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月 林丹

做了媽媽后，袁泉沒有急于復(fù)出，而是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給了家庭和孩子。她很欣慰沒有錯過女兒最初的成長。更讓她欣慰的是，重新投入的工作，都是特別觸動和牽動她情感的。復(fù)出之后的第一部話劇《活著》，為人妻為人母后她覺得自己離“家珍”更近了，她佩服她在艱難中仍有快樂和愛的能力。第一部電影《大上?！罚屗c多年的偶像周潤發(fā)牽手，這個戲讓她一時有種時空交錯感，想起了那些年的許多人許多事許多愛。

現(xiàn)在，袁泉正在排演田沁鑫執(zhí)導(dǎo)的話劇《青蛇》，她演白素貞。她一點不掩飾自己對這個角色的偏愛和敬意：“這個角色太吸引我了。她愛的已經(jīng)不是一種情意，而是一種理想。她是個很美很理想化的角色，我欣賞這種對精神有更高追求的女性，從她身上我能找到認同感?！?/p>

本期BQ封面是袁泉做了母親后的第一個封面。愛，是袁泉走入家庭后體會最深刻的一個詞，以前的認識更抽象，現(xiàn)在她則有許多具體的理解。重新投入工作后，她把這些愛的感悟，投入給每一個角色。也在這次采訪中傳達出來。

袁泉十幾歲時看過周潤發(fā)演的許多影視劇，那時他是她的偶像。她怎么也沒想到，20多年后，她能和他在一部叫《大上海》的電影中合作，而且演的是情侶。

雖然算是個“老”演員了。但《大上?！酚谠囊饬x很不同，這是她為人妻為人母之后的第一部電影。

這時她對情感的理解和把握，不僅是基于一個演員表演的專業(yè)性，更多的是調(diào)動生活中的真感覺。這種感覺，有時不太能用準確的語言描摹，即使是此刻采訪中，袁泉也要停下來思考一陣。好在我們是老朋友，了解在先，即使是沉默，也不用急著打破，索性任她思考。

少頃，她抬起頭，眼眸清亮。一字一頓地說著：“鏡頭前騙不了人，你有什么心思，鏡頭都能捕捉到。我覺得自己每一次情感的細微變化都特別真實地在心里存在，沒有一點夸張。劇中我和發(fā)哥的一段情感刻骨銘心，卻發(fā)乎情止乎禮。這種分寸我一直在揣摩，是那種收著，適當(dāng)?shù)胤乓稽c點，又要收回去，再打到心里……”難怪，周潤發(fā)稱之前他演情感戲的時候腦子里想的都是老婆，而跟袁泉演對手戲時腦子里完全是袁泉。

還有一種變化，讓袁泉體會很深，就是這一次于她而言更像歸零后的再出發(fā)。在中戲讀書時，她接拍了第一部電影《春天的狂想》，那時前一個月都沒有她的戲，但她每天都去片場，坐在角落里看別人怎么演，也讓自己盡快適應(yīng)劇組的拍攝氛圍。

采訪時聊起《大上?！匪龤⑶嗟哪且惶?，袁泉的眼圈就紅了，她說當(dāng)你深愛一個人，快要跟他分別了，心里會有一個很強烈的聲音：我會想念他。但現(xiàn)場她一直壓抑著情緒，沒有哭。但此刻，她落淚了……

《大上?！纷屗鞈俚牟粌H是葉知秋這個人，還勾起她對青春的記憶。戲里的葉知秋是學(xué)刀馬旦的，有一場戲葉知秋要演一段《穆桂英》,而袁泉曾在中國戲曲學(xué)院學(xué)了8年的戲曲。

雖然多年不練習(xí)，但袁泉覺得一點不陌生?！拔覄傄蛔卟?，師傅就驚呼：童子功還在。穿腰篷時，師傅把腰包往我腰上一別，我手一掐，轉(zhuǎn)過身，他在后面一繞，我再轉(zhuǎn)過來，他在前面一系……然后說：“真不錯，學(xué)過的都沒忘！”袁泉邊說邊做著相應(yīng)的動作，她稱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完全是下意識的。聽師傅夸，心里一陣感慨。

等到拍這場戲的時候，袁泉一直處于亢奮狀態(tài)。“這場戲拍了很多天，導(dǎo)演總問‘累不累？行不行？我說‘沒問題！沒問題！畢業(yè)這么多年我第一次再扮上戲妝，總覺得好難得。不想那么快就結(jié)束了?！?/p>

說著，袁泉把手機拿出來，打開兩張照片讓我看。一張是十三歲時扮穆桂英的照片，還有一張是現(xiàn)在戲里的扮相。乍一看，竟有驚人的相似。一點看不出時空的轉(zhuǎn)換。

袁泉笑言以前在學(xué)校學(xué)戲時總覺得很辛苦，但現(xiàn)在想起來卻全是美好的回憶?！白蛱煳疫€跟朋友聊，好想再回去戲校練功?！睉蚯沧屧韧g人更早地感受情感世界的悲歡離合?！耙驗閼蚯镉刑嗾勄檎f愛的故事，在自己還沒有戀愛的時候就已經(jīng)演過，等到十四五歲情竇初開，當(dāng)你慢慢揣摩戲里人物心思的時候，雖然當(dāng)時還沒有談過戀愛，但這種體會非常奇妙?！?/p>

說到變化，袁泉感受最深的是心態(tài)。現(xiàn)在不會像原來那么多愁善感，比以前更達觀了。

以前她在很多戲里也穿過旗袍，但總覺得有一點裝成熟的味道。如今，在《大上?！防镌俅┥掀炫?，會覺得剛剛好?！艾F(xiàn)在的年紀、人生閱歷和味道恰巧可以襯得上旗袍。”她莞爾，低頭側(cè)目。

演過很多跟上海有關(guān)的戲，她的氣質(zhì)也很“上?！?。但她覺得自己更愛北京，每個人都會對自己成長的地方有一種情懷?，F(xiàn)在說到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北京”。

“我覺得最厲害的東西就是時間。北京讓我感覺很踏實，特別是現(xiàn)在每次經(jīng)過陶然亭，就會覺得歸根了似的。經(jīng)常想起在戲校上學(xué)時，每到春暖花開時節(jié)，去公園出早功的情境。”

考上中央戲劇學(xué)院后，袁泉是班里最早出去拍戲的。那時，開始接觸社會，對未來有了期許，于是壓力一直伴隨到現(xiàn)在。

Q = 《北京青年》周刊A =袁泉

是妻子是母親也要是自己

Q：當(dāng)了媽媽以后會否感覺到人生的包容性更強了？

A：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這些變化你覺得是外界帶給你的，但從根本上來說是你自己個人狀態(tài)的投射。面臨同樣事情的時候你的態(tài)度變了，那這件事作用到你身上的影響就變了。人確實更包容、更踏實、能更準確地判斷事情，去找準自己的位置，堅持自己認定的東西。

Q：心里對冒險的渴望會比原來弱一點嗎？

A：還在，會給自己十分鐘照顧一下自己突然躥出來的想法，然后吞下去，回家，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鮮活起來。這樣確實不容易，但這是你的選擇，你要承擔(dān)，你需要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消化，然后給自己小小的空間。你依然有幻想、夢想的權(quán)利，因為你除了是母親、是妻子，你還是你自己，這個非常重要。

Q：還記得你在懷孕時給BQ拍過的一期封面，那時你的狀態(tài)非常好，對寶寶的到來充滿了期待。

A：記得，2009年。當(dāng)時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在孕期的狀態(tài)，覺得一切事物都很美。但我也有過輕度的產(chǎn)后抑郁，我相信很多人都會經(jīng)歷一個這樣的過程，寶寶生下來你會期待自己是一個完美的媽媽，然后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是你從書上看來的那樣。事無巨細，每件事情都需要你跟寶寶去尋找你們自己的交流方式，如何在自己都不安全的狀態(tài)下給予她安全感，自己慢慢樹立起信心。我滿以為我做好了全部的準備，但還是有些手忙腳亂。

Q：大概是在孩子多大的時候，你覺得自己的狀態(tài)漸漸調(diào)整好了？

A：周歲。我中間還得了甲狀腺囊腫，我覺得這是我產(chǎn)后抑郁癥的一個反應(yīng)。后來做了手術(shù)，孩子也滿周歲了，就感覺過渡到了比較正常的狀態(tài)。

Q：產(chǎn)后抑郁那段時間會很痛苦和無助嗎？

A：還好，因為這種痛苦和無助范圍比較小，不會把它擴大到太大范圍，只是專注地面對這個小生命想“怎么辦，怎么辦”。 （別人能幫你嗎?） 幫不了，只能自己經(jīng)過否定，慢慢建立信心，再肯定。

Q：很多演員生完孩子沒多久就開始拍戲，你休息的時間算是比較長的。如此，比較心甘情愿嗎？

A：心甘情愿。因為生完寶寶很快就有一個電影宣傳，后面還有很重要的戲，可是我覺得我沒有辦法出去工作，我覺得這些事情還沒有解決，我只有把它們理順了，真正調(diào)整好了才能出去工作。其實真正的工作是從2012年開始的，2011年只是 《簡.愛》 在人藝演了五場，之后一直沒有工作，直到2012年3月份。

Q： 《簡.愛》 對你的影響也很大，即使別人看不到你前后的改變，你自己覺得差別在哪里？

A：每年演它都是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給我一個精神上的補充，讓我更認定一些價值觀上的選擇，更承認自己的渺小。當(dāng)你自己遠離承認自己的不完美，自己的卑微的時候，其實你心理的承受力會更強，才更能夠打開。

Q：能具體談?wù)動辛思彝?、做了媽媽后的快樂嗎?/p>

A：快樂在于腳踏實地地生活著，忙碌地奔波在瑣碎的工作、家庭、孩子、老人這一個個點當(dāng)中，心慢慢地期待，也慢慢變得特別自由。孩子是會把你猛地帶到極度的幸福中，當(dāng)然這要你自己篩掉一些辛苦和不易，需要你自己去享受和孩子在一起的腳踏實地的幸福感，以及你偷得半日閑抽離出來的很飄忽的幸福感，這兩種同時存在，能夠同時享受。原來可能飄忽的更多，但現(xiàn)在有一個東西把你拽下來，這種上升和下沉的力量的平衡，會讓我比原來更從容。

Q：寶寶還不到三歲，這個時候孩子的變化特別快……

A：沒錯，出去拍一周戲回來，發(fā)現(xiàn)她說話的方式就變了。最近她有好多的詞語我都聽不懂，她會從想要表達的很長的意思中提煉出兩個字，我要是聽不懂，她就會說“媽媽聽不懂我在說什么。”所以從2013年開始我所有話劇的巡演都會把她帶上。

Q：據(jù)說 《簡.愛》 排練的時候，寶寶看到你一場暈倒的戲嚇到大哭。

A：她在旁邊看著，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后來正好導(dǎo)演打斷，停下來跟我們說戲，她看到我們又笑了就跟著笑了。女兒這個時候，很敏感，特別渴望跟人交流。

Q：帶她出過遠門嗎？

A：去過青島。我們偶爾有機會可以出門旅行的時候，也有私心，想自己去玩一玩，我們約定好三歲之后我們?nèi)ツ膬憾紟纤?/p>

Q：每一次離開她都很不舍吧？

A：離開的一刻心里會酸酸的，但關(guān)上門進入工作狀態(tài)，我就會特別享受我的工作。我覺得這樣挺好，工作的時候全心工作，回到家全心全意陪她不要想工作，兩頭牽掛其實會很傷神。我很忙的時候她爸爸就會經(jīng)常在家。

幸福隨時隨地就在身邊

Q：你這樣和夏雨分工很好，他工作忙的時候你在家?guī)殞殻愠鰜砉ぷ?，他就多照顧家里一些?/p>

A：對，這半年他的很多精力都放在家里了。 （寶寶像你們倆誰？） 都像，眼睛比她爸爸大一點。 （笑）生活上她比較依賴我，但她很喜歡爸爸帶她出去玩。

Q：有了孩子后，父母通常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孩子身上，那你跟夏雨的溝通會比以前少了嗎？

A：其實也是慢慢地在尋找一個溝通的方式。我們也經(jīng)歷過一個階段，好像我的精力全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后來需要自己慢慢地調(diào)整，目前來說還是挺平衡的，相互關(guān)照的還是挺多的。因為這個小的生命，兩個人一輩子都會有這種連接了，會覺得這種親情特別溫暖，這種愛的感覺比原來更博大。

Q:前段時間看到你們兩個人去澳洲旅行，這是特意安排的“二人空間”嗎？

A：算是吧，兩個人單獨去旅行。雖然跑很多地方也很累，但會盡量讓自己放松。在空氣特別好的地方兩個人牽著手走一走，就已經(jīng)非常幸福了。就現(xiàn)在來講，幸福真的是特別具體的感受，只要有這種心情，幸福隨時隨地就在身邊。

Q：為人妻為人母之后，演話劇 《活著》 中家珍這個角色，也有更多的感同身受吧？

A：離她稍微近了一點，會知道一個女人為她的選擇承擔(dān)的時候需要很大的耐力隱忍和犧牲。就像家珍，生活過得那么艱難她依然很滿足很快樂，這是一種能力。我們現(xiàn)在抱怨的過多，太缺失這種能力了，所以當(dāng)工作中可以跟家珍、跟簡愛這些人物對話的時候，她們對我的生活太有幫助了——角色引領(lǐng)你進入她們的生活，同時反觀自己的生活。

Q：在舞臺和生活這兩種狀態(tài)之間的切換對你來說困難嗎？

A：謝幕完就切換了。因為話劇要重復(fù)的演，就不會體驗電影那種需要一次放映完的悲傷，因為還會有下一次，所以會期待下次重聚。

Q：話劇巡演的每一場對你來說是相同的，還是每一場都有不同，但只有你自己知道？

A：是不同的，只有自己知道，對手演員有時候也會知道。但是這種不同不會出格，是在一個很穩(wěn)定的狀態(tài)下，會依照當(dāng)天的身體狀況、個人情緒有一些微妙的變化。就像《活著》，我們演到第二輪的時候還會每天討論有什么不完美，第二天要做什么調(diào)整，每天都在討論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