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扒好手”民警馮二虎

胡杰

二虎兒子三歲半，跟他卻生分。

為啥？見面少唄。二虎反扒，作息時間得跟賊同步。每天天不亮，他就離開家了；再回來，兒子早睡了，親他臉蛋都不知道。

功夫

二虎姓馮，33歲，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公交分局民警。便衣大隊今年5月成立，民警、輔警加一塊，整20人。五大隊民警馮二虎“以工代干”，當(dāng)了便衣大隊的副大隊長。成立四個月，便衣大隊已經(jīng)刑拘了80多名犯罪嫌疑人。其中，二虎親自參與抓捕的得有小30人。

越是節(jié)假日，越不能休息。比如火車站地區(qū)，節(jié)假日的早高峰最常發(fā)案。二虎早上五點起床，五點半就要到崗。經(jīng)常在這一帶反扒，常在那兒活動的老賊早都認(rèn)識他了。早一點去，就是為了趕在扒手來之前，先找地方把自己藏起來?；疖囌镜墓卉嚕际橇c發(fā)車。一般提前五分鐘，車就過來了。這時候，二虎和他的同事就也大包小包的，像旅客一樣往車門跟前擠。這時候，賊已經(jīng)進入“工作狀態(tài)”，注意的不是警察，而是乘客；而他們呢，當(dāng)然盯的是賊。

二虎是陜北米脂人。人常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其實，米脂的男人也一樣長得好看。比如二虎，就長得細(xì)皮嫩肉的。二虎是九年前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來公交分局的。在刑偵大隊，他呆的時間最長。偵查、審查、技術(shù)、信息，所有崗位他都干過。三年前，他調(diào)到五大隊，專職干反扒。這些年，“練眼”“練跟”，他都有一套心得。

“練眼”，就是你得能從人群里一眼認(rèn)出賊來。賊的臉上沒寫字，任什么讓你一眼看出來呢？這就是經(jīng)驗。首先，要看衣著。賊一般會手里拎個大空包，或者胳膊上搭件衣裳。扒竊時，這兩樣就是重要的道具。其次，是看神態(tài)。有句話不是叫“賊眉鼠眼”嗎？賊的眼光，的確和正常人不一樣。普通乘客要坐公交車，不是看站牌，就是伸長脖子朝車來的方向瞅。賊呢，眼神都低，瞅的是人有無錢包、手機。第三，是看衣著、相貌。上車扒竊的賊，胖人罕見，一般都瘦。有些不光瘦，還不修邊幅，身上臟兮兮的。這號人，準(zhǔn)保是吸毒的，急了，出來找錢。像喜歡舉手發(fā)言的小學(xué)生，賊還喜歡站在車門口，問司機這趟車去某某地方不。實際上，賊是為了轉(zhuǎn)移視線。這會兒，他的同伙沒準(zhǔn)兒正在“擠車門”，偷正準(zhǔn)備上車的乘客呢。

有眼力見兒，能認(rèn)下賊，還得能跟得住，這就得“練跟”。反扒民警和民間志愿者不一樣，抓賊必須有贓，否則，沒法打擊處理。這跟賊，學(xué)問就更大了。首先，你不能被賊發(fā)現(xiàn)。其次，你得有體力。很可能從早跟到晚，跑了不少路，賊卻沒有得手。喜歡健步走的朋友，都愛在朋友圈里曬步數(shù)。對于反扒民警來說，一天兩萬步，就是個起步數(shù)。最多的人，一天曬出過五萬步。原來，二虎隊上同事，一半都堅持跑步，還有幾個跑馬拉松。這哥們兒有時凌晨兩點半就起來跑步。跑到天亮，再去上崗反扒。過了高峰，賊回去歇著了，他也回宿舍補上一覺。二虎雖然不跑半馬、全馬，也堅持跑步、健身。一周進三次健身房，隔天跑一次五到七公里，三天跑一次十公里。

所以，二虎看著瘦，身體“杠杠的”。

負(fù)傷

二虎很希望能休一次假，陪陪兒子。結(jié)果，這假說來就來。

今年4月，三府灣客運站附近，公交站接連發(fā)生手機被盜案。發(fā)案時間集中在下午三點至五點之間。這個點兒，外地到西安的長途大巴、臨潼到西安的旅游大巴比較多。這時候，乘客不是從長途大巴上取了行李往公交站趕，就是旅客去臨潼逛了兵馬俑、華清池后，從旅游大巴下來，準(zhǔn)備去長途車站候車。手機被盜都發(fā)生在他們拖著行李箱行走的這一段路上。

受害人說不清嫌疑人模樣，案發(fā)地又正好是監(jiān)控死角。二虎和同事只好下勢，站在附近一過街天橋上，一連蹲守三天。時間一長，就看出了名堂：客運站跟前，老有一堆人湊一起打撲克?？礃幼?，像是在等生意上門的小商販、摩的司機之類的人。每有長途大巴、旅游大巴到站，有倆人就扔下手上正打的牌，往那些拖著行李的人跟前湊。這倆人三十左右，樣子看起來很普通。開始，二虎以為這倆人是攬活兒的摩的司機，可后來發(fā)現(xiàn)，別的摩的司機拉上座走了，這倆人又回來接著打牌。從他們湊到大巴跟前的舉止上，二虎看出，這倆人像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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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到第三天，下午四點左右，這倆人又一次湊到了長途大巴跟前。這回，他們一個打掩護，一個下手，偷走了一個姑娘的手機。得手后，他們坐上了一輛三輪摩的，朝東走了。二虎他們開車追擊，追到一個物流站門口，這倆人從摩的上下來。二虎和同事跳下車，分頭去抓這倆人。二虎撲倒一個，同事下車時不小心扭傷了腳，另一個逃跑了。二虎把自己抓住這個交給同事，開始奮力追趕那個家伙。這時候，那人已經(jīng)跑出了近一二百米，上了通往臨潼的快速干道。不時，他還回頭看看。這時候比的就是真功夫了。追出五百米，兩人距離已經(jīng)很接近。這時候，那人不顧性命，沖過快速干道，眼看要過隔離綠化帶，逃到路對面去。高速行駛的汽車，“刷、刷”地從他們身邊駛過?？梢韵胂蟪?，司機是在如何的憤怒。二虎當(dāng)然清楚，讓那人過了隔離帶，再想抓他，就更難了。使了吃奶的勁，二虎終于靠近了他。還差著兩步遠(yuǎn)，他一個“餓虎撲食”，將那小子撲倒。

這兩個嫌疑人一個家在陜北，一個來自山東。兩人是獄友，出來時間不長，又湊成了搭檔。抓了這二人，三府灣車站這類案子馬上消停了。

這次抓捕，二虎也付出了代價。在水泥地上，他的兩個膝蓋被磨得鮮血淋漓。包扎之后，他回家休了一周的病假，全職陪兒子了。

手藝

二虎有勇，尤其善謀。有一陣兒，公交車上老有人丟錢包。怪了，跟錢包一起擱包里的手機，卻并不丟。調(diào)取了大量發(fā)案線路公交車?yán)锏谋O(jiān)控，二虎發(fā)現(xiàn)，作案的是一幫比比劃劃的聾啞人，倆倆組合。研判出他們常上車的站點，二虎和同事在那兒守候，就守來了其中一男一女。兩個嫌疑人不帶身份證，紙上寫兩個名兒，一個叫趙猛，一個叫王小璐，都是“藝名”，網(wǎng)上查不到。再問，就裝糊涂。

二虎卻從他們的衣著看出了名堂：大熱的天，別人都一身汗，這二位身上卻干干凈凈，白T恤沒一點汗?jié)?。這說明什么呢？說明這兒離他們的住處不遠(yuǎn)！一路調(diào)路邊監(jiān)控，他們摸到一個小區(qū)，在緊鎖的房門前耐心地守候。守到晚上十點半，留守看門那個出來倒垃圾，門一開，二虎他們沖進去。控制這個，然后在屋里“守株”。不一會兒，剩下三個“兔子”全給等到了。屋里一搜，找出大量練習(xí)搓拉鏈的道具包。難怪，乘客的挎包拉鏈拉得好好的，這幫人輕輕一搓，就“芝麻開門”。

說到手藝，又得說說另一幫“耍片兒”的賊了。

有一陣兒，西安一些大醫(yī)院附近的公交站點，常有乘客在下車時被割了口袋?？床〉娜?，現(xiàn)金帶得都多，一丟就是幾千塊，哭天抹淚的。這幫賊，耳朵都好使。除了錢，手機也照偷不誤。二虎感覺，不是本地賊。本地賊笨，沒人玩得了這刀片。公交車上不擠，座位都有空的。連受害人都納悶兒：旁邊坐個人，不哼不哈，坐兩站就下車，自己的西裝或者夾克口袋，怎么就被劃出個大口子呢？

還是研判加守候，二虎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目標(biāo)。三十來歲，小個子，一只空的雙肩背，老背在前頭。調(diào)車上監(jiān)控，小個兒用包遮擋著，有偷鄰座的動作。不過，沒能得手。這天，從一大早，跟到晚上。小個兒來到火車站附近一家湖南土菜館，和一幫人湊在一起。吃飯、喝酒，湘菜一樣火爆的湖南話隨風(fēng)飄來。原來，這幫人天天晚上都在這兒碰頭呢。又跟了幾天，發(fā)現(xiàn)這幫人的窩點。北梢門一家小賓館，老板認(rèn)錢，不看身份證。黑店。

還是重點盯那個小個兒。和一般擠車“送站”的賊不同，小個兒不往人多的車上湊，看有座位的才上。要跟上車，很快就會被他發(fā)現(xiàn)。那怎么辦呢？二虎和同事就分了工，一輛電驢，一輛私家車。怕小個兒察覺，大伙兒把私家車換著開。一天，早上七點半，小個兒從北梢門上車，只走一站就跳下車，往馬路對面跑。他那慌張的神態(tài)，明明白白告訴二虎他們，他得手了?？茨切∽由狭藢γ娴囊惠v公交車，二虎他們追上前面的公交車，留下一個民警找到受害人；然后，他們直奔那家黑店。先控制店老板，再到房間里抓了小個兒。然后，就像抓聾啞扒手一樣，小店里守著?；貋硪粋€，抓一個；回來一對，抓一雙。算上小個兒，一氣兒抓了六個。

一問，跑了兩個。先一天，有個老賊扒竊時失手，跳窗逃跑時，摔傷了腳。老賊的徒弟開上車，送他回了老家。二虎他們追到湖南常德，抓了老賊，把他徒弟掛在網(wǎng)上。

賊們在看守所里“歡聚一堂”，屬于他們的“傳奇”就此落幕了。原來，這個割竊團伙，自稱“耍片兒”的，個個都有案底。他們師傅帶徒弟，已經(jīng)傳承四代了。靠一只空包作掩護，刀片在這幫人手上，可以從里向外割開受害人衣服口袋，手機、錢包都弄走，而不被察覺。師傅要求都嚴(yán)，徒弟學(xué)藝不滿一年，根本不讓放單。第一代老賊，六十多了，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這回來西安的這撥兒人，三個賊二代，都年過五旬；三個賊三代，都是四十多；兩個賊四代，其中一個就是那個小個兒。這幫人大部分都住在北梢門那個小黑店里，一天一人80元店錢；摔傷腳的那個二代老賊，是這些人里混得最好的。他不僅住在條件更好的賓館，而且開來了自己的豐田凱美瑞?？上н@行當(dāng)不養(yǎng)老，他跳窗摔傷了腳，只好讓他徒弟開車送他回去，準(zhǔn)備從此金盆洗手。從前，這幫人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都是一人翻船，其他人聞風(fēng)而逃。像這次這樣被一鍋端，從一代老賊算起，還是頭一次遭遇。從他們的住處，搜到的刀片，就有上千片。案子是去年剛?cè)攵频模钡浆F(xiàn)在，這公交車上的割竊案件，西安再沒有發(fā)生過一例。

深挖

二虎有沒有更牛的作品呢？還真有。

有回，抓了個賊，賊交代，偷來的手機賣給了一個甘肅口音的人。知道這人的車號，二虎他們調(diào)了卡口監(jiān)控信息，發(fā)現(xiàn)這輛車常在八仙庵一帶出沒。蹲坑守候，夜里逮住了銷贓的甘肅人老景，當(dāng)場從他的車上繳獲22部手機，都是蘋果之類的高檔貨。一查，全是這三天之內(nèi)被盜的。老景身上有張快遞票據(jù)。查詢發(fā)現(xiàn)，貨是171部手機，已經(jīng)發(fā)往杭州了。

第二天一早，二虎他們就飛到杭州。和當(dāng)?shù)鼐揭粚?，沒待這批手機寄到，與快遞小哥已經(jīng)掐好了碼子。小哥說，收單的是一對廣東兄弟，姓謝，經(jīng)常接收大量的手機。第二天下午，謝氏老大打來電話，說東西不要再送家里，讓送到一菜市場，見面交貨。想必，他們打了老景的電話，不接，生疑了。菜市場收貨時，謝氏兄弟被抓。經(jīng)杭州警方核查，這批手機除了西安的，還有石家莊和沈陽的?；氐轿靼玻⑺麄兙驮偻厦?、往下捋。原來，老景有個老鄉(xiāng)，叫老馬，在沈陽，是老景的上線兒。弄清底細(xì)，老馬的名字就上了追逃網(wǎng)了。

老景人被抓了，手機可沒關(guān)。二虎拿這部手機當(dāng)了魚餌，學(xué)著老景的腔調(diào)，釣來三撥兒送貨的。新疆人，三男三女，倒是成雙成對?？诖锾统鰜?4部手機，全是剛偷來的，其中大多來自公交車及沿線站點。

一案辦下來，就繳獲贓物手機207部。反扒干到這份兒上，就成了“經(jīng)典”。這“經(jīng)典”可不是我說的，西安警方可是把這起案例評了“優(yōu)秀技戰(zhàn)法經(jīng)典案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