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歲方槐 長征路上走出的開國航空將軍

余瑋

百余年的歲月里，他歷經(jīng)過炮火、苦難的洗禮。時光的痕跡，在老人臉上那一道道的皺紋中顯現(xiàn)。

一個下午，記者專程到解放軍武漢總醫(yī)院干部療養(yǎng)病房內(nèi)探訪開國少將、新中國第一代飛行員方槐。老人的手溫暖而柔軟，讓人很難想到這曾是一雙拿過槍的、握操過航空縱桿的手。

方槐的大女兒方蕾說，父親一輩子堅強而樂觀，不論遇到什么困難或坎坷，都一笑置之。畢竟老人是從硝煙中走過來的鐵血將軍，早在長征路上，死里逃生的他眼睜睜看著最好的戰(zhàn)友犧牲，將戰(zhàn)友掩埋后繼續(xù)前進。他參加過第四次、第五次反“圍剿”并全程走完長征路，還歷經(jīng)過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領銜制定過開國大典飛行計劃并駕機受閱，參與組建人民空軍和新中國民航，獲過二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二級解放勛章、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聆聽那一件件所親歷重大歷史事件，讓人一下子回到了那風云激蕩的崢嶸歲月。

駕機首次參閱開國大典

1949年10月1日凌晨5時，時任軍委航空局作戰(zhàn)教育處處長的方槐和戰(zhàn)友到達北京南苑機場待命。

激動人心的偉大場面，正是開國大典。他們將組成飛行編隊，通過天安門上空，接受毛澤東主席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檢閱。就在5個月前，國民黨出動6架B-24轟炸機剛剛轟炸過他們腳下的南苑機場。那次空襲過后，軍委航空局將各航校飛行人員和可參戰(zhàn)的飛機全部調(diào)集到了南苑機場，并于8月15日成立了一支具有作戰(zhàn)能力的飛行中隊。是否讓肩負著防空任務的飛行中隊參加受閱，開國大典閱兵總指揮、中國人民解放軍代總參謀長聶榮臻考慮了很久。

在當初的閱兵計劃中，并沒有空軍參閱，畢竟此時的解放軍空軍實在太年輕了，但是周恩來、朱德和聶榮臻并不甘心。8月下旬，在一次商討開國大典事宜的集體會議上，決定空軍參閱。

當時，飛行中隊成立才幾天，飛機主要是從戰(zhàn)場上繳獲，或者國民黨飛行員起義時駕駛飛來的飛機，機種不但復雜，而且老舊。聶榮臻要求航空局兩三天內(nèi)制定好參閱的詳細計劃，閱兵計劃由方槐牽頭擬訂。晚年，方槐還感嘆：“就那么幾架飛機，又要閱兵，又要防空值班。我咋個安排計劃嘛？反正是夠困難的。從接到受閱任務到開國大典，只有不到40天！”接到任務后，方槐連夜起草受閱計劃。一連兩天沒合眼，趕出了空中受閱方案，其主要內(nèi)容是：空中受閱編隊及人員組成；各型飛機20天的訓練計劃；受閱的序列、速度、高度等。

方槐等人來到了聶榮臻的辦公室匯報受閱方案。據(jù)方槐回憶，他參考專家的意見制定了一個原則，“受閱編隊通過天安門上空的高度，一是安全，二是中央領導同志便于觀看”。方槐還向聶榮臻建議：鑒于全國尚未完全解放，時有國民黨飛機騷擾事件，受閱的飛機最少有4架帶實彈，以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突發(fā)狀況。熟悉飛行閱兵的人都知道，受閱飛機禁止帶實彈。開國大典受閱飛機帶彈飛行，這在世界閱兵史上是少有的。方槐的這一建議，最終被采納。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方槐和戰(zhàn)友們抓緊時間訓練。訓練條件極為艱苦，一條跑道要飛三四種飛機，每天早上3點多就開始了，一般都是方槐先飛。方槐說，在組織訓練的同時，航空局領導考慮更多的還是安全問題。按空中受閱的需要，在飛行技術上要過硬，在政治上要絕對可靠。

天安門廣場聚集了30萬參加開國大典的各界群眾，紅旗、彩綢、鮮花、標語，匯成了喜慶的海洋。15時，慶?；顒娱_始。

16時00分，無線電里傳來了“準備出動”的命令。跑道上，17架飛機組成的受閱縱隊依次滑出跑道。方槐率領的教練機編隊最先起飛，接著是C-46運輸機編隊、轟炸機編隊和P-51戰(zhàn)斗機編隊。起飛后，按照預演規(guī)定的航線、高度、速度進入通縣雙橋鎮(zhèn)上空分層次集結(jié)。

16時35分，空中縱隊接到地面指揮所受閱分列式開始的命令，依次由東向西分層次進入受閱航線。P-51戰(zhàn)斗機編隊首先以整齊的“品”字形通過天安門上空，轟炸機編隊接著以“一”字形通過天安門上空，隨后是呈“品”字形的運輸機編隊，最后是由方槐率領的3架教練機編隊。當教練機編隊飛臨天安門上空時，全隊推、拉機頭三次，代表人民空軍向毛澤東等黨和國家領導人致敬，向剛剛誕生的人民共和國致敬！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在天安門城樓上仰望天空，頻頻揮手致意，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飛機最低時，距地面只有400米?！拔覀冏约旱娘w機來了！”天安門廣場上數(shù)十萬群眾的縱情歡呼聲達到了頂點。

16時41分，空中分列式圓滿結(jié)束，各飛行分隊全部安全降落。作為這次飛行編隊中一個分隊的領隊長機，同時又是飛行計劃起草人的方槐終于放下了他那顆懸著的心，無比喜悅。在他看來，這是自己一生中最為榮光的經(jīng)歷之一。

開國大典當天晚上，朱德總司令在北京飯店舉行大型宴會，宴請受閱的高級將領和有關人員。方槐因為擔任戰(zhàn)備值班，守候在電話機旁，未能參加這次宴會。后來方槐得知，宴會上朱德對受閱部隊給予很高評價。他特意找到參加受閱飛行的飛行員，一邊敬酒，一邊說：“你們飛得很好嘛，從現(xiàn)在起，我才真正是陸?？哲娍偹玖盍耍　?p>

受閱飛行中隊圓滿完成開國大典空中受閱任務，引起空前反響。當年一位參加開國大典受閱飛行的戰(zhàn)友說：“我們這樣一個靠陸軍打出來的新生政權(quán)，為什么開國大典時要組織受閱飛行？一個是對敵人的威懾，一個是對人民的鼓舞?！?/p>

10月2日，部分受閱飛行員參加了在中山公園舉行的文藝晚會。蘇聯(lián)的一個代表團也應邀參加。當蘇聯(lián)代表團得知坐在旁邊的是前一天參加開國大典受閱的飛行員時，代表團團長一下子把飛行員抱了起來。一些外國記者也驚嘆：“共產(chǎn)黨一夜之間有了自己的空軍！”

時至今日，提起開國大典前后一幕幕難忘場景，方槐依然十分激動：“在開國大典上駕機飛行，是一次跨越時代的飛行，也是人民解放軍成長壯大的一個縮影和見證?！?h3>長征這個講不完的大故事

山中難尋千年樹，世上難得百歲人。2016年10月24日上午，方槐迎來百歲誕辰。為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中部戰(zhàn)區(qū)空軍某指揮所專門為他舉行了簡樸而溫馨的生日慶祝會。中央軍委發(fā)來賀信，軍地有關領導及十余名方槐戰(zhàn)友的子女也來到現(xiàn)場，為他送上生日祝福。方槐在百歲壽辰活動中表示，要繼續(xù)發(fā)揚紅軍的光榮傳統(tǒng)，走好新的長征路。

1917年，方槐出生于江西于都的一個貧寒家庭。他的家鄉(xiāng)就是紅軍長征開始的地方。家里世代為農(nóng)，靠租種地主的田地維持生計。方槐出生時，家境十分困難，可謂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因家庭過于貧困，方槐出生后不久就被父母過繼給隔房的伯父做繼子，在伯父的資助下讀了兩年私塾學堂。

方槐12歲那年，中央蘇區(qū)革命斗爭如火如荼，他加入了兒童團，不久成為兒童團團長。兩年后的1931年，方槐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當年，不滿14歲的方槐已經(jīng)對紅軍、共產(chǎn)黨有了樸素認識，得知紅軍正在招兵便興沖沖去報名。接兵的同志看到這個瘦弱的少年還沒有一支槍高，勸他等長大一些、長高一點，再參加紅軍?！氨任掖笠粴q多的表哥很幸運，被接兵的人收下了！”回憶起這段過去，方槐眼中仍滿是羨慕。1932年，方槐的家鄉(xiāng)再次“擴紅（擴充招募紅軍）”。這年1月，他終于如愿。

在紅軍這所大學校里，方槐成長很快，先后擔任通信員、副班長、班長、排長、干事等，已是名“老兵”了。1933年，轉(zhuǎn)為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

1934年9月，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中央紅軍即將踏上漫漫征程。此時，方槐已從紅五軍團轉(zhuǎn)入紅一軍團，擔任軍團野戰(zhàn)醫(yī)院政治處俱樂部主任。一天，紅一軍團行進到一個叫平安塞的地方宿營，此處距方槐家鄉(xiāng)銀坑圩很近。他獲準回家兩小時探望家人，來不及在家吃晚飯，就匆匆歸隊?！澳銉扇隂]有回來，這次回來又不住下就要走，什么時候能再回來？”分別時，母親拉著他的手問。“打了勝仗，再回來看你們?！彼麛蒯斀罔F地說。一別經(jīng)年，母子再次團聚，已是新中國成立后的1950年。當年與母親分別與重逢的場景，方槐久久難忘。

長征中，方槐多次擔任“收容隊”隊長。他回憶，雖然不在一線打仗，但收容隊的工作并不輕松。除了檢查各單位的群眾紀律、督促掉隊人員跟上部隊、收容掉隊人員外，還要抬擔架，將重傷員寄留在百姓家中。

長征路上險象環(huán)生，方槐印象最深的是湘江戰(zhàn)役，畢竟這是他們打得最苦、犧牲最多的一次戰(zhàn)役。每每憶及當年那清澈的河水被紅軍戰(zhàn)士的鮮血染紅了，老人眼圈都會紅潤，8萬多人的部隊渡過湘江后只剩下3萬多人。提起血戰(zhàn)湘江時部隊的慘重傷亡，方槐說：“毛主席沒有出來嘛（沒有軍事指揮權(quán)）！”言及遵義會議，他說：“毛主席出來了！”并作著勝利的手勢。在會理，他調(diào)任紅一軍團政治部青年部干事兼青年干事訓練班班長，帶領青訓班的同志們參加了飛奪瀘定橋、爬雪山、過草地等行動。

過草地前，上級規(guī)定每人最少準備10斤干糧，方槐所在的宣傳隊分成幾個小組籌糧。方槐說，這些“干糧”，有的是遺留在田里的青稞殘品，有的是在山里采集的野菜、野果，過草地時都成了“保命糧”。

“長征途中，最困難的事就是沒有吃的和喝的?！币卉妶F過了貴陽后，部隊三天三夜都沒好好吃過一餐飯，連喝水也很困難。方槐的包里有顆咸鵝蛋，雖然餓得發(fā)慌，但因沒水喝一直沒敢吃。到了云南邊界遇到小溪，方槐這才把鵝蛋拿出來和三個同志一起分著吃掉。

“睡眠不足是常有的事。”方槐說。長征路上，有的戰(zhàn)士甚至練就了站著可以睡著，一邊走可以一邊打盹的“特異功能”。那時，差不多所有官兵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能睡上一個飽覺就好了！

一次部隊行軍時，國民黨的飛機從貴陽起飛前來轟炸，大家都躲到路兩邊的溝溝里，仰面看著炸彈一坨坨從天上掉下來。太陽曬得暖洋洋的，他們實在太疲勞了，很多人一會兒就睡著了，敵機炸彈一下炸死了20多名戰(zhàn)士。當時，方槐因為被臨時派往山上執(zhí)行一個任務，走在半山腰上，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繞幸躲過了這一劫。還有一次地面的敵人來了，用刺刀刺殺了紅軍醫(yī)院許多因睡著而掉隊的擔架隊員、傷病員。醫(yī)院的人員沒有武器，就抽出挑東西的扁擔與敵人拼打。方槐當時也在半夢半醒之中，聽見有拼刺刀的響聲后，他一個“鯉魚打挺”，隨后一腳踹醒了還睡在旁邊的管理科長，兩人起身就跑?？崎L因動作慢了一點，被敵人在屁股上戳了一刀，鮮血直流。

還有一次，方槐也因瞌睡差點喪命。那是1935年11月的一個晚上，部隊從湖南挺進廣西，由于一路行軍的疲憊，加上又冷又餓，方槐一邊走一邊想睡覺。大家趟過一條河后，走在隊伍中的方槐竟然睡著了，撲通一下摔到一個大坑里。由于天黑，誰也沒注意他。等他摔醒從坑里爬起來時，隊伍已走遠了。他只好坐在路邊，等后面的部隊來了，再跟上去找到自己的部隊。還有一次，方槐爬雪山時走著走著睡著了，后來踢到一塊石頭疼醒了，“幸虧疼醒了，很多小戰(zhàn)士睡著了就再也沒有醒來”。一次行軍途中，敵軍的一顆炮彈在方槐不遠處爆炸，炸起的土幾乎把他埋掉。

“看似平靜的草地，實際上暗藏著兇險，許多泥潭好似一塊豆腐，人一站上去就往下沉?！眱晌粦?zhàn)友犧牲的情景，方槐終身難忘。軍團政治部的炊事班長，挑著炊事用具，先于隊伍前行，待大家看到時，他已大半個身子沉入泥潭，想救也來不及了，最終被污泥腐草吞沒。另一位是宣傳分隊宣傳隊員，也犧牲在這片黑泥水中。

方槐的孫子方烈說，爺爺在晚年給他們說紅軍長征的故事時，經(jīng)常興奮不已地提到“很有意思”的兩件事：一件事發(fā)生在紅軍長征越過廣州至武漢的粵漢鐵路時——由于紅軍戰(zhàn)士多來自農(nóng)村，從沒見過鐵路、火車，有的戰(zhàn)士認為鐵路就是用鐵鋪的路。深夜，部隊通過鐵路時，有的人看見鐵路后就用手摸鐵軌，明白了原來鐵路就是兩根鐵軌放在木頭上。但是，更多的人過鐵路時沒有感覺，過了鐵路之后，還不斷地問身邊的人：“怎么還沒看到鐵路？”當聽說剛剛過去的就是鐵路后，覺得十分不甘心，竟然偷偷跑回去，再摸一摸鐵軌。而既不知道又沒有跑回去的戰(zhàn)士，則為沒有看到鐵路而遺憾了很久。另一個是關于電燈泡的故事——1935年初，紅二師四團強渡烏江成功。方槐所在的紅一軍團衛(wèi)生部野戰(zhàn)醫(yī)院隨后跟進。紅軍占領遵義后，方槐所在部隊進至桐梓，住進了貴州軍閥一個團長新建的洋樓里。方槐說，這是長征路上他住得最好的一個地方。在這里，方槐發(fā)現(xiàn)房間里的很多燈頭沒有燈泡，一問才知道，原來，頭天晚上，一軍團的部隊住在這里，很多戰(zhàn)士沒有見過電燈，抽煙的戰(zhàn)士就拿煙到燈頭上去點火，點了半天卻沒點著，便生氣地順手就給了燈泡一巴掌，結(jié)果把燈泡給打炸了?！盃敔斠徽f到這兩個故事時，就會說‘參加革命，讓我們這些從山里來的窮孩子長了見識，懂了道理這句話?！?/p>

方槐所在的一軍團野戰(zhàn)醫(yī)院從中央蘇區(qū)出發(fā)時有1200多人，到達陜北時只剩下不到200人。家鄉(xiāng)與他一起參加紅軍的有800多人，長征結(jié)束時剩下不到20個。到達陜北后，他調(diào)到紅十五軍團工作，先后任干事、科長和青年部部長等，參加了東征、西征和山城堡戰(zhàn)役。老人說：“長征是一個壯舉，是一個講不完的大故事，它留給我們的不僅是一段歷史，更多的是一種精神?！?h3>新中國第一代飛行員這樣煉就

1937年12月中旬的一天，方槐正在抗日軍政大學教室里上課，校政治部的一位干部突然來到教室，通知包括方槐在內(nèi)的24名紅軍戰(zhàn)士到校部衛(wèi)生隊體檢，且要求不得向外人泄露。

12月底的前幾天，方槐接到八路軍后方政治部通知，中央組織部部長陳云要找他談話。方槐預感到談話與這次體檢有關。他帶著強烈的好奇心和緊張感，走進陳云辦公的窯洞。見面后，陳云很親切地問了他的基本情況，拿出一張《解放日報》讓方槐讀其中一篇文章，聽后說：還不錯，算個有文化的人。陳云告訴他，中央準備選調(diào)一批紅軍戰(zhàn)士到新疆學習航空知識和飛行技術，還告知他已通過了體檢，并詢問方槐的想法。方槐一聽喜憂參半。喜的是黨組織重視自己，要培養(yǎng)自己；憂的是航空知識和飛機駕駛是科學技術，自己文化低，怕學不好，對不起黨組織的培養(yǎng)。后經(jīng)陳云、譚政等領導做思想工作，方槐放下了包袱，決心接受黨組織交給的新任務。

從長征走來，一路上遭遇敵機的經(jīng)歷，方槐歷歷在目。每當遇襲，戰(zhàn)友們總是怒目朝天，心里不服氣地對著敵機咒罵：“等我們有了飛機，非狠狠地揍你們不可！”基于這種經(jīng)歷和情感，當黨要方槐“飛上天”之際，他下定決心，一定努力完成好學習任務，成為紅色空軍的優(yōu)秀飛機師。

1938年1月8日清晨，方槐等19名紅軍戰(zhàn)士肩負著黨中央的重托和期望，同黨組織指派陪送的同志一起乘大卡車從延安啟程，一路西行，風塵仆仆，最終到達新疆省會迪化市（今烏魯木齊市），并住進迪化“新兵營”。

在新疆抗日航空教育班學飛行時，方槐和戰(zhàn)友們這些苦出身、文化低的“大兵”刻苦學習，攻下諸多航空基礎理論課程，初考成績都在4分以上，全數(shù)進入初教機訓練。

1938年4月8日，是方槐終生銘記的日子。這一天，方槐駕駛飛機翱翔天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上天，是中國共產(chǎn)黨所領導下的人民軍隊第一次在天空中俯瞰祖國的山川。此后，方槐不怕危險，勤學苦練，掌握了伊-15、伊-16新型戰(zhàn)斗機的全套技術性能，達到了能在這類機型執(zhí)行各項戰(zhàn)斗任務的要求，蘇聯(lián)教官翹起大拇指夸他“哈拉索”。

1942年2月，方槐正式畢業(yè)。正當他想在抗日戰(zhàn)場上建立功勛時，新疆政治局勢急劇惡化，盛世才撕下偽裝親蔣反共，露出殺人魔王的反動本質(zhì)，包括航空隊在內(nèi)的140多名中共黨員全部被他囚禁，陳潭秋、毛澤民、林基路等人遭他殘酷殺害。這時，方槐和戰(zhàn)友們按照黨組織的要求，堅持“百子一條心，集體回延安”的原則，同國民黨當局展開長期不懈的斗爭。后經(jīng)黨中央營救，方槐等100余人于1946年7月11日回到延安。

1946年，根據(jù)戰(zhàn)爭形勢的變化，黨中央決定在東北創(chuàng)辦我軍第一所航空學?！獤|北老航校，為創(chuàng)建人民空軍做準備。9月20日，方槐等從新疆歸來的31人，同劉善本等4名國民黨空軍起義者一道離開延安，奔赴東北。1947年秋，方槐任學校訓練處政治協(xié)理員，后任第四飛行大隊隊長、航校駐沈陽辦事處主任等職。

1949年3月，中央軍委成立航空局，方槐調(diào)入軍委航空局工作，并擔任作戰(zhàn)教育處處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方槐歷任中央軍委民航局機航處處長，防空部隊司令部作戰(zhàn)處處長，軍委民航局航務處處長兼電訊處處長，中國人民航空公司經(jīng)理。

1951年，我國組建軍委民航局第二民用航空學校（中國民航大學的前身），以培養(yǎng)我軍空軍軍事人才，毛澤東主席任命方槐為首任校長。軍委民航局第二航校在他的主持下為我國培養(yǎng)了眾多空軍人才，為我國空軍的發(fā)展做出重大貢獻。離職休養(yǎng)后，方槐依然關心中國民航大學的改革和發(fā)展，多次為學校題詞、題字，并捐贈了珍貴檔案。

后來，方槐歷任空軍師長、副軍長、軍長，武漢軍區(qū)空軍副司令員等職。1955年，他被授予少將軍銜。

紅色基因代代相傳

方槐家中，有一本全家人視作珍寶的物件——老人的《黨證》，那是1932年7月4日由時任紅五軍團政治部主任劉伯堅簽發(fā)的。這本《黨證》跟隨方槐走過了兩萬五千里長征，是他擁有的唯一能夠見證和親歷長征的紀念物。

方槐的女兒方蕾說，這本黨證還凝結(jié)著父親和戰(zhàn)友陳鶴橋的一段戰(zhàn)友情。兩人是紅十五軍團的戰(zhàn)友，當時方槐在政治部做青年工作，陳鶴橋是政治部的文印科長。1937年底，方槐被遴選赴新疆學習航空技術。臨行前，陳鶴橋送給方槐一塊銀元做紀念，方槐則把自己的《黨證》和一張半身照片交給他保管。1949年底，兩人時隔11年在重慶相遇了。見到老友，陳鶴橋把《黨證》和照片交還給方槐。方蕾說，父親一輩子信黨愛黨，信仰堅定，住院也堅持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帶到病房來看，有空就寫學習筆記。

在原武漢軍區(qū)空軍，參謀們這樣評價曾擔任副司令的方槐——沒架子、好脾氣、關心人。身居高位，方槐從不讓家人“沾光”。方蕾至今記得，當年，由于父親“做工作”，她兩次將單位分給自己的房子讓給戰(zhàn)友。方槐對自己很摳門，前些年手腳利落時還自己補襪子，但為困難群體捐款卻出手大方。

1983年，66歲的方槐離休。離休后，他仍十分關心黨和國家大事，時常叮囑新時期的民航員工要時時刻刻聽黨的話，繼承和發(fā)揚艱苦奮斗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為建設民航強國貢獻力量。練書法、種花、釣魚，或者找老戰(zhàn)友切磋牌藝，成為老人晚年生活的主旋律。

方槐的孫子、中部戰(zhàn)區(qū)空軍某指揮所干部方烈說，爺爺對他們很疼愛，但要求也很嚴格，自己的名字就是爺爺取的，希望他繼承革命烈士遺志。后來，他也選擇參軍入伍。參加工作后，方烈每次回家，爺爺總是叮囑他踏踏實實干好工作，要多在基層連隊鍛煉。

最讓方烈感動的是，1999年10月1日，他軍校畢業(yè)，爺爺贈送給他一塊手表，上面刻有“示孫：永遠聽從黨指揮”幾個字。這么多年來，方烈一直珍藏在身邊。方烈說，這塊手表一直提醒著他，要樹立堅定的理想信念，永遠聽黨指揮，永遠跟黨走?！盃敔斶€經(jīng)常告誡他們，不要躺在老一輩的功勞簿上。盡管爺爺在部隊是領導干部，但從來沒有為兒女和孫子輩們的工作打過招呼，都是靠他們自己打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