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離趙家營的時候,春天已經來了,漫天的風沙隨時準備席卷這座城市。我在那個不到十平米的小出租屋住了整整一個冬天,離開的時候,我想我再也不會回到這里,甚至不會去想曾經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切,美好或者不美好,都已經與我無關。
但是在一個夜晚,我還是騎著自行車來到這個熟悉的小院,出租屋已經轉租他人,屋門緊鎖,茫然四顧,今夕何夕。蹲在院門口的巷子里,抽完一根煙,我轉身離開了。小巷依然人聲鼎沸,村子里窄窄的街道依然人來人往。
在那個晚上,我打開了電腦,寫下了一組6000多字的散文—《趙家營的冬天》,那個出租屋與那個小院,以及那個曾經被我鄙夷、讓我自卑的城中村,再一次浮現在我的眼前,那些早出晚歸的鄰居,那些遁入小巷深處的性工作者,那個持刀捂著鮮血淋漓的胸口的青年……
那一年,是我來包頭的第三年,搬出趙家營的第二年。
文章寫出來后,它們安靜地躺在我的電腦里,直到有一天,我覺得應該給它們找一個去處。當時,我在柏青老師主辦的西部作家論壇做版主,在此之前,我因為偶然的機會參加了第二屆河北散文大賽,而且鬼使神差地獲了三等獎,前去領獎時認識了很多已經在文壇非常有名氣的作家,這也有了我進入西部作家論壇當版主的契機。網絡只是自我安慰的平臺,我知道,我還沒有真正走上文學這條道路。
因此,當《趙家營的冬天》一文在我的電腦里靜靜地躺了幾個月之后,我鼓足勇氣準備投稿,國字號刊物不敢想,省刊也沒有勇氣,有一天在同事的辦公桌上,我偶爾看到了《鹿鳴》雜志,才知道原來包頭就有一份全國公開發(fā)行的刊物,那時候我在想,什么時候能在這本雜志上出現自己的名字,那該是多么榮耀的一件事。
此時,與我同時獲得河北散文大賽等級獎的很多作家都在《鹿鳴》雜志刊發(fā)過稿件,于是我將寫出的文章交給這些老師看,并讓他們提意見,然而最終也沒有征來多少意見,最終也未經修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這篇文章被投到了《鹿鳴》雜志的郵箱里。
2014年4月的一個周末,突然接到雜志社馬端剛老師的電話,說我的文章發(fā)表在《鹿鳴》雜志第4期,還沒到吃晚飯的時間,他約我去趙家營西門對面的一個飯館見面。這讓我驚訝不已,沒想到自己的文章能夠在正規(guī)文學刊物發(fā)表,打發(fā)掉正在逛街的女友,我立馬蹬著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馬老師指定的地方。
因為之前從未謀面,我并不知道馬老師模樣,一進飯館,一個身高馬大的男人朝我走來,并帶笑問我:你就是李亞強吧,我是馬端剛,你看,對面就是你寫的趙家營,熟悉吧。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透過飯店的櫥窗,趙家營村已經銹跡斑斑的大門就在眼前,那些煙火氣息還在升騰?;剡^頭來,我感覺到有些局促,雖然在報社工作,但是與陌生人接觸還是有些不自覺的難為情,我尷尬地笑笑,跟著他走到飯館一樓的一個角落里,光線暗淡,桌子上擺放著幾瓶已開啟和未開啟的啤酒,走到近處才看見,凳子上還坐著一個人?!皝?,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青年作家,寫小說的王鵬飛?!蔽腋貔i飛禮貌性握了握手,然后接過了他遞過來的一瓶啤酒。
很顯然,他們從中午喝到了晚上,在我的意識里,這就是作家的正常狀態(tài),興之所至,勿論時辰,乘興而來,盡興而歸。還未吃飯,幾瓶啤酒已經下肚,如我所想,馬老師開始點評我的作品:趙家營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你的文章只是淺嘗輒止,沒有寫出活靈活現的人物,但是本地作者我們一定要支持。他說,好的題材是一次性的,寫好寫壞就一次,你再不可能翻過去重復自己,所以一定要珍惜自己手中的題材。
那幾句話,點到了我的要害。在此之前,我在黑暗中寫下了數萬字的習作,但都羞于示人。例外的是,不知何時向《青年作家》雜志投過一次稿件,發(fā)表半年后才得知稿件被刊用,等我知道的時候,也已經在《鹿鳴》刊發(fā)文章之后。
多么難得啊,初次見面就能夠直指問題所在,沒有絲毫隱瞞和忌諱,讓我在羞愧的同時也對這本雜志有了全新的認識。
扶持本地作者,這不是馬老師口上說的,實際中確實是這么做的。那時候在網上認識了與我同齡的包頭作者端木賜,他在北京的一家基層衛(wèi)生院工作,但是我們經常能夠在網絡上有所交流,在我之前,他已經在《鹿鳴》雜志露過臉,我也向他請教,將我的文章發(fā)去讓他批評,后來我倆的文章一同出現在《鹿鳴》雜志2014年第6期,再后來我們的文章多次一同在這本雜志上共同出現。
也是那幾年,包頭出現了許多和我一樣的年輕作者,包括萬巧嬌、王江江、李亞男、王陽、王維、于學濤等,不管是寫散文、小說還是詩歌,我們類似的是,都從《鹿鳴》雜志起步。端木賜在北京工作,有時回包頭家鄉(xiāng),我們也要在外面小坐一下,很多時候都在馬老師家樓下的小飯館。后來,端木賜逐漸走向全國,成為九零后散文寫作的代表性作家之一,也在《青年文學》《天涯》《散文》《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等重要純文學刊物發(fā)表稿件。我的作品也不斷向外投去,在《美文》《廣西文學》《草原》等雜志刊發(fā)作品。王江江也在《人民日報》等重要報刊刊發(fā)稿件,李亞男的劇本則直接發(fā)到了《中國作家》雜志,后來起步的王維、于學濤,恰逢《鹿鳴》雜志改版,在第一期“鹿鳴冊頁”中驚艷亮相,包頭師范學院教授、內蒙古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張偉配發(fā)評論,在當時也引起了一定的轟動。
可以說,《鹿鳴》雜志在扶持本地作者、幫助年輕作者成長方面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也給了我們這些文學青年往外走出去的勇氣和信心,也見證了我們這些年輕作者的一路成長。
2
老舊的房屋,燈光昏暗,屋外的大街上,行人車輛川流不息。我時常會去昆都侖河邊走走,像我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坐在波光粼粼的河邊抽煙,眺望遠方,包鋼廠區(qū)的濃煙順著風的方向,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但是更多的時間是打發(fā)不掉的,在鋼32小區(qū)的出租屋內,總有些靈動的詞語閃爍在晨光里,閃爍在夕照里,閃爍在屋外經年的白楊樹影里,閃爍在煙霧繚繞的日子里。
在陽光慵懶的午后,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在從噩夢中驚醒的午夜,那些難抒的胸臆,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心頭。于是,我開始了最為原始的寫作,一遍遍把自己進行解剖,那些過去的歲月如同倒放的電影,一幕幕掠過心頭,落在電腦的鍵盤上。
多么好的年華,一支香煙,一臺電腦,一個無所事事的我,在電腦上碼出一篇篇文章來。也就是那幾年,還未成家,有大把大把時間等著我去浪費,創(chuàng)作狀態(tài)也是最好的時候,腦中有了輪廓,立馬構思寫作,兩三個小時之內,一篇數千字的文章寫成。在鋼32的出租屋內,我陸續(xù)寫出了《畢業(yè)映像》《酒瓶里的父親》《坍塌》等散文作品,無一例外全部發(fā)表在《鹿鳴》雜志,改版后的《鹿鳴》雜志也表現出了對文學作品的最大尊重,直接體現在稿費標準上,一篇文章發(fā)表相當于一個月的柴米油鹽錢。
我還記得第一篇文章在《鹿鳴》雜志發(fā)表后,領取到1200多元的稿費,興奮地一夜沒睡好覺,第二天就叫上朋友胡吃海喝了一頓,剩余的錢都存下當作生活費,要知道,那時候我每個月的工資也就是3000多元。那幾年,我剛來包頭不久,生活還十分窘迫,每月工資除了支付房租水電費和開銷,往往所剩無幾,剩余的還要貼補家里。稿費的誘惑,也是我不斷鞭策自己、不斷進行創(chuàng)作的一個現實原因。
也正是因為稿酬標準的提高,也因為《鹿鳴》雜志原有的影響,一本地市級刊物在短短幾年時間內,迅速吸引了大量外地作家尤其是一線實力作家的青睞,包括龐培、余秀華、楊獻平、春樹、王族、謝榮盛、凌鷹等作家也紛紛投稿,雜志辦刊水平不斷提高,在國內文壇的知名度也不斷提升,為《鹿鳴》雜志主辦各類活動提供了堅強的作家資源和基礎。
2015年6月,《鹿鳴》雜志與石拐區(qū)文體廣電旅游局合作,成功舉辦“魅力喜桂圖,祈福五當召”文學筆會,邀請到《中華文學選刊》《山東文學》《飛天》《中國詩歌》《延安文學》《山西文學》等期刊的主編、編輯十余人、本地作家數十位參加筆會,這在包頭歷史上也是極少的。
我們當然也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在幾天的行程里,我們與這些期刊主編、編輯同吃同住同游,在五當召,在達茂旗草原,在固陽秦長城,逐漸建立了良好的關系,為本地作家走出包頭搭建了良好的平臺。筆會結束后,2015年9月,《鹿鳴》雜志推出了喜桂圖筆會專號,專門刊登了這次筆會的采風作品,這在《鹿鳴》雜志的歷史上想必也是少見的甚至是絕無僅有的。當然,筆會的影響并未隨著筆會的結束而結束,部分本地作家也通過這次筆會的契機和橋梁,大量在外地刊物刊發(fā)稿件。
也是在那次活動上,我認識了當時的《西南軍事文學》編輯、后來轉職《星星詩刊》的著名作家楊獻平,所以有了后來很愉快的交往,而他也在此次活動后,對包頭作家有了額外的關照。
這是大規(guī)模的集中采風活動,小規(guī)模的活動在不斷進行。
2014年左右,全國各地文學刊物推出微信公眾號,《鹿鳴》雜志也不例外,而且先于很多文學刊物創(chuàng)辦微信公眾號,進一步將《鹿鳴》的影響力向外擴散。2015年底,以微信公眾號為基礎,《鹿鳴》雜志推出了“2015年度最佳作品評選”,一時吸引眾多作家參與,微信公眾號人氣爆棚,隨后雜志社趁熱打鐵,立足微信平臺,推出“鹿鳴星座”這一品牌欄目,雖然不同紙刊也沒有稿費,但是也引起了很多作家的極大興趣,微信公眾號運營越來越有特色和亮點。
作為立志打造北中國最具影響力的主題性刊物的一本雜志,《鹿鳴》從改版后一直堅持主題為主的思路,從平常的過年、高考、成長、畢業(yè)等主題,到鋼鐵、草原、安居、土豆等本土特色主題,再到網事、微時代、電影等新時代主題,命題作文的方式杜絕了一稿多投,保證了作品的獨家性和雜志的獨特性。近年來,全國各地雜志開始推出各類包括90作家、女作家專號,2017年開始,《鹿鳴》雜志也在主題性之外,以專號的形式大規(guī)模展示某一群體或某一類別的作品,例如2017年第2期的散文專號、第4期的本土作家專號、第6期的80、90專號、第8期的女作家專號、第10期的小說專號和第12期的詩歌專號,以集體亮相的方式強化雜志的影響力,從我認識的很多外地作家的反饋中可以看出,這些專號的推出,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進一步擴大了《鹿鳴》的影響力。
而在本地,在《鹿鳴》雜志的影響下,很多在民間默默寫作的寫作者都被挖掘出來,不斷在雜志上亮相,也不斷走向全國,包頭作家隊伍也在不斷壯大。
一個城市的發(fā)展,離不開文化的支撐,而文化的發(fā)展,這些年,很多地方的純文學刊物要么被撤銷刊號、要么直接關停,《鹿鳴》雜志作為包頭文學藝術發(fā)展進程中的一面旗子,始終屹立在祖國北疆,成為一道獨特而又亮麗的風景線,可以說,《鹿鳴》雜志為這個城市文化品位的提升和文學藝術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直到現在,依然有不少外地作家告訴我,他們都是通過《鹿鳴》雜志才知道有包頭這樣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