頭套裝飾，假扮小丑逗樂。不過隨后就取下，恢復出往日嚴肅、焦慮的面孔，似乎愉快的體驗從未發(fā)生過。但是，幽默自嘲的精神永存，在原有基礎上、成就自我，活得精彩，從而獲得存在的意義。這觸及的是存在主義哲學的核心命題，即解決人與所存身的世界的對立和解。

存在主義與德國文化呈現(xiàn)

德國的歷史似乎就是西西弗斯推石式的故事。在遠古荒野時代，這里是日耳曼游牧先祖狩獵的森林，野蠻粗莽，后來這一群人卻滅亡了輝煌的羅馬帝國，并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了掌控歐洲大地的神圣羅馬帝國，文明的光點閃耀，造就了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形成。德國文化具有濃厚的傳播主義色彩，德國傳播主義先驅拉采爾認為，文化要素是伴隨著民族遷移而擴散傳播出去的，自然條件造成的各民族文化之間的差異，會隨著各民族之間聯(lián)系的增強而逐漸減弱甚至消除。那些深刻吶喊從《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到《鐵皮鼓》，再到《托尼·厄德曼》，一直未曾斷絕。而作為本國文化的基因，自嘲精神體現(xiàn)了德國人的幽默、樂觀、自信。存在主義消解了人在世界的異化趨勢，給人詩意的棲居在大地上提供了一個出口。

（作者單位：四川師范大學）

【參考文獻】

[1]馬丁·海德格爾.《海德格爾選集》.「M」.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1996.第899頁.

[2]保羅·薩特.《存在與虛無》.「M」.上海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2014.第120頁.

[3] 馬丁·海德格爾.《荷爾德林詩的闡釋》.「M」.商務印書館，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