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馬丁·布伯“對話”哲學在《拉維爾斯坦》的體現(xiàn)

[摘 要]美國著名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猶太裔作家索爾·貝婁的辭世之作《拉維爾斯坦》體現(xiàn)了猶太宗教哲學家馬丁·布伯的“相遇”哲學即“對話”哲學的觀點。小說中主人公拉維爾斯坦及小說敘述者齊克的關(guān)系、及他們分別與其他人的關(guān)系都體現(xiàn)了馬丁·布伯的二重世界的觀點。本文通過闡述這兩個主要人物及其他人的關(guān)系，旨在表達作者貝婁極力訴求人與人和諧相處的倫理要求。

[關(guān)鍵詞]索爾·貝婁；《拉維爾斯坦》；馬丁·布伯；“對話”哲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3）01 — 0096 — 02

索爾·貝婁是當代美國著名的猶太裔作家，因其“對于當代文化富于人性的理解和精妙的分析”而在1976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貝婁是一位多產(chǎn)的作家，他一生創(chuàng)作了十多部長篇小說，大量的短片小說、故事和劇本。他是迄今為止唯一三次獲得美國全國圖書獎的小說家。2000年，84高齡的貝婁發(fā)表了第十部長篇小說《拉維爾斯坦》。該小說一經(jīng)出版，就登上了《紐約時報書評》暢銷書排行榜。已到耄耋之年的貝婁又一次引起了世人的關(guān)注，眾多評論家對該作品進行了評論。該小說的情節(jié)極其簡單，簡單到有的評論家認為它沒有情節(jié)。該小說包括三個部分：前兩個部分主要是寫主人公拉維爾斯坦一生最后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階段，第三部分寫敘述者齊克自己的一段瀕臨死亡的經(jīng)歷，同時兩人的交往穿插其中。

評論家認為，貝婁的創(chuàng)作經(jīng)常取材于他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和周圍熟悉的人。而《拉維爾斯坦》中的主人公拉維爾斯坦就被評論家認為是貝婁的好朋友艾倫·布魯姆，而作者或敘述者齊克則是貝婁本人。但本文旨在通過闡述兩個主要人物拉維爾斯坦和齊克的關(guān)系，及其與他人的關(guān)系，運用馬丁·布伯的“對話”哲學理論分析這部作品，可以解析貝婁訴求人與人和諧相處的倫理訴求。

一、馬丁·布伯的“對話”哲學

馬丁·布伯是二十世紀德國著名的宗教哲學家，宗教存在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大英百科全書》稱其學說對于二十世紀人類的精神生活產(chǎn)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因而被視為當代西方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他的“對話”哲學的觀點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兩部代表作中：1923年的《我與你》和1947年的《人與人》，而這可以說是《我與你》的續(xù)篇。在這兩本書中，布伯提出了人生與世界的關(guān)系存在著兩重性的看法。一方面，人筑居于“它”之世界；另一方面，人也棲身于“你”之世界。人作為主體的存在，使人必須筑居于“它”之世界，利用“它”作為客體的意義而滿足人的各種需要。“為了自我生存及需要，人必得把他周圍的在者——其他人，生靈萬物——都當做與“我”相分離的對象，與我相對立的客體，通過對他們的經(jīng)驗而獲致關(guān)于他們的知識，再假手知識以使其為我所用” 〔2〕（P6）。同時，人不能僅僅把“它”，特別是他人作為客體，人也必須把他人看作與你“相遇”，與你平等相處的存在，是一個同時棲身于“你”之世界的存在?！爱斘遗c“你”相遇時，我不再是一經(jīng)驗物、利用物的主體，我不是為了滿足我的任何需要，哪怕是最高尚的需要（如所謂“愛的需要”）而與其建立“關(guān)系”。因為，“你”便是世界，便是生命，便是神明?！薄?〕（P7）

受其影響，人看世界的方式也就相應地表現(xiàn)為“我—它”與“我—你”兩種方式。同時，這兩種人看世界的方式也是兩種對立的人生觀，而每個人對這兩種人生方式的選擇至關(guān)重要。選擇“我—它”的人生方式是把他人及其周圍的事物當做異己的存在，當做為“我”使用的對象、工具；而選擇“我—你”的人生方式則是把世界中的他人他物看成是與自己具有同等地位的獨立自由的主體，是一種仁愛相待、互為主體的態(tài)度。布伯認為，“我—它”的“認識”“使用”產(chǎn)生的是人與物的冷漠關(guān)系，是一種錯誤的人生觀，因為它把別人和世界當做欲望對象和期望目標看待，這樣人與人之間真誠的交流就很難達成，因而這也是人類痛苦的根源。而與此相反，“我—你”的相遇產(chǎn)生的是對話關(guān)系，大家相互平等，沒有目的意圖和欲望的阻隔。而這個“你”并不單單是指人，還指我們生活的世界，及世界中的他物，以及自然界的萬物，強調(diào)物我和諧，及個人與自然界的和諧相處。以下是筆者結(jié)合小說中的兩位主要人物的關(guān)系及與其他人的關(guān)系，闡述布伯的“對話”哲學在《拉維爾斯坦》中的體現(xiàn)。

二、二重世界的體現(xiàn)

1.“我—它”的世界

在這部小說中，雖然拉維爾斯坦和齊克這兩位主要人物的關(guān)系是“我—你”關(guān)系，體現(xiàn)的是“我—你”的世界，但是其他一些次要人物的人生觀卻和他們的不一樣，他們有些的人生觀所體現(xiàn)的就是“我—它”的關(guān)系，向我們展示的是“我—它”的世界。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拉維爾斯坦和他的同性戀伴侶尼基的關(guān)系，他們的感情似乎更多地建立在物質(zhì)的基礎(chǔ)上，拉維爾斯坦總是要不斷地滿足尼基物質(zhì)方面的需求，“拉維爾斯坦電匯了一筆錢給在日內(nèi)瓦的尼基，尼基用來買了一套詹弗蘭科·費雷德服裝?！薄?〕（P21-22）“甚至在那本賣出一百萬冊的名著寫出以前，尼基的穿著也比威爾士王子好?！薄?〕（P67）拉維爾斯坦甚至在病重期間，也不忘給尼基訂高級轎車，因為尼基希望他有比較大的物質(zhì)上的表示，“毫無疑問，他分享我的財富。然而不久以前他提到，他多么希望我有所表示——某種比較大的動作。這不僅僅是我的財產(chǎn)，它是我們的財產(chǎn)?！薄?〕（P72）他們之間并不是平等的關(guān)系，而是利用的主題與被利用者的關(guān)系，是一種并不對等的關(guān)系，“有時他會壓低了聲音談到尼基，說他們之間沒有親密的關(guān)系?！薄?〕（P67）尼基經(jīng)常查看他的賬目，拉維爾斯坦私下需要用錢只能求助于齊克，怕尼基知道了找麻煩。在精神上他們卻沒有什么共同語言，拉維爾斯坦與同事、朋友、學生的談話，與尼基毫不相干，他也不感興趣。所以雖然他們是伴侶關(guān)系，但尼基并沒有以全部的“我”來與拉維爾斯坦相遇，他們并不是平等對話的主體，尼基對待拉維爾斯坦的態(tài)度是利己主義的。在尼基的人格中，以自我為中心和操縱欲強是顯著的特點。

2.“我—你”的世界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這部小說兩位主人公的關(guān)系是“我—你”的關(guān)系，他們彼此尊重，二者皆以全部的“我”與對方相遇，他們所采取的是一種互為主體的態(tài)度，把對方視為實實在在的“他”?！叭欢覀冞€是親密的朋友，沒有人比我們更親密了?！薄?〕（P14） “這使我們地位平等，關(guān)系扯平?！?〔1〕（P15）。拉維爾斯坦對齊克總是懷著感恩的心，因為是齊克建議他寫一本書才使他從貧困中脫離，從而躋身于富翁的行列?！斑@頓晚宴時為我而設(shè)的。拉維爾斯坦以這種方式來對待他的朋友齊克表示感謝，感謝齊克支持他寫出他那本暢銷書?！?〔1〕（P18）他們之間總是心與心的溝通和交流，彼此肆無忌憚地向?qū)Ψ匠ㄩ_心扉。“我們之間非常開誠布公。你可以直截了當?shù)卣f出你的想法，而不必顧慮冒犯對方，任何一方都沒有什么事情過于隱私，過于難為情，而不能對對方說”“對于弱點和不好的東西，我對他就和對我自己一樣，坦誠，把話說得清清楚楚，這讓我感到無限的輕松?！薄?〕（P33）拉維爾斯坦為了齊克能在婚姻方面得意，甚至可以放低姿態(tài)來對待齊克的前妻薇拉，“開始的時候，拉維爾斯坦特別小心不去冒犯薇拉。為了我們的友誼，他想讓我們安穩(wěn)地過日子，當她說話時，他熱情而專注。他服從她?！?〔1〕（P107）

其次，這種“我—你”的人生態(tài)度也體現(xiàn)在齊克對他的前任太太和現(xiàn)任太太的態(tài)度上。齊克的前妻是研究混沌物理學的知名人士，她嫁給齊克并不是出于愛慕，或是二者比較情投意合，而是因為齊克的地位。他們的關(guān)系是“在同一個太陽下，同一個地球上，這里有兩個各不相干的個體存在?！薄?〕（P98）她對齊克完全是利用的態(tài)度，但齊克卻懂得欣賞薇拉的美與好，“在某些方面，我對薇拉的看法要比拉維爾斯坦的好。他不易受到她那種嫵媚的誘惑。與他相反，我總是用和別人一樣的眼光看待它——她穿過房間，穿著非常昂貴的衣服，腳趾飛快地挖著地，以至于腳后跟幾乎不著地。她關(guān)于行走、談話、聳肩、微笑的看法很新奇。美國的熟人認為她是歐洲人優(yōu)美雅典的化身。”〔1〕（P115-116）雖然薇拉已經(jīng)通過種種方式來明示或暗示齊克他們的婚姻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但齊克還是在盡力的維持著“因為我前面已有過的那些婚姻，我希望與薇拉能夠維持?！薄?〕（P116）這也說明齊克在許多事情上采取了一種超然回避的態(tài)度，避免與別人正面沖突，強調(diào)自我內(nèi)心的調(diào)適，這與猶太教強調(diào)與人為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精神是一致的。

三、“對話”哲學對當代社會的意義

學者顧洪亮認為，“馬丁·布伯把猶太教變成了一種救治現(xiàn)代性弊病的生活方式”?！?〕 （P147），而在救世情懷上，布伯與貝婁有著高度的契合，并且貝婁的創(chuàng)作努力總是為了指引個人走向正確的方向。

與布伯一樣，貝婁在《拉維爾斯坦》中把現(xiàn)代性列為自己抨擊的靶子。這里的現(xiàn)代性顯然指的是現(xiàn)代社會中物質(zhì)利益至上，為謀利可以不擇手段的看法。這種看法是把世界看做為我所用的世界，是“我—它”人生觀在現(xiàn)代人行為中的反映，而貝婁對此是持批判態(tài)度的。

假如追溯猶太教的根源，也許貝婁的態(tài)度就不難理解，強調(diào)人與人的和諧相處一直是猶太教倫理觀的核心。早期著名的猶太教人文主義哲學家西雷里（Hillel）認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猶太教的全部精神體現(xiàn)，其他所有的教義都是它的補充；而另一位著名的猶太哲學家拉比·阿基瓦“（Rabbi Akiva）回應其觀點，認為猶太教最根本和最包羅萬象的是“愛你的鄰居如愛你自己”?！?〕（P152）在布伯看來，這種精神被強調(diào)為對別人和外部世界主體性的認識。而貝婁在《拉維爾斯坦》中以自己的方式回應了以上觀點：他在混亂的世界中為齊克留了一條自我救贖之路，因為他是和諧人格的集中體現(xiàn)。

〔參 考 文 獻〕

〔1〕 〔美〕索爾·貝婁.拉維爾斯坦〔M〕 .胡蘇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

〔2〕 〔美〕馬丁·布伯.我與你〔M〕 .陳維剛，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6.

〔3〕 寧東. 索爾·貝婁.洪堡的禮物中的馬丁·布伯哲學〔J〕.廣東醫(yī)學院外語教研室，2009，（02）.

〔4〕 Gloria L Cronin， L H Goldman. Saul Bellow in the 1980s〔M〕.Michigan： 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9.

〔5〕 顧紅亮.統(tǒng)一·行動·未來---馬丁·布伯對猶太現(xiàn)代性的思考〔J〕.宗教學研究，2006，（03）.

〔6〕 朱瀟瀟，胡潔雯.達摩克利斯之劍下的解脫---評索爾·貝婁辭世之作拉維爾斯坦的文化主題〔J〕.牡丹江教育學院學報，2007，（05）.

〔7〕 高彥虹.淺析我與你中“關(guān)系”的含義〔J〕.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08，（03）.

〔責任編輯：郭梅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