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愛之旅

摘 要：《向蒼天呼吁》是美國黑人作家詹姆斯·鮑德溫最優(yōu)秀的一部小說。該作品自出版以來就受到了國內(nèi)外學者的關(guān)注，但他們大都從黑人主體性建構(gòu)對其進行解讀，本論文則從超現(xiàn)實主義的角度出發(fā)，通過對約翰潛意識中真實想法的挖掘，他的精神反叛以及對愛的追尋來探索主人公約翰真正想要呼吁的東西以及他重新認識自我的心路歷程。

關(guān)鍵詞：詹姆斯·鮑德溫；《向蒼天呼吁》；超現(xiàn)實主義；愛

作者簡介：陳玲玲（1991-），女，漢族，河南商丘人，河南大學外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碩士2016級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1--03

一、引言

詹姆斯·鮑德溫（1924- 1987）是美國黑人作家，他一生著述頗豐，其作品涉及的范圍非常廣泛。他對二戰(zhàn)后美國黑人文學的發(fā)展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他的小說《向蒼天呼吁》歷時十年完成，卻被認為是他最優(yōu)秀的一部小說。該小說是鮑德溫的一部半自傳體小說，主人公約翰的經(jīng)歷與鮑德溫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小說自出版以來，國內(nèi)外學者對它進行了不同角度的解讀。他們大都從小說的主題、寫作技巧、對比、理論等方面進行分析和研究?！断蛏n天呼吁》是一部典型的超現(xiàn)實主義小說，但很少有學者從超現(xiàn)實主義的角度來對該小說進行分析，本文則通過該角度來分析鮑德溫對主人公約翰的超現(xiàn)實主義刻畫。

《向蒼天呼吁》的故事發(fā)生在1935年的紐約黑人聚居區(qū)哈萊姆。主人公約翰是個聰明、好學的黑人少年，但在個人、家庭及周圍環(huán)境的壓力下，他在14歲生日這天皈依了宗教，成為一名基督徒。作者在描寫約翰皈依宗教時，運用了夢境及大量的心理描寫，向讀者呈現(xiàn)了約翰皈依宗教時的痛苦、無助、迷惘的心情。作者也較多運用了時間跳躍的寫作手法來呈現(xiàn)人物對過去的回憶。

超現(xiàn)實主義起源于20世紀20年代的法國，這一文學思潮的出現(xiàn)對各國的思想家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超現(xiàn)實主義者以柏格森的直覺主義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為哲學基礎(chǔ)，主張用不受理性、美學或道德準則制約的無意識寫作方法來呈現(xiàn)人物的思想。他們認為，理智、道德、宗教、社會以及日常經(jīng)驗都是精神活動的枷鎖，必須打碎，只有無意識、夢和精神錯亂才是真正的精神活動。受弗洛伊德影響，他們認為在現(xiàn)實之上存在著某種更高的“組合形式”，對這種組合形式的探索能達到事物的本質(zhì)。這種形式一種是潛意識，一種是夢。

本文通過分析主人公約翰潛意識里真實的想法、他訴諸宗教對父親的反叛來呈現(xiàn)他所要追尋的東西，他站在高山上所要傾訴的東西。

二、真實的自我

超現(xiàn)實主義者認為，作家必須著力開發(fā)人的心靈深處的秘密及夢幻世界，以達到絕對的真實。約翰相貌不出眾，個子矮小，在班里沒有什么朋友。父親加布里埃爾不喜歡他，母親甚至想不起他的生日。他長期處在受壓抑的氛圍中，心里很自卑，他一心想要尋求能夠緩解他和父親之間矛盾的方法，以此來得到父親的認可、關(guān)心和愛護。當他來到中央公園通向山頭的空曠地時，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知為什么，他感到內(nèi)心一陣喜悅，頓感力量倍增。他如裝上了一臺引擎，瘋子般地向山頂跑去，”（P23）這種內(nèi)心的力量是他長久壓抑或者隱藏起來的那部分意識，長時間生活在宗教氣氛濃厚的家庭和白人對黑人的歧視和迫害中，約翰的思想和行動難免會受到影響而不得不遵守宗教教義而壓制自己內(nèi)心的欲望和沖動。當他來到空曠的場所，終于可以像瘋子般地奔向那自由的、不受人管制和約束的山頂，去釋放長時間被壓抑的欲望和自我，去追求本我。

當約翰奔向山頂時，他感到自己猶如一個“一個巨人”、“一個暴君”、“一個人們長久期待的征服者”（P23），只要他呼喊著跑下山去，城里的居民們就會愛戴他，將他視為他們的救世主。由此可見約翰的心中是多么渴望得到人們的尊重和關(guān)愛，這才是他內(nèi)心最真實的東西。但是生活并不總是一帆風順的，約翰面對眼前喧鬧華麗的城市時想起了父親和母親，要遵從父母的意愿還是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呼喊，他總要做出選擇。于是他遇到了與羅伯特·弗羅斯特在樹林中所遇到的相同的困境，在他眼前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很多人選擇的寬廣的卻是通向死亡的道路，另一條是人跡罕至的卻是通向永生的道路，即十字架之路。少有人選擇的這條路不像弗羅斯特想要選擇的那條更誘人、更美麗的路，它是一條狹窄、骯臟之路，是約翰內(nèi)心所不想選擇的路，他不想像他父親及他的祖先那樣走上一條皈依宗教之路，但是受到來自父母及周圍人的壓力，同時也不想為了一時的安逸而拋棄了永生的天福，他不得不暫時壓制自己的內(nèi)心所想，回歸現(xiàn)實。

雖然現(xiàn)實戰(zhàn)勝了內(nèi)心所想，但是約翰腦中還在想著他可以再爬上來，他的欲望沒有被完全壓制，當他出了公園來到一條馬路上時，他看到馬夫停在他們各自的四輪馬車旁等待客人的場景，不禁讓他想象著，“要是有那么一天，自己也有一匹馬的時候，那將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呢?！保≒25）他的想象天馬行空，他想象著騎著馬兒在灑滿陽光的、遼闊的田野上自由地奔跑，他想象著自己美麗的妻子還有他的孩子們。在這一白日夢中，到處充滿著安靜祥和、溫暖幸福的氣氛，跟現(xiàn)實生活中的家庭環(huán)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才是許多人所要選擇的寬廣的路，但是基督教要求人們要理性、要克制，要求人們在現(xiàn)世受苦受難，來世方能升入天堂，宗教的束縛讓約翰害怕受到上帝的懲罰，這種宗教的理性是壓制約翰思想解放的桎梏，讓他在原地踏步。

他也曾想過找到一條中間的道路。他回到家中時，家里因羅伊的受傷導(dǎo)致矛盾爆發(fā)。在父母的爭吵中，約翰抱起他的小妹妹露絲，向尚未懂事的妹妹傾訴，告誡她一旦她會走路時要立刻離開這個家。這樣一條中間的道路是約翰的逃避之路，當?shù)艿芰_伊咒罵父親，房間里死一般地寂靜時，約翰眼前出現(xiàn)了幻鏡，他在叢林中遇到一只餓極了的、魔鬼似的野獸，它的眼睛如地獄一般，約翰想要逃跑，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毀滅一切。從約翰最真實的想法中可以看出這種中間的道路是行不通的。

在姑姑弗洛倫斯祈禱時，小說采用倒敘的方式來展現(xiàn)姑姑的回憶，在姑姑的回憶期間，作者筆鋒一轉(zhuǎn)，時間暫時跳躍到現(xiàn)在，約翰出現(xiàn)了幻覺，他渴望有“一束靈光”和“一種力量”（P68）能給他指明道路，讓他解脫。他內(nèi)心充滿矛盾，既痛苦又有怒氣，精神幾乎快要分裂。他從家庭里找不到給他指引道路的人，他們彼此之間缺乏溝通，矛盾重重。父親與姑姑、母親、弟弟羅伊以及自己都有積壓很深的矛盾，矛盾點好像在父親身上，這成為日后約翰找到解救自己靈魂的突破口。然而，在找到拯救自我之前，只有在自己的幻想中，他才能有些許安慰。實際上，約翰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找到這種“靈光”和“力量”，但他一直在努力探索尋找著。

三、精神的反叛

雖然約翰的欲望被暫時壓制，但是他內(nèi)心仍存有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是別人所沒有的?！八苡眠@個力量拯救自己，養(yǎng)活自己，也許總有一天能用這個力量贏得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愛。”（P10）這種力量既有出自本性的愛，又有邪惡的一面。父親因這種邪惡而打他，他卻用這種邪惡反抗父親，保護自己。布勒東曾說：“正是反抗，也惟有反抗才是光明的創(chuàng)造者?！彼c父親彼此相互僵持著，他不愿屈從父親，因為他相信父親不可能是一個徹底的勝利者，他擁有父親無法企及的仇恨和智慧。父親不喜歡約翰，認為他只配待在陰暗偏僻的地方。約翰也有自尊心，這種自尊心，正如他的母親伊麗莎白所說的來自于她的父親，但同時約翰的親生父親理查德身上同樣具有這種高貴的自尊心，理查德把自己的自尊心看得比生命還重以至于他不能忍受別人的污蔑而割腕自殺。約翰身上有他外祖父和他父親的影子。這種家族式的遺傳讓約翰隔著時空用自尊心來抵擋別人給他帶來的傷害。那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外祖父的聲音仿佛自約翰還在母親子宮內(nèi)時就已經(jīng)陪伴著他了，他難過時獨自一人承受，決不去祈求他人的憐憫。勇敢地面對生活中的艱難困苦，絕不屈服。這些也正是外祖父叮囑母親要做的。卸去自尊心這層自我保護的外殼，約翰的自尊心其實是他缺少關(guān)愛的表現(xiàn)。如果他有家人特別是父親的保護，他也不至于會堅強地令人心生憐憫和同情。外祖父對母親的叮嚀像是對約翰的預(yù)言，約翰無人可依靠，內(nèi)心備受煎熬的掙扎和無助的吶喊令人動容。

約翰是一個很倔強的孩子，這種倔強總有一天會被制服的，就像他的母親伊麗莎白和父親理查德一樣，他們誰也逃脫不了。在父親加布里埃爾祈禱時，小說同樣采用倒敘的形式呈現(xiàn)了他的回憶，接著時間暫時從過去的回憶跳躍到現(xiàn)在，約翰忽然也想祈禱了，因為他意識到必須做出抉擇。在約翰內(nèi)心的掙扎中，那條可以享受現(xiàn)世生活但靈魂會墮落的路是他最真實的想法，但是他又想得到父親的認可和愛護，因此他決定放棄本我，踏上一條靈魂被拯救的道路。他想到要得到父親的認可，首先得皈依基督教，得到上帝的拯救。其實這也是反抗父親的一條必經(jīng)之路，到那時他與父親將是平等的，父親將會像愛上帝一樣愛他。然而，父親對他拳打腳踢已經(jīng)讓他刻骨銘心，他對父親恨之入骨，這樣的想法讓他進入一種夢魘的狀態(tài)，他的腦海里如大海一般波濤洶涌，四周漆黑，他只能任憑大海的擺布，他在這黑暗中尋找著他自己也說不出的東西。終于，約翰戰(zhàn)勝了內(nèi)心的恐懼，眼里露出撒旦的目光。在約翰的母親伊麗莎白祈禱時，敘事角度從她的回憶最后轉(zhuǎn)向現(xiàn)實，約翰正在痛苦地躺在教堂地板上。

四、愛的追尋

在約翰被拯救的過程中，那種聲嘶力竭的、無助的尖叫，小說作者以意識流的形式展示出來。他那如夢魘般的思想一直在流動，沒有規(guī)律和次序，直到被上帝拯救。他的思維超越了時間和空間。該小說在第三部分“打谷場”以第三人稱敘事來呈現(xiàn)約翰的內(nèi)心意識活動以及他內(nèi)心真實的感受。起初，約翰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圣壇前的地板上，他忽然覺得身體里有某種力量在撕扯著他，這種力量讓他痛苦和恐懼，讓他處在絕望的境地。然而，他的父親、母親和姑姑卻眼睜睜看著他在地獄里受折磨而不伸出援手。這讓約翰覺得他們根本不愛他。約翰的父親在被上帝拯救時同樣經(jīng)歷了這樣萬分痛苦的過程。父親的母親為父親歌唱，讓父親有一個新的開端，但約翰只能靠自己在痛苦里掙扎。

約翰的意識又在流動、變化著，這時父親的眼睛像魔鬼般盯著他，父親的眼睛“剝光了他的衣服”（P188），讓他再次跌落到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這讓約翰想起了挪亞的兒子含因為看了父親的裸體而他的后代就受到詛咒成為奴仆。父親再次向他逼近，父親的腳步聲和上帝在伊甸園搜尋亞當和夏娃時的腳步聲是一樣的，此時的約翰就好像犯了罪的亞當和夏娃一樣，他這才明白詛咒一旦形成，它將世代永存。父親把他帶到一條狹窄的路上，這條路正是約翰所糾結(jié)的兩條路中的其中一條。接著他又看到了墳?zāi)?，他發(fā)現(xiàn)不僅父親、母親、姑姑在這里，還有一個他未曾謀面的、父親的第一個妻子黛博拉也在那里，好像她要告訴約翰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他一直在尋找著某種東西，他意識到自己必須找到它，否則他將死去。隨著約翰持續(xù)的意識流動，通過他的自由聯(lián)想，時空次序的打破，我們看到了他內(nèi)心深處隱蔽的靈魂和內(nèi)心世界。這種自由流動的意識也正是弗洛伊德所認為的能表現(xiàn)人物最真實想法的潛意識。

布勒東認為只有反抗才能創(chuàng)造光明，要認識這個光明，只有三個途徑，那就是“詩歌、自由和愛……”說到愛，布勒東曾這樣闡述：“首先要去愛，接著再捫心自問究竟愛什么也不遲，直愛到對一切了如指掌的地步?！奔s翰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其實是愛。當他得到拯救時，他以為父親會像愛弟弟羅伊那樣愛自己，其實不然，父親臉上并沒有笑容。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只是父親的繼子，這也是父親不愛自己的原因。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受到了詛咒并且這種詛咒會一直伴隨著他。他必須找到一種方法去打破這種詛咒，這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某種東西，這就是愛，這種愛可以讓他內(nèi)心更強大，能夠超越一切去愛身邊的任何人，能為他抵擋黑暗的侵襲，能撫慰他的傷痛。雖然他得到了拯救，但是他還沒有完全尋找到這種愛，但是他從伊萊沙教友那里得到了鼓勵和支持，他已經(jīng)準備好了，他“正在途中”（P217）。

艾里希·弗洛姆曾說：“如果不努力發(fā)展自己的全部人格并以此達到一種創(chuàng)造傾向性，那么每種愛的試圖都會失敗；如果沒有愛他人的能力，如果不能真正謙恭地、勇敢地、真誠地和有紀律地愛他人，那么人們在自己的愛情生活中也永遠得不到滿足?！奔s翰的在被拯救的過程中，那種煎熬痛苦的掙扎歷練了他的人格，讓他有所成長，知道自己心中所追尋的東西，讓他更加坦然去面對一切。但他仍需努力去完善自己的人格，愛人先愛己，才能擁有愛他人的能力，才能得到別人的愛。雖然父親現(xiàn)在還不愛自己，但是只要約翰足夠愛父親并付出行動，終有一天，約翰會找到他的這種愛。

五、結(jié)語

鮑德溫在《向蒼天呼吁》中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主人公約翰皈依宗教的心路歷程，同時也是他尋求愛的過程。約翰所要尋找的某個東西，只有到高高的、空曠的山頂才能夠找到。因為在高山上，他可以自由地呼吸、想象、追求而不受任何人和事的約束。在這里他可以更好地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看清自己所要選擇的道路。雖然得到了上帝的救贖，但是約翰還沒有真正找到他所追尋的愛，因為他還沒有得到父親的救贖。約翰雖然沒有追尋成功，但是他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他已經(jīng)做好準備去迎接新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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