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章源于生活
——跟著豐子愷寫散文

王蓄之/文 扶 雅/圖

豐子愷既是一個散文家，也是一個偉大的畫家。他的文章和他的繪畫作品一樣，如青天行白云般卷舒自如。

細讀豐子愷的文章，你會發(fā)現(xiàn)，雖然他寫作的筆調(diào)簡單粗放，也不常用優(yōu)美的詞藻，更未故意施展獨具匠心的寫作技巧，但文章語淺情真，讓人感同身受。世人愛豐老的文章，恰恰也是愛他的文章里透露出的率真性情。

豐子愷的散文，寫作視角均為日常生活。在他的筆下，小動物是與人類平起平坐的生靈。小動物們有思想、有感情，貓可以稱“伯伯”，鵝也可以叫“老爺”，貓也會干出“貪污”這樣的壞事。

他寫家人，寫他的孩子們逗趣玩耍的日常趣事，也寫一些市井的小人物和生活中的小事。在他筆下，甚至一只小蚊子、一把椅子都會有故事。

雖然豐子愷的文章寫的都是小事，卻處處飽含著人間真情。正如俞平伯評豐子愷：“一片片的落英，都含蓄著人間的情味……”

《小學生豐子愷讀本》中有一篇文章《抱著飯粒的蝦》，節(jié)選自散文《吃酒》，描寫了一個自得其樂、釣蝦佐酒的中年男人：這個男人每次只釣三四只蝦，誘餌必須用米粒，言行舉止頗有遺世之風。在這篇文章中處處可見生活的小情調(diào)。

正是他對生活的無限熱愛，才使他總能看到這世界里別人所忽略的東西。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去觀察生活，去發(fā)現(xiàn)生活中不為人知的美。接下來，讓我們一起走進豐子愷散文，從那淡淡的筆觸中，感受濃濃的人情味吧。

名家經(jīng)典

抱著飯粒的蝦—節(jié)選自《吃酒》

豐子愷/文

每見一中年男子，蹲在岸上，向湖邊垂釣。他釣的不是魚，而是蝦。釣鉤上裝一粒飯米，掛在岸石邊。一會兒拉起線來，就有很大的一只蝦。

【魚個頭大，肉也更多，為什么更喜歡釣蝦而不釣魚呢？讓人想繼續(xù)讀下去。】

其人把它關在一個瓶子里。于是再裝上飯米，掛下去釣。釣得了三四只大蝦，他就把瓶子藏入藤籃里，起身走了。我問他：“何不再釣幾只？”他笑著回答說：“下酒夠了?！?/p>

【呵呵！蝦這么容易釣，這中年男子卻只要三四只。一問才知道，原來“醉翁之意僅在酒”呀！】

我跟他去，見他走進岳墳旁邊的一家酒店里，揀一座頭坐下了。我就在他旁邊的桌上坐下，叫酒保來一斤酒，一盆花生米。

他也叫一斤酒，卻不叫菜，取出瓶子來，用釣絲縛住了這三四只蝦，拿到酒保燙酒的開水里去一浸，不久取出，蝦已經(jīng)變成紅色了。

【這個燙蝦的過程描寫，非常生動有趣，讀者是不是也想一試這燙蝦的過程呢？】

他向酒保要一小碟醬油，就用蝦下酒。我看他吃菜很省，一只蝦要吃很久，由此可知此人是個酒徒。

【蝦是自己釣的，烹制蝦也只需開水一燙，蘸蝦的醬油也是免費的，又吃很久，一個精明人的形象立刻顯現(xiàn)?！?/p>

此人常到我家門前的岸邊來釣蝦。我被他引起酒興，也常跟他到岳墳去吃酒。彼此相熟了，但不問姓名。我們都獨酌無伴，就相與交談。

他知道我住在這里，問我何不釣蝦。我說我不愛此物。他就向我勸誘，盡力宣揚蝦的滋味鮮美，營養(yǎng)豐富。又教我釣蝦的竅門。

他說：“蝦這東西，愛躲在湖岸石邊。你倘到湖心去釣，是永遠釣不著的。這東西愛吃飯粒和蚯蚓，但蚯蚓齷齪，它吃了，你就吃它，等于你吃蚯蚓?！居抿球踞炍r，吃起來會惡心，這是多么講究的一個人。】所以我總用飯粒。你看，它現(xiàn)在死了，還抱著飯粒呢?！?/p>

他提起一只大蝦來給我看，我果然看見那蝦還抱著半粒飯。

【此人深諳蝦之習性，釣蝦不費力氣。一只抱著米粒的蝦，如此細致的觀察，不動聲色地展現(xiàn)了此文的情趣?！?/p>

他繼續(xù)說：“這東西比魚好得多。魚，你釣了來，要剖，要洗，要用油鹽醬醋來燒，多少麻煩。這蝦就便當?shù)枚啵褐灰介_水里一煮，就好吃了。不須花錢，而且新鮮得很?！?/p>

【這酒徒既有著小聰明，也不失為一個懂生活的人。】

他這釣蝦論講得頭頭是道，我真心贊嘆。

點撥

散文最貴真，因為“率真則性靈現(xiàn)，性靈現(xiàn)則趣生”。

開水燙蝦的過程，必須用飯粒釣蝦的講究，看到一只抱著飯粒的蝦，這些細節(jié)被豐子愷一一記錄下來，童心童趣也在字里行間不動聲色地流露。

生活中，處處見文章。豐子愷愛生活，所以寫生活，這正是其散文的特色。豐老的散文于平淡之中看見惻隱，于率真之中露出淡然，表面看上去平常、隨意，背后卻往往融入了生活的寫照。既充滿生活情趣，又給人的心靈以安慰。

同學們也可以試著觀察，從生活中的小事里找到寫作的靈感。學會用簡單的語言，寫出生動的故事。

學生仿寫

喝溪水長大的螺螄

邱子夏/文

今年，我去農(nóng)村外婆家里過暑假。

村子后面的山腳上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我愛去小溪邊玩耍，常?？匆娨粋€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孩，脫了鞋子，把褲腳卷得高高的，然后就踩入那清澈見底的溪水里。問起來，原來他就住在外婆家隔壁。我們漸漸熟絡后，他告訴我，他在抓螺螄。

【開頭交待了事情發(fā)生的時間、地點、人物?！?/p>

他先在溪水里的大青石上順手一捋，手里就抓到了一大把螺螄。溪邊放著一個小鐵盆，他就把螺螄扔進帶來的鐵盆里。

接著，他再伸手在旁邊的一塊浸在水里的大石頭邊上一捋，手里又是一把螺螄。大把螺螄被扔在臉盆里，不斷地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很快，小盆就裝滿了。

【溪水里的螺螄很多啊?！?/p>

他從溪水里上來，把盆里小的螺螄一個個揀了出來，重新扔回溪水里。最后，盆里只留下最大的螺螄。我問他：“為什么還扔回去?。俊彼穑骸斑@些太小，扔回去養(yǎng)幾天。等它們長大了，到時候來捉不遲?！?/p>

【好聰明的孩子，捉了大的，把小的放回去讓它再長，這樣才能有吃不完的螺螄??！】

他又邀請我到他家去玩。到了他家，他把小臉盆里的螺螄倒進了一個大盆里，又倒進去很多清水，最后加了一點菜籽油進去。他告訴我，菜籽油能讓螺螄吐出臟東西來。我們蹲在大盆旁邊看著，不一會兒，螺螄果然慢慢地在水里伸展開來，像一條條小舌頭，上面還繞著絲?！斑@些就是螺螄肚子里的臟東西了?！彼嬖V我，“等螺螄肚子里的臟東西吐干凈了，再把螺螄殼尾部剪掉，加上一點大蒜、生姜絲、紅辣椒，就可以炒起來吃了?！?/p>

我看他說起來頭頭是道，很有研究，十足一個吃貨的樣子。

【看了作者的描寫，我也想炒一盤加上了一點大蒜、生姜絲、紅辣椒的螺螄呢！】

又有一天，他來到我外婆家，邀我一起去抓螺螄。他問我要不要帶一個盆去，也抓一盆螺螄中午炒起來吃。我說不大喜歡吃帶殼一類的東西。他極力勸我，螺螄味道很好，這種野生的美味，是別的地方?jīng)]有的。

他告訴我這螺螄的奧妙所在：“其實去村子前面的河邊抓的話，螺螄會更多。但河水是死的，是臟的；不像溪水，從上游沖下來，水是活的，都是最干凈的水。那邊天天有人洗衣服，生長在河里的螺螄喝足了肥皂水，吃起來的味道，哪能跟喝溪水長大的螺螄比呢！”

【男孩在農(nóng)村長大，對農(nóng)村的生活了如指掌。據(jù)他得出的經(jīng)驗，喝溪水長大的螺螄更加美味。】

他這番言論很有道理，我真心佩服。

點評

故事講一個男孩愛吃溪水里長大的螺螄，抓了螺螄上來，還要把小的放回去，而且只吃溪流里長大的螺螄。小男孩對螺螄的此番研究，處處體現(xiàn)了鄉(xiāng)村生活的樂趣。

本文語言樸實自然，“螺螄吐泥”“怎么炒螺螄”“喝肥皂水長大的螺螄”，是男孩在細致觀察后的發(fā)現(xiàn)。所以人們常說，對于生活在鄉(xiāng)村的人來說，山上的一草一木皆可以做文章。

邱子夏同學的這篇仿寫，稱得上抓住了豐子愷散文的神髓，仿寫得非常成功。

名家經(jīng)典

鵝老爺——節(jié)選自《白鵝》

豐子愷/文

鵝的吃飯，常常使我們發(fā)笑。我們的鵝是吃冷飯的，一日三餐。它需要三樣東西下飯：一樣是水，一樣是泥，一樣是草。先吃一口冷飯，再喝一口水，然后再到別處去吃一口泥和草。

【鵝老爺吃飯像人一樣，吃飯，吃菜，還要喝湯，真是一只講究的鵝?。　?/p>

大約這些泥和草也有各種滋味。這食料并不奢侈；但它的吃法，三眼一板，一絲不茍。譬如吃了一口飯，倘若水盆偶然放在遠處，它一定從容不迫地踏大步走上前去，飲一口水，再踏大步走去吃泥、吃草。

【“三眼一板，一絲不茍”的吃法，是不是一種非常官派的吃法呢？】

吃過泥和草再回來吃飯。這樣從容不迫地吃飯，必須有一個人在旁侍候，像飯館里的堂倌一樣。

【吃飯還要有人伺候，這就是個活脫脫的鵝大老爺?！?/p>

因為附近的狗，都知道我們這位鵝老爺?shù)钠?，每逢它吃飯的時候，狗就躲在籬邊窺伺。

等它吃過一口飯，踏著方步去喝水、吃泥、吃草的當兒，狗就敏捷地跑上來，努力地吃它的飯。

【連兇猛的狗也只能窺伺著，在鵝老爺?shù)淖煜聯(lián)屖巢皇且患菀椎氖?，可見鵝老爺平時有多霸道?！?/p>

鵝老爺偶然早歸，伸頸去咬狗，并且厲聲叫罵，狗立刻逃往籬邊，蹲著靜候；看它再吃了一口飯，再走開去喝水、吃草、吃泥的時候，狗又敏捷地跑上來，就把它的飯吃完，揚長而去了。

【狗搶食的時候，膽戰(zhàn)心驚，讓人看了不禁為這只搶食的狗捏一把汗：可千萬別讓鵝老爺?shù)拈L嘴給啄傷了。】

等到鵝再來吃飯的時候，飯罐已經(jīng)空空如也。鵝便昂首大叫，似乎責備人們供養(yǎng)不周。

【沒伺候好鵝老爺，它當然要生氣了?！?/p>

這時我們便替它添飯，并且站著侍候。因為鄰近狗很多，一狗方去，一狗又來蹲著窺伺了。我們不勝其煩，以后便將飯罐和水盆放在一起，免得它走遠去，讓雞、狗偷飯吃。

然而它所必須的泥和草，所在的地點遠近無定。為了找這些食物，它仍是要走遠去的。因此鵝的吃飯，非有一人侍候不可。真是架子十足的！

【“鵝的吃飯，非有一人侍候不可”，鵝老爺架子十足又可愛霸氣的形象就出來了?！?/p>

點撥

作者將大白鵝擬人化了來寫，調(diào)侃著講故事，讓讀者讀了不禁偷著樂。幽默風趣的語言透露著作者對生命的關愛以及對生活的熱愛。作者觀察細致，把鵝吃飯的“氣派”神態(tài)描寫得惟妙惟肖，“踏著方步”“厲聲叫罵”等詞語，活脫脫地呈現(xiàn)出了一個高傲的“老爺”形象。

同學們也可以試著觀察動物的生活習性，細心體會動物的有趣、可愛，這些都是寫作的好素材。在描寫動物、植物的文章里，為了更生動地體現(xiàn)它們的特征，不妨也像豐子愷一樣，抓住特點，用擬人的手法寫一寫。

學生仿寫

狗保鏢

王小漁/文

狗的忠誠，常常讓我們贊嘆不已。我家的狗不止會看大門，連家里雞們吃飯的事情它也要管得牢牢的。而且這狗有個神奇的本領，它竟然能分辨哪些雞是自己家的，哪些是別人家的，看了的人無不嘖嘖稱奇。

【開頭就引人入勝：狗不止會看大門，還管雞吃飯，確實盡職。連自己家的雞和別人家的都能分辨，這保鏢的業(yè)務能力真強。】

一到飯點，我給雞拌了糠飯，也用菜湯澆了米飯，倒在狗面前的食盆里。

雞一看到飯來了，便一擁而上，把放著糠飯的食盆擠個水泄不通。其中便有其他人家養(yǎng)的雞來混吃混喝。

【“竟然有雞混吃混喝，那么，用到我狗保鏢的時候來了?！薄?/p>

這時候，狗卻先不管自己的午飯。它快速跑到雞吃飯的地方，在那群雞周圍繞了幾圈，先用鼻子嗅嗅，再用頭拱一下吃飯的雞，最后站在旁邊狂吠幾聲。自己家的雞聽慣了狗的叫聲，知道它不會傷害自己，當然也懶得理它，繼續(xù)埋頭搶食。別家的雞心虛，有的便悄悄退出，先在遠處觀望，或者假裝在地上啄食草根。

【狗保鏢先小試身手，馬上用自己的聲音制服了一批膽小的偷食者?！?/p>

還有幾只臉皮厚的，仍然一門心思往食盆里湊。這下狗便不讓了。它拉開架勢，后腿一撐，一個猛沖向前，沖著食盆大叫，嚇得吃飯的母雞們紛紛停止啄食。接著，狗便在那一群雞中找準了那幾只外來客，沖了過去，撒腿追著它們滿場飛。

【“看你們還不把本保鏢放在眼里，那就讓你瞧瞧我的厲害！”】

自家的雞看慣了這情況，便繼續(xù)安然吃了起來。

但這些不速之客們并沒有死心，被狗趕開后，一直在外圍踱步，假裝啄著地上的泥土，不時抬頭看看，“咯咯”兩聲，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想借此降低狗的警戒心。狗也開始假裝懶懶的，一動不動，趴在附近，神情也開始放松，眼皮偶爾掛下來，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還想混水摸魚？告訴你吧，一個稱職的保鏢，即使在打瞌睡的時候，也絲毫不會放松警惕?！薄?/p>

又有兩只大膽一點的母雞，想借機重新混進來，悄悄地往食盆靠近。狗重新抬眼看了一下，繼續(xù)打瞌睡，仿佛這一切已與它無關。幾只外來客一看，高興得不得了，加快速度，準備跑步入場搶食。

【呵呵，“外來客”到底能不能搶食成功呢，讓我們拭目以待?！?/p>

就在這時，只見狗突然跳了起來，朝這兩只母雞狂吠幾聲，嚇得這幾只母雞“咯咯”地奮力飛過柵欄，落荒而逃。其他同黨見此情景，有的悄然走開，有的只敢在柵欄外圍觀望，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再不使出殺手锏，看來你們是不罷休了，也太小看本保鏢了吧！哈哈，我只是用了一招‘欲擒故縱’，你們就上當了。”一個稱職的保鏢，不僅要有強壯的身體素質(zhì)，還要有精明的頭腦。】

直到自家的雞個個吃得肚子鼓鼓的，去泥里翻土去了，狗保鏢才從雞棚里回來，到我面前，搖著尾巴，仿佛在向我邀功。我看它這副模樣，少不得多獎勵它幾塊肉。

【這么盡職盡責的保鏢，當然要獎勵了?！?/p>

點評

王小漁同學抓住了狗盡忠職守的特點，他筆下的狗儼然成了一個神氣的保鏢，不僅勇猛，還會用計策，有耐心。這樣合格的保鏢，誰人不喜歡？

本文仿寫得非常到位，語言生動活潑，用了“混吃混喝”“不速之客”“落荒而逃”“同黨”等詞語，加深了讀者的印象。這些都是作者對生活的細心體驗。

同學們以后不妨多多觀察，生活中會有很多的趣事，都是文章的好素材。

總評

淡然、淡泊、淡定，我們可以用這三個詞來形容豐子愷。其實，他的散文也可以用一個“淡”字來概括，淡得自然，淡得有味。

他的散文有一種生活的味道，他的文字不是苦苦掙扎思索出來的，更多的是對生活的娓娓而談。愉快的生活是由愉快的思想成就的。

我們總說，文如其人。豐子愷先生是個單純的人。他有一個純潔的靈魂，所以他的文章也總散發(fā)著天真的美好。豐子愷的散文貴率真、尊性情、重趣味、寫世態(tài)的文理特征與他崇尚自然本色、質(zhì)樸平淡、書寫真性情的文風是互為表里的。

文章的仿寫，是指在結(jié)構和情節(jié)的起伏以及語言風格上都有一定的相似度。今天兩位同學的仿寫都很好，邱子夏同學的《喝溪水長大的螺螄》文筆自然親切，王小漁同學的《狗保鏢》生動風趣，各有特色。但歸根結(jié)底，寫的都是來自于生活的最原始的感受。這說明他們已學到了一些從生活中擷取文章素材的好方法，值得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