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二斌
漢魏之際,中國書法基本完成了書體演變的格局。作為中國書法史上楷書樣式的濫觴者,鍾繇被稱為開新一代。鍾繇有三種書體,南朝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記載:
潁川鍾繇,魏太尉;同郡胡昭,公車征。二子俱學于德升,而胡書肥,鍾書瘦。鍾有三體:一曰銘石之書,最妙者也;二曰章程書,傳秘書、教小學者也;三曰行押書,相聞者也。三法皆世人所善。①
和羊欣論述相似的還有南朝王僧虔②。從記載來看,羊欣與王僧虔所云“鍾書三體”基本是從書體的用途來定義,“銘石書”是書寫碑版的書體;“章程書”是傳秘書、教小學的書體;“行押書”是用來互通聲訊的書體。劉濤認為,“銘石書”的體態(tài)應該與《熹平石經》《上尊號奏》《受禪表》隸書相仿,“章程書”即正書,“行押書”則是漢魏時期較進步而合同的新書體③。對于“鍾書三體”,爭訟的焦點主要在“章程書”。
唐張懷瓘《書斷》卷上“八分”條下云:
又楷隸初制,大范幾同,故后人惑之,學者務之,蓋其歲深,漸若八字分散,又名之為八分。時人用寫篇章,或寫法令,亦謂之章程書。故梁鵠云“鍾繇善章程書是也?!雹?/p>
從張懷瓘的論述來看,時人用“八分”來“寫篇章,或寫法令”,因而有人稱“八分”為“章程書”,從而認為梁鵠所云“鍾繇善‘章程書’”中的“章程書”是“八分”。從歷史文獻記載來看,早在漢魏之際的梁鵠和南北朝的羊欣、王僧虔均指明“鍾繇善‘章程書’”,但并未明確“章程書”是何種書體;自張懷瓘后,宋曾慥、元劉有定等沿襲張說而指定“章程書”的書體是“八分”。另一說為南朝蕭子良和唐韋續(xù)所云則為鍾繇稱王次仲“八分”為“章程書”⑤。
“章程書”為“正書”的觀點最早由清人顧藹吉考證,他在《隸辨》中認為“章程書”是“正書”而非唐人所謂“八分”⑥,唐長孺在《讀〈抱樸子〉推論南北學風的異同》一文中亦云:“照衛(wèi)恒所說秘書監(jiān)所教習的書法有毛弘的八分書;王僧虔認為秘書所教又有章程書,即出于鍾繇;章程書既非八分,亦非行押,大概是指正書(即今所云楷書)?!雹咛铺m也認為“章程書”為“正書”,云“正字正是章程的連讀”⑧。馬里千亦持相似觀點,并直接指出鍾書《戎路表》《薦季直表》便是“章程書”的典型⑨。由是劉濤繼承前人的觀點而稱“‘章程書’即正書”。
那么鍾繇所擅長的“章程書”到底是什么書體樣式?是“八分”還是“正書”?書法史的“章程書”書體爭訟的根源所在何處?
在命名一種書體的同時,這種書體樣式已經存在,而其用途成為命名的主要依據。作為“正書之祖”的鍾繇,“章程書”無疑是其特殊的一種書體樣式,想要搞清“章程書”的書體,必須先要明白什么是“章程書”。
1.“章程書”的“本指”
所謂“本指”,就是本義。簡單地說,“章程書”本指即為“‘章程’所使用的書體”。那么必須先搞清“章程”的涵義。
何謂“章程”?章、程二字的本義均為量詞,《說文》“樂竟為一章”,《禮記·曲禮》“讀樂章”,又“十髪為程,十程為分,十分為寸”。后二者之意各又有所溢出?!妒酚洝吩疲?/p>
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為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閑出矣。⑩
此條下如淳《集解》曰:“章,歷數之章術也。程者,權衡丈尺斛斗之平法也?!杯懺唬骸懊陼┫酁楣び贸虜灯渲小园俟び貌亩嗌僦考爸贫戎唐氛呤且??!倍哌B用以此為始,引申為法式、法規(guī)及制度之意?!掇o源》“章程”條下為章術法式之意?。在《康熙字典》中,“章”又訓為“程”也,可見二者意義相近。后,“章”的引申意義更為特指化,具有了各級官員上書皇帝文書的涵義。如南朝劉勰《文心雕龍》云:
章以謝恩,奏以按劾,表以陳情,議以執(zhí)異。
前漢表謝,遺篇寡存。及后漢察舉,必試章奏。左雄表議,臺閣為式;胡廣章奏,天下第一,并當時之杰筆也?!蛘卤碇疄橛靡玻詫P王庭,昭明心曲。既其身文,且亦國華。章以造闕,風矩應明;表以致策,骨采宜耀:循名課實,以文為本者也。?
“章”與“奏”可連用為“章奏”,與“表”連用為“章表”,劉勰分數類于《文心雕龍》,但其界限并不明確,姚鼐在《古文辭類纂》中總稱其為奏議較為妥當???梢娫跐h魏間“章”的意義在很大程度上都指為“奏章”,含有了“章、奏、表、議”的含義,又間有“使用奏章彈劾”之意,如漢蔡邕《太尉喬公碑》云:“被詔書為將作大匠,為受罰者所章,拜議郎?!薄逗鬂h書》也有類似的記載,“興子嘗發(fā)教欲署吏,棱拒執(zhí)不從,因令怨者章之”?。
1971年,在甘肅甘谷縣渭陽鄉(xiāng)劉家山漢墓出土漢簡(1A)云:
延熹元年十二月壬辰朔十二日甲申,宗正臣柜、臣巨敬,頓首死罪,上尚書。臣柜頓首死罪死罪,謹案文書:永壽三年三月十六日,蜀郡太守稙,書言:乙酉示章詔書“宗室”。?
此簡正面墨書“隸書”書體兩行,背面上端墨書順序號,內容為東漢桓帝延熹年間宗正府卿劉柜上書皇帝的奏表,皇帝批示后下行的官方文書,其中有“示章詔書宗室”語,語似“展示”此“章詔書”于“宗室”之意,或有展示章表與詔書于宗室之意,如若為前意,則東漢末年已有“章詔書”之語。
《晉書·熊遠傳》云:
是以章書日奏而不足以懲物,官人選才而不足以濟事。?
此論有“章書”二字,其意義正是章奏之書;另外,亦有“程書”一說,《史記》云:“天下之事無打下皆決于上,日夜有呈,不中程,不得休息。”后因稱必須批閱的公文為“程書”?。
通過梳理,筆者發(fā)現,“章程”一詞在中國古代制度中范圍不斷具體化、特指化,其具體的意義是“臣屬上書皇帝的章奏表議等各類公文”,因此“章程書”的“本指”就是“臣屬在使用章奏表議等公文時的書體”?。
2.“章程書”的“特指”
“特指”是訓詁學中的術語,與“泛指”相對,古今學者不僅對其從訓詁學進行研究,而且從詞匯學、辭書學等多角度進行探討,涉及同義詞、詞義引申、上下位詞等。孫雍長云“如果一個詞在某一具體語言環(huán)境中其使用意義比通常所代表的意義臨時有所縮小,便是特指;如果有所擴大,便是泛指”?。“特指”“泛指”是一種普遍存在的、重要的語言現象,研究詞的“特指”“泛指”現象有助于準確理解詞義,構建詞義系統,深化詞義演變研究,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作為一種書體,“章程書”在早期并無特殊之指,在鍾繇善“章程書”之前,并未有文獻引征“章程書”這個名稱,雖然在東漢可能出現“章詔書”,但不能據此判定“章程書”在漢代已經出現。最早的文獻記載當是南朝羊欣與王僧虔,可見當時“章程書”的名實與使用已經得到普遍認可,并已經固定在鍾繇身上,從而可以認定此“章程書”書體的評價已是一種“特指”,那么,“章程書”提法的最初者謂誰?其書體爭訟的結果謂何?其使用目的又謂何?
1.梁鵠:“章程書”書體“特指”的最初評價者
梳理文獻,筆者發(fā)現“章程書”一詞最早的使用者是梁鵠,其云“鍾繇善‘章程書’”,此為張懷瓘所錄,至于張說所本何處,尚無確證。如若張懷瓘所本不偽,則可認定梁鵠是此論的最初評價者,接下將從三個方面進行論述。
(1)梁鵠的生平及人品
梁鵠,字孟皇,生卒年不詳,安定烏氏(今甘肅平涼)人。東漢末年至曹魏時期著名書法家。少好書,受法于師宜官,以善“八分”知名。初舉孝廉為郎。光和元年(178),入鴻都門學,官選部尚書、涼州刺史。
作為漢末魏初的重要書家,梁鵠在初學書法上頗為與眾不同。衛(wèi)恒《四體書勢》記載:
(師宜官)每書輒削而焚其柎,梁鵠乃益為柎,而飲之酒,候其醉而竊其柎。鵠卒以書至選部尚書。?
后梁鵠因善書而和師宜官一同入鴻都門學,曾遭到士大夫的強烈反對?!逗鬂h書》記載光祿大夫楊賜上書:
又鴻都門下,招會群小,造作賦說,以蟲篆小技見寵于時,如歡兜、共工更相薦說,旬月之閑,并各拔擢,樂松處常伯,任芝居納言。郄儉、梁鵠俱以便辟之性,佞辯之心,各受豐爵不次之寵,而令縉紳之徒委伏畝,口誦堯舜之言,身蹈絕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
可見,梁鵠其人的人品在士大夫看來是有問題的。梁鵠為涼州刺史時,因畏懼貴戚想要殺掉蘇正和,幸而蓋勛曉以大義而止,事見《后漢書虞蓋臧列傳》?,加之其貪戀書法而無所不用其極,可見,其人品的負面評價由來有自。
(2)梁鵠與曹魏政權及鍾繇之關系衛(wèi)恒在《四體書勢》中云:
梁鵠奔劉表,魏武帝破荊州,募求鵠。鵠之為選部也,魏武欲為洛陽令而以為北部尉,故懼而自縛詣門。署軍假司馬,在秘書以勒書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鵠手跡。魏武帝懸著帳中,及以釘壁玩之,以為勝宜官,今宮殿題署多是鵠書。?
日本宇野雪村藏宋拓本鍾繇《薦季直表》
從衛(wèi)恒的記載來看,梁鵠在選部尚書之時,曹操想要當洛陽令,但其不同意而讓曹操當了北部尉,因為這件事,當曹操破城荊州后,梁鵠因害怕而“自縛詣門”,可見其人隨波逐流,甚能夾縫中取得生存,加以前述幾例史料,梁鵠之人品明矣。
梁鵠與曹操是被欣賞者與欣賞者之間的關系,曹操欣賞梁鵠的字,因而赦免其不敬之罪,而任命其為“軍假司馬,在秘書以勒書自效”,可見梁鵠在漢魏之際是顛沛流離的,后曹操才讓其在漢末的“秘書”中專心進行書法的研究。
梁鵠所善書體為“八分”,從師承關系上說,他應是師宜官的弟子,二者在漢靈帝時俱是鴻都門學中人,而曹操認為其書法超過師宜官。梁鵠在漢末魏初和邯鄲淳齊名,而二人書法有明顯的區(qū)別,衛(wèi)恒云“鵠之用筆,盡其勢矣”,邯鄲淳不僅善八分,還善“古文”,衛(wèi)恒的祖父衛(wèi)覬曾模仿邯鄲淳《尚書》,邯鄲淳不能分辨,可見梁鵠、邯鄲淳與衛(wèi)覬當是同輩中人,而衛(wèi)覬略小。衛(wèi)恒是見過梁鵠的書跡的,故云“今宮殿題署多是鵠書”。
鍾繇與梁鵠、衛(wèi)覬也是同時之人,其侍奉曹操及曹丕。據傳魏之《受禪表碑》與《上尊號碑》是鍾繇所書,是典型的“銘石書”,亦有《受禪表》與《上尊號》為梁鵠所書之說。故庾肩吾《書品》云:“鍾(繇)天然第一,功夫次之,妙盡許昌之碑,窮極鄴下之牘?!?
從書法史的前后書人順序來看,梁鵠似稍早于鍾繇,鍾繇生于公元151年,據張?zhí)旃俄f誕年表》?,梁鵠約卒于黃初末,即公元225或226年,其于208年依附曹操,向上逆推約應出生于公元140至150年間,晚于蔡邕約10年,但早于鍾繇,約和師宜官、邯鄲淳相若。在書法上,梁鵠成名較早,可說是鍾繇的前輩,二者在曹魏政權中的關系也是復雜的。曹操欣賞梁鵠的書法,而鍾繇則是曹操的下屬,并是曹丕稱帝的積極推動者;梁鵠是沒有實權的“秘書”自效,而鍾繇則是股肱之臣,作為書法前輩的梁鵠,在書體的革新上并未有多大的建樹,而作為后輩的鍾繇,其書源于“隸書”,在“行書”上有所繼承,特別是在“正書”上有所創(chuàng)造,梁鵠并未贊賞鍾繇的“銘石書”與“行押書”,而是贊其“章程書”,在書體上是有選擇性的稱贊,可見幾者還是有明顯區(qū)別的,只是不知梁鵠是在何種情況之下盛贊鍾繇之“章程書”的。
(3)梁鵠評價“鍾繇善‘章程書’”之意義
東漢時代是古典書論的發(fā)軔期,崔瑗《草書勢》、趙壹《非草書》、蔡邕《筆論》《九勢》等均是其時的書學理論,除涉及書體特色外,學界通常認為趙壹的《非草書》是中國書法史上第一部書學論文,但其文的出發(fā)點在于維護儒家的正統觀念,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就具體的書法而進行的批評,而梁鵠則不同。如其評邯鄲淳云“淳得次仲法”,評鍾繇云“鍾繇善‘章程書’”,評韋誕云“韋誕師淳而不及”等,其書學言論涉及書家的書體特征,且多戳中癢處,可以說梁鵠不僅擅于書法創(chuàng)作,而且可以認定其是中國書法史上第一個真正的書法批評家。
漢魏之際,各種新書體已經登上了歷史舞臺,“行押書”“章程書”“草稿書”等成為時髦書體,亦出現了書法品評之風,梁鵠評價“鍾繇善‘章程書’”之意義,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三端。
漢代書法品評的語詞大略為“善史書”“善書”等,梁鵠評價“鍾繇善‘章程書’”,其評價語詞仍為“善”,而書體樣式的工拙是品評的尺度,已然跳出了字體規(guī)范的要求,這繼承了漢以來書法評價的一貫手法,對人物書體的評價起到了繼往開來的作用。此其一也。
梁鵠評價“鍾繇善‘章程書’”,樹立了名家楷模,為后世確立了趕超的目標。王羲之在《尚想黃綺帖》中云:“吾書比之鍾張,鍾當抗行,或謂過之,張草猶當雁行?!贝苏枣R繇為目標,而其目標正是在梁鵠確定的名家楷?;A上確立的。應該說梁鵠對鍾繇的評價,開創(chuàng)了在書史上書家評判書人書體的先例;其后韋誕延續(xù)其法尊張芝為“草圣”,開啟了書史尊圣之先,后經虞和、陶弘景直至袁昂終以“四賢”之說推崇張芝、鍾繇、王羲之、王獻之???梢哉f,梁鵠對于鍾繇之評價為“四賢論”評價的形成奠定了理論基礎。此其二也。
“章程書”本來是梁鵠評價鍾繇的臨時義,然而在書史中這種臨時的意義慢慢經過時間的洗練,逐漸穩(wěn)定并固定下來。可以說,正是梁鵠的評價,開啟中國書法書體“特指”之先河,隨后的書家書體之論議有些正是在這種模式下進行的。此其三也。
2.“章程書”書體的“特指”樣式
從“章程書”的本指“臣屬在使用章奏表議等公文時的書體”來看,其內容沒有涉及書法史的書體樣式,那么“章程書”的書體樣式到底是什么?
《獨斷》云:
章者,需頭稱稽首上書謝恩陳事詣闕,通者也。表者,不需頭,上言臣某言,下言臣某誠惶誠恐稽首頓首死罪死罪,左方下附曰某官臣某甲上?!舱卤斫詥⒎?,其言密事得帛囊盛。?
從形制要求上來看,鍾繇之《賀捷》《力命》皆是章表,此符合“章程書”之本指,而其使用之書體為“正書”。啟功認為:“銘石既是上尊號碑字體,章程自是表啟字體。”?
南朝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云:
瑯琊王廙,晉平南將軍,荊州刺史,能章楷,謹傳鍾法。?
從此記載看,王廙所擅長的書體是“章楷”,有《祥除帖》《昨表帖》傳世,正是典型的鍾繇“正書”書風,此“章”字當從“章程書”之中來。王羲之在《尚想黃綺帖》中所謂“鍾當抗行,或謂過之”,其設定的書法目標應是鍾繇的章表之書,從其臨鍾繇《宣示表》以及書《樂毅論》《黃庭經》等楷書名帖來看,鍾書尚未脫盡隸書的古質與王書脫盡隸意的今妍,正是其書體之名從“章程書”到“章楷”再到“正書”最后到“楷書”的顯證。
清顧藹吉論證“章程書”之書體頗為詳盡,其云:
《世說新語》注云:“鍾會善效人書,于劍閣要鄧艾章程白事,皆易其言。又毀文王報書,手作以疑之。”“章程白事者”,以章程書白事也。章程書者,正書也。今所傳鍾《賀捷》《力命》《季直》三表皆是正言,豈鄧艾白事而獨用八分乎?……是則八分、章程明為兩體。或拘八分即章程之說,乃有目銘石為正書者,鍾繇《泰山銘》《受禪碑》皆銘石書也,羲之謂之八分,今見拓本亦是八分,而謂銘石為正書乎?鍾有三體,行押即行書,是無可疑。若章程為八分,銘石又為八分,然則鍾繇正書,王羲之與之抗行者,何以弗及?吾知其必不然也。先著《隸說》云:“當時以八分用之銘石,其章奏箋表傳寫記錄日用之字,皆用正書,亦謂之章程書。如繇書《受禪碑》即八分也,《宣示》《戎輅》《力命》諸帖即章程書也。二王無銘石書,如《黃庭》《樂毅》《畫贊》《曹娥》《洛神》,章程書也。”此論可以袪惑。?
顧藹吉所云,從現代書學史意義上看,可為確論。另,徐邦達在論證所謂“八分楷法”為“正書”的說法時批評顧說,亦有可從之處,其云“‘章程之書’是八分楷法”,其分是因為形式變化的距離有大小不同的緣故?。
前所引文張懷瓘《書斷》卷上“八分”條下云時人用“八分”來寫篇章、法令,因而稱“八分”為“章程書”,繼而以“故梁鵠云鍾繇善‘章程書’”為論據證明前文“八分”書體時效性,此處則似畫蛇添足;應該說,漢魏南朝時并無“八分”之說,而是“八分楷法”與“章楷”,唐人在引用時沒有搞清而造成了名稱與書體上的混亂。
另外,饒宗頤認為三國走馬樓吳簡的《嘉禾吏民田家莂》雖然是胥吏書寫的“章程書”,尚未擺脫八分書的習慣,不能目為鍾繇的“正書”?,而劉正成則把吳簡中的楷書作為和鍾繇“正書”相近的證據?,且不論孰是孰非,饒宗頤所云此“章程書”其中有楷化的成分足以說明其認為“章程書”是由隸書而變?yōu)榭瑫模鴦⒄梢舱J為“章程書”即是“正書”。這基本代表了學界對于“章程書”書體的態(tài)度。最新的成果是2014年《中國書法》刊發(fā)王素、宋少華的《長沙走馬樓吳簡書法綜述》腳注所云“章程書”指含有隸意的楷書?,筆者認為有些道理,但既然鍾繇是集大成者,自然就是“正書”書體的純化者,這樣他才稱得上是“正書之祖”。
結合鍾繇所書之章表,加以前人通儒之論述,那么可做些合理的推測,鍾繇的“章程書”是一種比較時髦的書體,正如臣屬上“草書”章奏一樣,鍾繇所上章表是純化后的“正書”,而正是帝王的提倡,新書體的樣式才得以彰顯與確立,以至于更大范圍的傳播,而鍾繇也因此獲得“正書之祖”的歷史地位?。
因此,鍾繇的“章程書”是“正書”書體,并在魏時成為“傳秘書、教小學”的書體,其體勢為世人所效仿。
3.“章程書”書體使用之目的
南朝羊欣、王僧虔用“傳秘書、教小學”來定義“章程書”,是就其用途來限定的,我們不僅質疑,“章程書”既然是“臣屬在使用章奏表議等公文時的書體”,其使用目的何在?
“傳秘書”者,“史”之職責也,則“章程書”亦傳播“秘書”之用也,亦即“秘書”的書寫使用的是“章程書”。“秘書”一詞最早起于漢代。《漢書》云:
歆及向始皆治易,宣帝時,詔向受谷梁春秋,十余年,大明習。及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
其實,在漢初已經有“秘書”的記載?!妒酚洝吩疲骸埃ㄟw)為太史令,史記石室金匱之書?!薄八麟[”案“石室、金匱皆國家藏書之處”?。此即國家的檔案機構。然此處“傳秘書”之“秘書”并非僅為“石室金匱之書”,亦多有國家章奏之意?!短接[》223秘書監(jiān)條引《東觀漢記》云:“桓帝延熹二年初置秘書監(jiān),掌典圖書、古今文字”。從其執(zhí)掌來看,這是最早的官職設置,但實際在西漢即有相當于“秘書監(jiān)”的官職,主要有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稘h書·百官公卿表》曰:
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銀印青綬,掌副丞相。有兩丞,秩千石。一曰中丞,在殿中蘭臺,掌圖籍秘書,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
除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外,還有尚書令、尚書、尚書郎、尚書令史,縣令史、丞相史、史,書佐等。在“傳秘書”的主書吏員群體中,以令史、史及書佐為主書吏員中最為普遍,維持有漢一代官方文書的草制、繕寫,以御史、尚書最為重要,掌握國家章奏文書,為上傳下達最為重要之環(huán)節(jié)。在漢魏之際,曾有梁鵠、毛弘、衛(wèi)瓘、索靖等在秘書監(jiān)或尚書臺中處理過“秘書”之工作,在“傳秘書”的過程中,“秘書”須使用“章程書”書體。
“教小學”者,“師”之職責也。則“章程書”亦教授“小學”之用也?!稘h書·杜鄴傳》云:
初,鄴從張吉學,吉子竦又幼孤,從鄴學問,亦著于世,尤長小學。?
唐顏師古注曰:“小學,謂文字之學也。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以六書’,故因名云?!贝苏撛谠S慎《說文解字》《漢書·藝文志》中亦有所錄,可見,在周代即有“小學”之說,漢代則直指“文字之學”為小學。漢初,閭里書師使用秦代字書教授與學童,但是仍然不能滿足實際的“小學”教育要求,除延續(xù)使用《史籀篇》外,還頒布《倉頡篇》《凡將篇》《元尚篇》《急就篇》《訓纂篇》等字書,據《漢書》記載,共有小學十家,四十五篇。漢代教授“小學”的字書很多,而“章程書”正是教授“小學”字書的書體。
中國古代政府的行政傳達依賴于官文書之運行,故王充曰:“漢所以能制九州島者,文書之力也?!?而文書書寫的正確與否直接關系到奏疏詔書的傳達,為行政需要與明確責任,故在書寫詔令與文書運行之中必須在簡牘之上書寫諸曹掾史及令史、書佐之名。許慎《說文解字敘》曰:
尉律,學童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史。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大史并課。最者以為尚書史。書或不正,輒舉劾之。?
[東晉]王羲之《樂毅論》(越州石氏本)
《漢書·藝文志》以及新出土的《張家山漢簡》也有相似記載。漢光武帝亦下詔曰:“書疏不端正,不如詔書,有司奏罪名,并正舉者。”?此幾處均有“正書”之意,叢文俊指出:“‘書或不正’有兩層涵義,一指字形結構的規(guī)范與否,二指書體式樣的工拙,只有堅持正字,才能保證統一意志上下通達無礙?!?《史記》中記載萬石建因為上書的“馬”字少寫一筆,竟然惶恐皇帝治他的死罪?,可見漢代文字政策之嚴厲;結合“章程書”的“傳秘書、教小學”的用途,可以知道,閭里書師教授文字之學于學童,待學童達到一定的年齡后,參加太史組織的課試,可以得到“史”“尚書令史”之類的職務,從事的正是“傳秘書”的任務,而“傳秘書”的具體要求則是“書或不正,輒舉劾之”。從“章程書”涵義以及具體用途來看,其目的正是要求文字書寫的規(guī)范性。
[東晉]王羲之 黃庭經(拓本)
“鍾繇善‘章程書’”最初只是梁鵠的特指之義,而后“章程書”成為后世書史的“特指”書體,或是先有“章程書”,而鍾繇以“正書”上表,而得此贊。從“章程書”的書體“特指”情況來看,其名稱意義實際上是從其用途而來的,當“正書”成為“章程書”的特指之義時,在內容上,“章程書”的“正書”書體完成了書法史意義上書體的轉換,是由“本指”到“特指”的一種特殊情況。
除“特指”的內容,“章程書”亦可衍生出“泛指”的內容,即其外延范圍擴大為“古今臣屬在使用章奏表議等公文時的書體”,自古至今,“章程書”不可能僅為一種書體,由于時代的變遷,書體的使用也會發(fā)生變化,也就是說要動態(tài)地看待“章程書”?。
自黃帝以至于三代,文字尚處于草創(chuàng)階段,故有沮誦、倉頡作書契以代結繩,殷商文字體系成熟,金文為祭祀之用而甲骨為巫祝祈禱之愿文,至周宣王時,史籀頒布《史籀篇》十五篇以統一天下文字,世謂之籀書。及平王東遷,諸侯立政,家殊國異,而文字乖形,為戰(zhàn)國古文。從文字的發(fā)展演變上來講,無論甲骨、金文、籀書、戰(zhàn)國古文皆屬于“大篆”范疇,“章程書”當本于以上諸種,可無疑問。
秦始皇統一六國后,為其統治之需要,進行了“書同文”的改革,李斯作《倉頡篇》、趙高作《爰歷篇》、胡毋敬作《博學篇》,書體以“小篆”替代“大篆”。秦時又有“隸書”,施之于徒隸,其斷不會被用作莊重嚴肅的章奏之書?!妒酚洝吩疲骸疤煜轮聼o小大皆決于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可見當時“章程書”奏牘之繁多,而書體必為始皇統一之“小篆”。
西漢初建,蕭何據周禮而設定西漢課試學童制度,太史以《史籀篇》作為課試學童的一個方面,學童只要對于《史籀篇》掌握運用嫻熟,即可補充書佐,而課試最者可以升到尚書、御史史書令史。令史的作用之一是彈劾不正的“吏民上書”,“吏民上書”之書體,正是本文所“泛指”的“章程書”,其書體正是以《史籀篇》為底本的“篆書”,不是“小篆”,而是非常接近于秦“小篆”的“篆書”—“籀文”?。
王莽所建“新朝”是漢代書法史中一個重要的時段,其破“秦書八體”而成“新莽六書”。東漢光武之后,很多都是繼承了王莽改制后的制度,故字書《史籀篇》被廢棄,僅存九篇之目?,并且課試學童的制度也荒廢了,故而許慎在《說文解字敘》中有“今雖有尉律不課,小學不修”?的情況。史書記載晉代發(fā)現“蝌蚪書”,司空張華以之問束皙,認為此是漢明帝顯節(jié)陵的策文[51]。此例透露兩方面的信息,一方面說明“篆書”在東漢有其特定應用的場合,另一方面也說明當時“篆書”的應用范圍越來越小,而“隸書”的使用則較廣泛普遍。正是由于高度密集的使用,“隸書”在東漢代替了古老的書體而成為普遍的標準。“章程書”已經從高高在上的“史書”(籀文)之尊貴書體下降為“隸書”,這是歷史的必然。除以“隸書”為主流的“章程書”外,尚有以“草書”為“章程書”的輔流。
在漢末魏初之時,“章程書”就已入得“傳秘書、教小學”之列。南朝王僧虔云:“鍾有三體:一曰銘石之書,最妙者也;二曰章程書,世傳秘書、教小學者也;三曰行押書,行書是也?!盵52]和羊欣說法相比,王僧虔的“章程書”條下多了“世”字,“世”字的理解是“當時”之意,可知在魏時“章程書”的書體已經是“正書”。除“正書”外,在西晉時,荀勖領秘書監(jiān),立書博士,置弟子教習,以鍾、胡為法[53]。衛(wèi)恒《四體書勢》云:“魏初,有鍾、胡二家為行書法,俱學之于劉德升,而鍾氏小異,然亦各有其巧,今盛行于世?!盵54]今唐蘭、唐長孺、劉濤的觀點皆本此,都認為是此以“鍾、胡為法”正是“行書”,蓋是依據晉衛(wèi)恒的相關記載而得出?!靶袝边M入“秘書”之列,這在當時可能與“秘書寫副”的制度有關[55]。
應該說,魏晉之“章程書”也是在前代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八分”作為主要的書體一直保持在“秘書”中,而作為時髦的新體,“正書”在魏發(fā)展為“傳秘書、教小學”的“章程書”,而后“行書”也進入了“章程書”的行列。最后,作為最有生命力的“正書”在魏晉之后終獲得“全面”地位。清顧藹吉云:“《周官》有六書,保氏以之教國子;漢興有史書,太史以之試學僮;后漢有八分,毛弘以之教秘書;魏變正書,亦即以之傳秘書、教小學,時有遞尚,又何惑焉?正書,而亦曰章程者,所以別乎八分也,昔人別之而后人合之哉?!盵56]可為確論。
從東漢始,草書書體成為時尚,便屢有大臣以草書章表上書皇帝之例?!逗鬂h書》云:
睦能屬文,作春秋旨義終始論及賦頌數十篇。又善史書,當世以為楷則。及寢病,帝驛馬令作草書尺牘十首[57]。
此事發(fā)生與漢明帝時,后又有數例以草書上奏事者,漢章帝時,有齊相杜度上“草書”奏表,魏文帝時劉廣通上草書奏事[58]。
黃伯思《東觀余論·記與劉無言論書》云:
漢魏人章表也多用章草書,今猶有存者,如司馬孚、孫皓奏表,世或傳之。[59]
從以上數例史料看來,上“草書”奏事在漢魏間曾一度形成風氣。南朝庾肩吾《書品》云:“杜度濫觴于草書,取奇于漢帝。詔復奏事,皆作草書。”[60]可見其有“取奇”之意,后因“草書”的藝術特質而得到皇帝的青睞,從而造成了“草書”書體的流行??梢哉f,“草書”藝術濫觴于秦末漢初,然到東漢方得到官方的認可,“草書”(章草)是“章程書”的另一特例[61]。
“章程書”的書體“特指”作為一種現象,在一定程度上是特定歷史階段的特定涵義,梁鵠是此評價的濫觴者,其所謂“鍾繇善‘章程書’”者,繼承了漢代品評書人的傳統,以書體樣式的工拙為評價尺度,樹立了名家楷模,開創(chuàng)了書史上書家評判書人書體的先例,為張芝、鍾繇、王羲之、王獻之“四賢論”評價的形成奠定了理論基礎;也開后世書家書體“特指”論議之先河,對于研究書體書人與時代之間的關系以及在古今書法鏈條上的各種書法現象具有特殊意義。
“章程書”是中國書法史上一個重要的命題,在梳理文獻的過程中,可以看到不同的說法,關于蕭子良和韋續(xù)的“鍾繇稱王次仲‘八分’為‘章程書’”的說法,筆者不能強加否定,或是漢時已有“章程書”之說,而張懷瓘所謂“八分”即本于此,只是在使用論據時發(fā)生了錯位,唐人記載把“八分”同“八分楷法”混淆起來正是“章程書”書體爭訟的根源所在;而可以肯定的是,不論是在商周秦漢,還是在漢魏時書法新體創(chuàng)制的時期,書體總與實用相互關聯,于是才出現了以實用為前提的書體稱謂;魏晉時代,書體的完備與名家楷模的大量涌現,從而出現了中國書法史書體稱謂的新格局。
注釋:
①[南朝宋]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見《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年,第46頁。張?zhí)旃J為現存《采古來能書人名》乃唐開元末至貞元初之間的偽作,但亦認為其文不可盡棄,今采用羊欣評鍾繇一段。見《張?zhí)旃忍茣鴮W考辨文集》,榮寶齋出版社,2009年,第158頁。
②[南朝宋]王僧虔《又論書》,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61頁。
③劉濤《中國書法史·魏晉南北朝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73-74頁。
④[唐]張懷瓘《書斷》,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161頁。
⑤唐韋續(xù)在《墨藪》云:“八分書,漢靈帝時上谷王次仲所作。魏鍾繇謂之章程書?!彼卧鴳V云:“鍾繇有三體……二曰章程,謂八分書?!痹獎⒂卸ㄔ凇堆軜O》注中云:“一銘石,謂正書;二曰章程,謂八分?!泵骼钯椩凇独钯椧梢分幸舱f:“蕭子良云:漢靈帝時上谷亦有王次仲,與秦時王次仲同姓名,亦常作八分書,鍾元常謂之章程書?!焙笾f法皆不出此二者,一云鍾繇謂“章程書”為“八分”,一云鍾繇稱王次仲善“章程書”。
⑥[清]顧藹吉《隸八分考》,《隸辨》卷八,中華書局,1986年,第315-316頁。
⑦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341頁。
⑧唐蘭《中國文字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52頁。
⑨馬里千《晉代書體與〈蘭亭序帖〉》,《書法研究》1982年第1期,第40頁。
⑩[漢]司馬遷撰《史記》,[南朝宋]裴骃集解,中華書局,1976年,第3319頁。
?商務印書館編輯部編《詞源》,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2554頁。
?[南朝齊]劉勰《文心雕龍》,見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中華書局,1986年,第204-207頁。
?轉引自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第210頁。
?[南朝宋]范曄撰《后漢書》,[唐]李賢等注,中華書局,1965年,第1534頁。
?中國簡牘集成編輯委員會編《中國簡牘集成》第四冊,敦煌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249頁。
?[唐]房玄齡等撰《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第1888頁。
?商務印書館編輯部編《詞源》,第2519頁。
?[唐]張懷瓘在《書斷》中所謂“時人用寫篇章,或寫法令,亦謂之章程書”之“篇章、法令”,可以說是“章程書”本指的擴大,從這點上看,可以看作是“章程書”意義的泛化。
?孫雍長《訓詁原理》,語文出版社,1997年,第386頁。
?張樹清《古漢語泛指與特指研究》,內蒙古師范大學,2010年。
?[晉]衛(wèi)恒《四體書勢》,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15頁。
?[南朝宋]范曄撰《后漢書》,[唐]李賢等注,第1782頁。
?[南朝宋]范曄撰《后漢書》,[唐]李賢等注,第1879頁。
?[晉]衛(wèi)恒《四體書勢》,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15頁。
?[南朝梁]庾肩吾《書品》,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87頁。
?張?zhí)旃墩擁f誕—兼論古代書論的起源》,見《張?zhí)旃忍茣鴮W考辨文集》,榮寶齋出版社,2009年,第53-56頁。
?虞和《論書表》云“洎乎漢、魏,鍾、張擅美,晉末二王稱英”,陶弘景《與梁武帝論書啟》亦有所云,袁昂《古今書評》云:“張芝經奇,鍾繇特絕,逸少鼎能,獻之冠世。四賢共類,洪芳不滅。”詳見《歷代書法論文選》。
?[漢]蔡邕《獨斷》,見[清]永瑢、紀昀等《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啟功《古代字體論稿》,文物出版社,1964年,第37頁。
?[南朝宋]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47頁。
?[清]顧藹吉《隸八分考》,《隸辨》卷八,第315-316頁。
?此文所謂“八分楷法”似乎有八分范式之意,但細檢史料,并無直接證據說明二者為一,始稱者為張懷瓘,見徐邦達《八分楷法之名的出現和再變?yōu)檎龝贰?/p>
?饒宗頤《泛論三國碑刻書法》,見《中國碑帖與書法國際研討會論文集》,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2001年,第7-14頁。
?劉正成《鍾繇與長沙吳簡說》,見《中國書法全集》第二十卷,《三國兩晉南北朝編》,榮寶齋出版社,1997年,第27-29頁。
?王素、宋少華《長沙走馬樓吳簡書法綜述》,見《中國書法》2014年第5期,第81頁。
?應該說,鍾繇并非楷書的創(chuàng)制者,其在楷書的發(fā)展過程中對楷書進行整理純化,加快了楷書的成熟,推動了楷書的發(fā)展,正因此點,其“正書之祖”的地位得以確定。
?[漢]班固撰《漢書》,[唐]顏師古注,中華書局,1964年,第1967頁。
?[漢]司馬遷撰《史記》,[劉宋]裴骃集解,中華書局,1976年,第3296頁。
?[漢]班固撰《漢書》,[唐]顏師古注,第725頁。
?[漢]班固撰《漢書》,[唐]顏師古注,第1967頁。
?[漢]王充撰《論衡》,見黃暉校釋《論衡校釋》,中華書局,1990年,第591頁。
?[漢]許慎撰《說文解字》,[宋]徐鉉校定,中華書局,1963年,第315頁。
?[南朝宋]范曄撰《后漢書》,[唐]李賢等注,第3559頁。
?叢文俊《論“善史書”及其文化涵義》,見張嘯東編《揭示古典的真實—叢文俊書學、學術研究論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14-115頁。
?[漢]司馬遷撰《史記》,[劉宋]裴骃集解,第2766頁。
?章程書”的“特指”之義是書法史中書體轉換的標志,而其“泛指”也應是中國書法史研究中的應有之義,故而筆者推衍“章程書”至“泛指”的書體情況。
?[漢]司馬遷撰《史記秦始皇本紀》,[劉宋]裴骃集解,中華書局,1982年,第258頁。
?關于此書體的論述詳見楊二斌《西漢官文書運行書體研究》,山西師范大學,2010年。
?《史籀篇》在東漢初仍然有一定影響,如在《漢書》《后漢書》中多有宗室親王、后妃“善史書”的記載,正是因為《史籀篇》掌握的稀有,故而史家大書一筆。
?[漢]許慎撰《說文解字》,[宋]徐鉉校定,第315頁。
[51]王國維《觀堂集林》,中華書局,1959年,第337頁。
[52][南朝梁]王僧虔《又論書》,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61頁。
[53][唐]房玄齡等撰《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第1154頁。
[54][晉]衛(wèi)恒《四體書勢》,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15頁。
[55]劉濤《中國書法史·魏晉南北朝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74頁。張明《晉置書博士蠡測》,《文藝爭鳴》2012年。此文認為“章程書”為“八分”,而進一步認為晉置書博士中“鍾胡為法”為八分,恐不確。
[56][清]顧藹吉《隸八分考》,《隸辨》卷八,第315-316頁。
[57][南朝宋]范曄撰《后漢書》,[唐]李賢等注,第557頁。
[58][唐]張懷瓘《書斷》,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162頁。此最初見于《后漢書》與《魏書》記載。
[59][宋]黃伯思《東觀余論》,見[清]永瑢、紀昀等《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60][南朝梁]庾肩吾《書品》,見《歷代書法論文選》,第88頁。
[61]此處“草書”指“章草”,非“今草”;至于“章草”之“章”是否是“章程書”之“章”,筆者認為二者之間存在聯系,但本文側重不在此,故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