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長的漏罪加判

衛(wèi)一鳴

法院審案有刑民之分，貪污受賄案件屬于典型的刑事案件，與債務類的民事糾紛可謂風馬牛不相及。然而往大處說，貪腐行為其實是官員違反職務廉潔性要求，對黨和人民欠下的廉潔之債。這個債與民事債務一樣，只要沒有超過法律規(guī)定的時效期限，遲早都是要還的。

2018年3月16日，廣東省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深圳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長梁道行受賄一案，法院對其受賄漏罪進行判決，并與之前的刑罰數罪并罰。

副市長與體育結緣，

曾榮任奧運火炬手

1949年3月出生的梁道行是土生土長的深圳人，被當地媒體和公務員稱為“土著官員”。梁道行1968年11月參加工作，無線電技術專業(yè)本科畢業(yè)。1993年起歷任深圳市寶安區(qū)委書記，南山區(qū)委書記、區(qū)人大常委會主任，2002年2月任深圳市人民政府副市長，2011年12月退休。

梁道行有36年的領導工作經歷，接近他的人稱其“為人比較低調、面相憨厚老實”，沒什么“官架子”。梁道行給人的另外一個印象是注重形象，言談舉止不落俗套，雖是“土著”出身，在公開場合卻很少說粵語，總是講普通話。

生活中的梁道行可謂文武雙全。梁道行從小就酷愛體育運動，小學時愛打乒乓球，大學時還擔任了學校足球隊的守門員。此外，高爾夫球、游泳等體育項目也都是他的強項。巧合的是，梁道行擔任深圳市副市長時正好分管體育、衛(wèi)生工作。在2008年5月8日的奧運火炬深圳傳遞過程中，梁道行還擔任了奧運會火炬?zhèn)鬟f手。

人生有如環(huán)形跑道，剛到終點又是起點。作為奧運火炬手的梁道行，不過五年后，他跑完的是政治生命的終點，迎來的卻是鐵窗生涯的起點。

2012年11月27日，是梁道行最后一次公開亮相，這次亮相也與體育有關。當時梁道行出席了深圳市第八屆運動會暨第一屆體育大會閉幕式，此后便“失聯”。四天后的12月1日，廣東紀委監(jiān)察網發(fā)布公告稱，據省紀委有關負責人證實，深圳市原副市長梁道行同志因涉嫌嚴重違紀問題，正在接受組織調查。

2014年12月，梁道行受賄一案在肇慶市中院作出一審判決，法院認定其受賄人民幣194.851萬元、港幣178萬元和美元5000元，以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0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100萬元。判決生效后，梁道行赴廣東省番禺監(jiān)獄服刑。

神秘人物隱而復現，

副市長服刑途中再上法庭

梁道行被判刑入獄，按說對受賄行為的審判應該畫上一個句號了。然而隨著一個神秘人物的再次出現，已在監(jiān)獄服刑的梁道行被再次押到莊嚴的審判庭，接受法院對其漏罪的公開審判。

這個神秘人物不是別人，就是與梁道行交好多年的好友曾勤。曾勤是一名工程老板，與梁道行有十六七年的交集。梁道行接受組織調查后，聽到風聲的曾勤心想自己一定逃脫不了干系，遂于2012年12月，以送兒子出國讀書的名義潛逃美國。曾勤出逃，直接導致梁道行部分收受賄賂的犯罪事實在2014年審判時未獲認定。然而，2017年1月，隨著曾勤回國投案自首，兩人之間的陳年舊賬被翻了出來，梁道行收受曾勤賄賂的細節(jié)也隨之浮出水面……

1985年起，曾勤的工程隊掛靠在陽江市某工程公司深圳分公司（以下簡稱深圳分公司），以該公司名義對外承接工程。1992年起，曾勤先后在深圳成立三家企業(yè)，并擔任董事長。

1994年，曾勤通過寶安區(qū)福永鎮(zhèn)書記劉誠介紹結識了時任寶安區(qū)委書記的梁道行。后來兩人經常一起吃飯、打高爾夫球，交往密切。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曾勤三天兩頭請梁道行吃飯，自然有自己的目的。1995年左右，曾勤以深圳分公司307隊名義對外承接工程。為了這件事，曾勤找時任寶安區(qū)委書記的梁道行幫忙。后經梁道行向時任寶安區(qū)觀瀾鎮(zhèn)鎮(zhèn)委書記趙爽打招呼，曾勤通過投標順利承攬到了寶安區(qū)觀瀾鎮(zhèn)觀瀾大道的部分市政道路工程，工程總價達五六百萬。梁道行還向時任寶安區(qū)松崗鎮(zhèn)鎮(zhèn)委副書記方明達打招呼，“幫助”曾勤通過投標，順利承攬到了寶安區(qū)松崗鎮(zhèn)政府廣場工程。

1996年，曾勤掛靠陽江市某工程公司深圳分公司在寶安區(qū)承建了一段市政道路工程，工程造價500多萬元，業(yè)主單位是寶安城建公司。工程完工后，業(yè)主單位只支付了100多萬元工程款，剩下400多萬元工程款拖著不付。當時曾勤看上了寶安區(qū)深圳河邊的一塊地，面積約1萬平方米，就想讓政府用這塊地來抵對方拖欠的工程款。于是曾勤就請梁道行向分管副區(qū)長打招呼，并在其幫助下順利拿到了這塊地，抵清了上述工程的工程余款。

2002年，曾勤在寶安區(qū)西鄉(xiāng)鎮(zhèn)開辦恒某醫(yī)院，并就開辦深圳恒某醫(yī)院的項目與西鄉(xiāng)鎮(zhèn)政府展開談判。因醫(yī)院門診樓和住院樓是向西鄉(xiāng)鎮(zhèn)政府租賃，談判中曾勤希望鎮(zhèn)政府免除前五年租金，但西鄉(xiāng)鎮(zhèn)政府一直沒有同意這一條款。于是曾勤找到時任深圳市政府副市長梁道行幫忙，梁道行出面向西鄉(xiāng)鎮(zhèn)鎮(zhèn)委書記袁龍江打招呼后，西鄉(xiāng)鎮(zhèn)政府最終同意給曾勤免租五年，并簽訂了租賃合同。

為感謝梁道行在上述工程建設及開辦醫(yī)院過程中的支持和幫助，曾勤向梁道行行賄共計人民幣35萬元、港幣30多萬元、5000英鎊、1萬歐元。在該案審理期間，梁道行的家屬代被告人梁道行退出贓款725559元人民幣……

曾勤向梁道行行賄大多是約梁道行吃飯后，直接將現金送給梁道行。有一次，曾勤約梁道行到寶安區(qū)荔山賓館吃飯。飯后曾勤把梁道行送上車，直接將一個黑色塑料袋交給梁道行，并說“老板，這是給你的”。梁道行沒說什么就收下了，回去一看，里面裝著20萬元人民幣。

2004年、2005年間，梁道行曾率領申辦2011年第26屆世界大學生夏季運動會考察團赴德國、希臘等歐洲國家考察訪問，這期間曾勤也見縫插針向其行賄。2004年，梁道行在英國考察期間，在倫敦遇見曾勤。異國重逢，兩人都很激動，后來曾勤到梁道行入住的酒店房間內，送給梁道行5000英鎊作為見面禮。第二年，曾勤陪同梁道行一起到歐洲考察，在出國的飛機上，曾勤再次送給梁道行1萬歐元。

此外，曾勤自1994年認識梁道行后，在次年至2010年間連續(xù)15年的中秋、春節(jié)，都會去拜訪梁道行，每次都會送給他1萬元到2萬元，作為過年過節(jié)的紅包。

貪官因漏罪被加判半年

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1994年至2011年間，被告人梁道行利用其擔任深圳市寶安區(qū)委書記和深圳市副市長的職務便利，在工程建設、開辦醫(yī)院等方面為曾勤提供幫助，多次收受曾勤賄賂共計人民幣35萬元、港幣30萬元、5000英鎊、1萬歐元。

被告人梁道行的辯護人稱，2012年，梁道行在辦案機關調查談話期間，如實交代辦案機關未掌握的罪行，屬自首。辯護人還指出，行賄人曾勤在2012年12月外逃，導致梁道行收受其賄賂的犯罪事實在2014年未獲認定，并非是梁道行自身原因所致，本次起訴不屬于漏罪，不應實行數罪并罰。

對被告人梁道行及其辯護人的辯解、辯護意見，經查，在案證據顯示，行賄人曾勤于2012年12月出境，直至2017年1月才入境，同日接受辦案機關的訊問。梁道行在2013年之前已向辦案機關供述其接受曾勤賄賂的犯罪事實，故法院對該辯護意見予以采納。

關于其辯護人稱本次起訴不屬于漏罪、不應數罪并罰的意見，經查，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判決后發(fā)現被判刑犯罪分子的同種漏罪是否實行數罪并罰的批復》，本次犯罪屬于漏罪，應實行數罪并罰，法院對該辯護意見不予采納。

鑒于梁道行具有自首情節(jié)、且其家屬積極退贓，肇慶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7年12月21日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梁道行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與前受賄罪所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100萬元數罪并罰，決定執(zhí)行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100萬元（已繳納），罰金人民幣10萬元；對被告人梁道行退出的贓款人民幣725559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綜上，梁道行因漏罪被法院加判六個月有期徒刑。梁道行案再次警示人們，“手莫伸，伸手遲早被捉”。作為官員，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身上曾經有過什么樣的光環(huán)，一旦涉足貪腐，必將受到法律的制裁！

（本文除梁道行外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法官說法

我國法律對犯罪行為的追訴期限作了詳盡的規(guī)定?！缎谭ā返?7條規(guī)定，犯罪經過下列期限不再追訴：法定最高刑為不滿五年有期徒刑的，經過五年；法定最高刑為五年以上不滿十年有期徒刑的，經過十年；法定最高刑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經過十五年；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經過二十年。同時，第88條規(guī)定，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立案偵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

本案，梁道行于2017年被二次審判，而其收受曾勤賄賂的事實均發(fā)生在2011年之前，期間經過了六年，因其受賄罪的法定最高刑在有期徒刑六年以上，故在追訴時效范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