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同藝
記得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一個春風拂熙細雨蒙蒙的夜晚,我走訪去世的電影演員上官云珠的愛人賀路同志。當時,為的是《中國電影家列傳》約寫上官云珠的文章,可還未細想過和賀先生先交談些什么。還是那座臨街的西式公寓樓房,可是,已“人去樓空”,上官含冤而死已經(jīng)十好幾年了。最令人傷心感嘆的是這樣一位閃耀熠熠珠光的明星,竟連一張照片也沒留在家里?!拔母铩敝?,她家中的照片統(tǒng)統(tǒng)被抄家抄光了,有不少同樣遭遇的同志,總還有些照片幸存還回家來,上官的照片卻一張也沒還回來。
上官是1968年11月22日一個秋天深夜含冤跳樓身亡的,終年只有48歲。賀路竟不埋怨任何人,現(xiàn)在想來那時他還沒放開膽子說啊,他“天真”地自責說:“當時,如果不生病就好了……”上官1966年初患乳腺癌,后又患腦癌,但都死里逃生,動手術醫(yī)治好了。可是在華東醫(yī)院住院時,1966年8月她被醫(yī)院造反派趕出了醫(yī)院,回到家中。上影的造反派又勒令她到廠報到,立即關進了“牛棚”。她跳樓的前一天,1968年11月21日,兩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外調人員,硬逼她承認是潛伏特務,對她又打又罵,有個造反派要她交代什么問題,竟用鞋底搧她的臉,勒令她寫交代材料明天交。當時,同關在牛棚的黃宗英、王丹鳳等還給她端上熱水,好言安慰她??墒窃旆磁捎腥艘讶诵糟郎?,人的尊嚴已被無情丟棄。上官臉上帶著紅腫和淚痕,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里,這天深夜即22日凌晨三時許,她穿上那套自己喜歡的綠色薄花呢服裝,圍了一條白絲圍巾,從四樓的窗口一躍而下……
我們這樣開始了談話,賀路望著我驚異的目光,沉默良久。賀路接著說:“當時,我剛剛胃部開刀,在家臥床休息。上官每天到廠里挨批斗、寫交代。她很好強,在廠里受到非人待遇,回家從來不對我講。但她內心已極度絕望了,一時想不開,便離開了人世?!彼ナ篮?,尸體是和當時的“反革命分子”集體火化的,骨灰也沒留下。
我們這樣談話使我覺得透不過氣來,不知今晚能不能繼續(xù)談下去。正好,那天晚上電視里播放由上官參加攝制的《麗人行》,打開電視機,我自然想到,一位電影演員的藝術生命是不會死的,上官所創(chuàng)造的人物形象依然留在銀幕上,出現(xiàn)在熒屏上,上官又回到人民中間,永遠活在觀眾的心里。當我和賀路同志談起上官拍攝過的影片時,空氣頓然活躍,燈光也仿佛變得明亮,我們這才慢慢地深談起來。
初上影壇,藝途波瀾起伏
上官云珠原名韋均犖又名韋亞君,祖籍江蘇省江陰縣,自幼在園林如畫的蘇州讀書。其父是教師,母親維持家務。1937年,她因姐姐在滬做事,便來到上海求學,曾同電影導演謝晉同過學。不久,她因生活所迫,到一家“何氏照相館”站柜臺。照相館在巴黎大戲院今淮海中路淮海電影院旁邊。老板何佐民很器重上官,給她買了比較時髦的衣服,還拍了幾張照片放在櫥窗里,吸引顧客。影劇界有不少人常到這里拍照,早已注意到開發(fā)票的上官是個聰明伶俐相貌出眾的小姑娘。當時,佐臨領導的苦干劇團曾找她去扮演過一個小女孩。走上了話劇舞臺,上官喜出望外,從此愛上了表演藝術,到新華影業(yè)公司演員訓練班學習過。上官第一次上銀幕,在藝華影業(yè)公司拍攝的《玫瑰飄零》中飾演一個次要角色。上官云珠就是這一次由卜萬蒼和張謂天為她起的這個藝名。此后,上官云珠加入了“天風劇社”,陸續(xù)拍攝了《淚灑相思地》《國色天香》《抗戰(zhàn)勝利后上映》等影片。
在上海“孤島”時期,曾發(fā)生了一件激發(fā)上官云珠必須在藝術上發(fā)憤圖強的事,對她在表演藝術上從幼稚走上逐漸成熟,有一定影響。
正當拍攝《玫瑰飄零》的一天,有個資本家想拍攝一部招徠觀眾的所謂《明星大會串》的影片。某明星和老板吵翻了,不干了。老板臨時拉上官云珠出來頂替。試鏡頭之后,上官的姿色并不比那些明星們差多少,于是,報上大吹大擂,說什么“上官云珠,藝壇新葩”等等。可是,當老板與那位明星和好如初之后,竟又抬腳把上官踢開。那些好事的小報記者為了不得罪資本家和那位明星,竟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報上說什么上官如何在水銀燈前發(fā)抖,國語也講不來,是個徒有其表的人,等等。在這急驟變化中,上官初次嘗到世態(tài)炎涼、藝途坎坷,她反而變得更堅強,本來坦坦蕩蕩不甘示弱的性格中,又多了幾分深沉。從此, 她更加刻苦鉆研表演技巧,虛心向知名的話劇、電影演員求教,尤其認真反復地練習講普通話,丟掉“蘇州腔”。直到她成名之后,還牢記當初小報譏諷過她的那些話,鞭策自己不斷努力。
上官的普通話越講越好,她當了電影演員之后,還常常出現(xiàn)在話劇舞臺上,擔任過主要角色。賀路同志就是在同她演出郭沫若的話劇《孔雀膽》時相識的。
在進步電影中顯露才華
抗戰(zhàn)勝利后,上官云珠先后在“中電二廠”和文華影業(yè)司拍片,在湯曉丹導演的《天堂春夢》中飾演龔妻。故事是寫抗戰(zhàn)勝利后知識分子悲慘遭遇的故事。上官出色地飾演了一個生活奢侈、虐待孤兒的女人。之后,她又在影片《太太萬歲》中飾演重要角色。從此她像一顆出土的珍珠,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在黨的領導下,當時上海進步電影工作者的力量不斷發(fā)展壯 大。上官云珠在著名演員藍馬的影響和推薦下,進了我國進步電影的基地——昆侖影業(yè)公司演員組。不久,原由“聯(lián)華”攝制,蔡楚生、鄭君里導演的《一江春水向東流》,在并入昆侖影業(yè)公司后,繼續(xù)拍攝下集《天亮前后》(上集為《八年離亂》)。上官云珠飾演了摩登風騷的太太何文艷。進“昆侖”,這是上官云珠人生和藝術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在上?!肮聧u”時期,上官穿戴時髦,身上帶有較濃的脂粉味??墒?,“昆侖”中大部分進步的電影工作者是從重慶返回上海的,思想進步,衣著樸素。像趙丹、白楊、吳茵、魏鶴齡等,在藝術上提倡演員生活在角色之中,表演中追求真實,比較生活化。這一切對上官產(chǎn)生了關鍵性的影響,尤其在表演藝術上使她得到提高,顯示了她是位可塑性強、戲路很寬的演員。
上官拍完《一江春水向東流》后不久,便被導演沈浮看中,選她在陽翰笙、沈浮編劇的《萬家燈火》中飾演生活困頓、境遇凄慘、賢淑的胡妻。曾有人擔心沈浮的眼力和上官的功力,事實卻是上官飾演的兩個反差很大的角色,同樣都得到了成功。上官和吳茵在戲中是婆媳關系,她在生活中主動接近比自己年長的吳茵大姐,有意識地培養(yǎng)她倆之間的“婆媳關系”和感情交流。
上官的表演“情于中,形于外”,有一種出于內心的魅力。她個子矮小,比起一般一米七十標準身高的女演員,大概相差一個頭,可是上官善于揚長避短,藏拙顯優(yōu),她有一雙特別會“說話”的眼睛,表演真摯,眼神動人,感情的流露分寸得當,能把角色神韻細膩地表達出來。她在攝影機前一站,往往使導演感到她“神”了。老導演沈浮有一次和我談到上官,念叨:“上官她懂電影,有鏡頭感、情切切,意綿綿,表演有分寸,也很有節(jié)奏?!鄙蚶匣貞浽谂摹断M谌碎g》時,教授鄧庚白(藍馬飾)從監(jiān)獄里被釋放回家,一進門就尋找自己心愛的煙斗。其實,上官飾演的妻子陶靜寰早把煙斗悄悄放進丈夫衣袋里了,可此時她佯做不知,讓丈夫摸摸他自己的口袋。沈老說,這是一場“戲中戲”,如果表演過火,戲就會假;但火候不到,戲又出不來。結果,上官的表演洋溢著聰明、賢惠和對丈夫誠摯的愛,那略帶頑皮的眼神十分貼切感人。接下來,老仆人流著淚對鄧庚白說:“先生,這幾年可把太太想壞了……”沈老說在此插進一個陶靜寰反應的鏡頭,這個鏡頭短得只有一呎半長,才一秒鐘。沈老啟發(fā)上官,要求她點頭微笑,淚水噙在眼里。她聽了導演的話,神色嚴峻,光是點頭,沒講一句話。當問她要不要試拍一次時,她方連聲說:“我懂,我懂,不用試了,就拍吧?!苯Y果,這個鏡頭一拍即成。就在這含淚微笑的一剎那間,上官把陶靜寰悲歡離合的全部感情波瀾,以及她與仆人間親密融洽的關系,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了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上官還在根據(jù)田漢同名話劇改編、陳鯉庭導演的《麗人行》中飾演了紗廠女工金妹;香港進步影片《亂世兒女》(1947年程步高編導)中也擔任過角色。在《麗人行》中有一場戲,金妹為生活所迫淪為娼妓后,不被盲眼的丈夫饒恕,走上了自殺的道路,當李新群(黃宗英飾)去看望被救起的金妹時,金妹哭了。這場戲開拍前,上官已進入角色,淚漣漣哭泣著,戲拍完之后,她依然哭得像淚人兒。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上官在舊社會見過像金妹這樣悲慘命運的婦女很多。她能從生活中汲取營養(yǎng),有充實的內心感情,把角色看做是自己。
歷經(jīng)轉型,成長為性格演員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上官有強烈的翻身感。文藝整風時,她痛哭流涕地控訴舊社會不把女演員當人看的情形。當她學習黨的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方向時,深感自己的許多不足,她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我過去創(chuàng)作范圍比較狹小,演的也總是自己生活中所熟悉的知識分子、城市家庭婦女等等。”所以,1955年,當白沉導演突然決定由她飾演《南島風云》中的主角——人民武裝部隊的護士長符若華時(該主角原選定由張瑞芳飾演,后因瑞芳有出國任務,臨時改由上官主演的),她開始很猶豫,沒信心。直到接受任務后,她還擔心地說:“自己會不會把符若華演得軟弱無力,帶有病態(tài)?”《南島風云》的故事發(fā)生在1943年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海南島。上官飾演的游擊隊護士長,克服重重困難,經(jīng)受種種嚴峻考驗,保護了傷員,迎來了勝利。要塑造這樣一位具有高度革命英雄主義形象的女戰(zhàn)士,對上官的確是個難題。她認識到唯一的辦法就是無條件地投身到生活中去。攝制組到了??谑?,她常與白沉分析角色到深夜,她深感自己與角色距離太大,沒有把握。不久,他們來到革命老根據(jù)地廣東省文昌縣金華村深入生活,她卷起褲腿,邁開纖細的雙腳下田、澆水抗旱、養(yǎng)豬喂牛,搶著干各種農活,與農婦們打成一片。與此同時,她又與當年曾是游擊隊護士長的老大姐們朝夕相處、交流談心,這才使符若華的形象在她心中漸漸成長和豐富起來。有一次白沉想試一下上官到底能否進入角色,布置一些同志化裝成偽軍,在山路旁等待下山來的上官,上官正好練完投擲手榴彈下山來,當她“真”的遭遇“敵人”時,她動了真情,一下子怒從心起,舉起“手榴彈”扔了出去……通過這次假戲真做,她才對符若華角色有了信心。影片上映后,觀眾感到上官云珠變成另一個人了,誰能相信上官曾是一位飾演太太小姐的人呢?這使當時許多演員驚嘆之余,增強了創(chuàng)造工農兵角色,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的激情和信心。
上官走上電影演員的道路后,只要有戲,便全心全意地浸沉到藝術事業(yè)中去。她拍攝的影片不少,主演的角色并不算太多。她從不計較角色大小主次,也不計較鏡頭多少前后,都是認真對待,全力以赴,留給觀眾以深刻印象。例如:《枯木逢春》中的冬哥媽、《早春二月》中的寡婦文嫂、《舞臺姐妹》中的商水花、《血碑》中的貧農媽媽、《今天我休息》中的女醫(yī)生、《情長誼深》中的科學家夫人、《香飄萬里》中的商業(yè)工作者,等等?!对绱憾隆分械奈纳?,在影片開始出現(xiàn)的一組鏡頭中,她是一個背影。然而,“這一個”人物的“背影”卻讓觀眾看得出文嫂是一位生活困苦、朝夕不保的農村婦女。那回眸的凄慘眼神,一開始就給肖澗秋,同時也給觀眾以不可磨滅的印象。再如《舞臺姐妹》中的商水花,在全片中不到十個鏡頭,有時“瞥了一眼”,有時又“轉動一下眼睛,外表像一潭死水”,有時“凄然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有時又是“憔悴的臉上露著妒意”……哪怕是一個一閃而過的眼神微露,上官都是那樣一絲不茍、恰到火候地表演出來,使觀眾看透了角色的心靈。上官的演技之高,真是達到了電影所需要演員做到的“沒有痕跡的表演”境界。在《今天我休息》中,上官飾演的兒科主任醫(yī)生的鏡頭更少更短了。她一出場就下樓梯看到馬天民,一個看似隨便一望的鏡頭,卻顯出了她是主任醫(yī)生的風度。最后導演魯韌臨時想加拍一個醫(yī)生對馬天民的能力表示欣賞的特寫,第一次沒拍好,導演再拍一次,一拍就成功了?!督裉煳倚菹ⅰ返木巹±钐鞚吹接捌瑫r,他沒想到上官把這個“龍?zhí)捉巧毖荨盎睢绷?。李天濟說:“我看了上官的表演,感到我太蠢了,當初,我如果知道是由上官飾演這個小角色,我還可以刪掉許多對話,因為她實在演得太好了!”
上官雖然在一些影片中飾演配角,但她總是抱著探索多種人物性格、努力開拓自己表演領域的態(tài)度,同時又在攝制組演員中言傳身教,幫助青年演員完成飾演角色的任務。如,尤嘉第一次上銀幕,在《枯木逢春》中扮演女主角苦妹子,戲很重。上官總是主動熱情、耐心地幫助尤嘉分析角色,排演、拍攝,并把當年她與吳茵拍《萬家燈火》時在生活中培養(yǎng)婆媳關系微妙的感情,用在她與尤嘉身上。尤嘉在上官的幫助下,第一部戲就取得了好成績,從此登上影壇。尤嘉一直把上官看作自己的啟蒙老師。上官沒有大演員架子,她在哪個攝制組都是閑不住,“當配角,配角不閑”,她常常對別人說:“沒戲演,我就焦躁不安,有戲拍,不論角色大小,我就精神抖擻?!彼冀K在戲里“滾”,就感到精神充實,樂趣無窮。上官是一位表演全面的性格演員,她是有強烈事業(yè)心、有追求、有創(chuàng)造、崇尚藝術實踐的表演藝術家。
汲取多門藝術精華 攀上表演藝術高峰
上官走過的藝術道路上,留給人們一串珍珠似的人物形象,有少女、太太、職業(yè)婦女、村婦、老嫗,有“青衣花旦”,也有“反派人物”,都以人物性格的典型化而閃光奪目。上官的演技之所以得心應手,因為她熱愛生活,努力熟悉生活中的各種人物,而當她扮演一個角色時,則善于調動自己生活中的全部積累,深入挖掘角色的內心世界,縮短自己同角色之間的距離,從“第一自我”進入“第二自我”,用自己整個身心去演好一個無論大小的角色。另外上官喜愛評彈、戲曲,有較高的藝術修養(yǎng),平時又注意刻苦用功,使她的表演技巧日臻完美,可以說達到了爐火純青的高度。上官云珠的演技特色是含蓄飽滿、熱情奔放,又與灑脫穩(wěn)重、分寸恰到好處,和諧統(tǒng)一。
上官在踏上影壇的許多年間,為了不斷磨煉和提高自己的表演藝術,自1948年以來,還常常出現(xiàn)在話劇舞臺上。她曾在《紅旗歌》中扮演紗廠女工馬芬姐,在《雷雨》中扮演繁漪,以及在《風雪夜歸人》《日出》《上海屋檐下》《北京人》《孔雀膽》等話劇中擔任過主要角色。她還在多部譯制片中,如《曙光照耀著我們》《瑪麗娜的命運》《世界的心》《牛虻》等,擔任過配音演員。她的詩歌朗誦,如《他在我們中間》,“文革”前常常表演,曾在群眾中產(chǎn)生過較大影響。記得有一次在友誼電影院,我觀賞過她的朗誦,她穿一身黑色的西裝和過膝裙子,一出場便博得一片掌聲。她朗誦著:“他在遙遠的北京,他也在我們中間,不是嗎?朋友,在您家墻壁上,曾掛著他的照片,慈祥深情的笑,望著您一家人……當我們遇到困難,總覺得他在為我們鼓勵,激勵我們去破開難關,駛向那勝利的港灣……”她的表演字正腔圓,情真意切,像淙淙泉水滋潤著每一位觀眾。表演完了,劇場片刻鴉雀無聲,稍后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她經(jīng)常剛從攝影棚出來,就要趕著去工廠或學校演出朗誦。她也從不放過一次觀摩戲曲藝術的機會,兼蓄并容,使她成為一位技巧嫻熟、聲情并茂、具有獨特風格的表演藝術家。賀路告訴我,由于上官和他經(jīng)常在外邊拍戲,即使回到上海也是各忙各的,大家都為事業(yè)而奮斗著。
不知不覺中,我和賀路同志談了近三個小時。當我告別出來時,夜已深,春雨也停了。城市的夜空瓦藍中透著明亮,有幾顆明亮的星星閃著微光。我向公共汽車站頭走去,禁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上官云珠躍過的那閃著淡黃色燈光的窗口,我心里只是想著,雖然,1978年電影局曾為上官云珠平反,推翻了對她“畏罪自殺”的誣陷,做出了她是被迫害致死的結論,還隆重召開了追悼會,但上官云珠呀,她真的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