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村 徽州深處，雅致的古典生活

王薇

一位常年在外旅行的朋友說：“古徽州的代表元素，不僅是古城古鎮(zhèn)，還有許多樸素的小村子，總是很容易讓人想起‘天長地久那樣的詞句?！憋嫳M杯中茶，她再次鄭重地對我說：“徽州有許多古村落值得你去走一趟，比如碧山村?！庇谑牵谝粋€細(xì)雨紛飛的深秋時節(jié)，我約上好友，直奔碧山村，希望找到那種平緩而溫潤的生活節(jié)奏……

走進兒時的電影場景穿越時空的淡定和從容

碧山村位于古徽州六縣之一的黃山市黟縣境內(nèi)，古稱黃陂，又名三都，為明代“黟縣十二都（集市）”之一，后因背倚黃山余脈碧山而得名碧山村。漫長歲月的人文積淀，給碧山村留下了豐富的建筑遺存，如宋代私家園林“培筠園”遺址、明代私塾“耕讀園”、清代古塔“云門塔”等。對于我來說，這里也是兒時記憶中的電影《小花》的外景地。那部影片采用了黑白與彩色對比的畫面形式，還注意了低調(diào)與高調(diào)的色度對比，具有強烈繪畫感，那一切似乎正體現(xiàn)了古徽州“黑瓦白墻”的美麗風(fēng)情。剛踏進碧山村，就仿佛走進了兒時電影中的場景，有一種模糊的親切感。放下行李后，我和好友迫不及待地借了自行車，直奔不遠(yuǎn)處的云門塔。騎行在鄉(xiāng)間小路上，溫柔的雨絲撲面而來，我倆似乎找到了當(dāng)年讀書時的感覺，耳畔回響起電影《小花》中婉轉(zhuǎn)悠揚的插曲：“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

云門塔建于1782年，遠(yuǎn)遠(yuǎn)望去，宋式六角形制的古塔端莊嫻靜，磚砌斗拱上有飛檐翹角，一座座小鐵馬懸掛在翹角上，靜靜地穿越了200多個春秋。塔高36.4米，內(nèi)部為空心式，有折轉(zhuǎn)階梯，層層有門窗。

相傳，清朝時，碧山風(fēng)調(diào)雨順，莊稼年年豐收，這里是一塊得天獨厚的福地。突然，有一天晚上，族長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一個災(zāi)星即將降落碧山，不久就會山洪暴發(fā)，整個村莊將要遭受滅頂之災(zāi)。

村民們得知后，惶惶不可終日。恰好一位仙人路過，他說，只有在村南建造一座塔，塔高六層，塔形六棱，上塔頂?shù)呐_階要建于塔壁的夾壁內(nèi)，開兩個棱門，每個塔角掛上純銅的銅鈴，全村就可免災(zāi)。村民們馬上開始修建。六層塔主體很快就建成了，可是塔頂太重，無法安裝上去。后來一位老人家想出辦法，用土來堆積一個兩里多長的斜坡，用人工慢慢地把塔頂沿著斜坡推上去?？墒遣痪煤蟮囊惶焱砩希蝗灰宦暰揄?，全村人都跑出來看，塔已經(jīng)沉下了一層。從此，云門塔就是現(xiàn)在看到的五層。

西邊的斜陽，給古塔披上一層溫暖的光暈，直到微風(fēng)中傳來陣陣清脆的鈴聲，我才發(fā)現(xiàn)斗拱之中還巧妙地隱藏著一些銅鈴。佇立在古塔前，兒時電影里的云門塔，與眼前高大的身影逐漸重合。

返回村子的路上，我們遇見一位騎著摩托車的“鴨司令”。他喊著口令，指揮100多只列著方隊的“鴨兵鴨將”，整齊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這一頗具趣味的場景，讓我們笑得差點把自行車騎到了溝里。進入村子，已是飯點，村民們都三五成群，端著飯碗在家門口或坐或站，邊吃邊聊，輕松灑脫；在一間老式理發(fā)店，我們看見店主正在不緊不慢地磨著刮臉刀，旁邊幾位村民坐在長條凳上拉家常；繼續(xù)前行，目光穿過一扇半開的大門，我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木質(zhì)烤火桶邊取暖，悠閑地看電視，身后的八仙桌上方，掛著大大的“?！弊?，他的老伴笑盈盈地招呼我們進門……

更有意思的是，古巷兩旁的民居里，時不時還會傳來一兩句黃梅戲，抑揚頓挫的聲調(diào)，讓我們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側(cè)耳傾聽。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似乎時光都在這里放慢了腳步，而古村就是一本充滿智慧的書，記載了穿越時空的淡定和從容。當(dāng)夜，我們在村里的小客棧安然入睡，第二天早早出門，漫步在古色古香的環(huán)境中。道路兩旁，那一座座古老的徽派建筑，從門樓到窗欞，從磚雕到木雕，無不彰顯精湛華美的裝飾工藝，每處細(xì)節(jié)都精雕細(xì)刻，圖案千姿百態(tài)，人物栩栩如生。我們?nèi)斡汕镉贻p撫面頰，似乎身體里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感受著這種遠(yuǎn)離塵囂、平緩溫潤的生活氣息……

投身家鄉(xiāng)文化事業(yè)的人把稻草變成藝術(shù)

碧山村支書得知我們的來意，為我們介紹了熟知當(dāng)?shù)貧v史文化的胡建新老師。胡老師給我們講了碧山村的歷史和文化，還介紹了村里的一位特殊人物——汪程龍。

據(jù)說數(shù)年前，汪程龍還在北京經(jīng)營茶葉店，某天從老鄉(xiāng)口中得知“村子的祠堂可能不行了”，立即趕回家鄉(xiāng)，看到村里只剩下許多步履蹣跚的老人和年幼懵懂的孩子，住在那風(fēng)雨飄搖的老房子里，整個村子似乎失去了生機，與他記憶中的美好相去甚遠(yuǎn)，于是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故鄉(xiāng)恢復(fù)活力”，便義無反顧地關(guān)掉北京的店，投身于家鄉(xiāng)建設(shè)。

說著，胡老師帶我們走到了一個門口掛著“云門文化駐地”和“碧山青年公社”的地方，就見到了汪程龍。汪程龍說，他的團隊正在積極發(fā)掘帶有碧山元素的傳統(tǒng)人文資源，把古街、古巷、古祠、古民居、古遺址與云門文化整合開發(fā)，搶救整理散落村頭巷尾的民間口口相傳的農(nóng)諺、民歌、童謠，旨在打造屬于碧山的農(nóng)耕、民藝品牌，并尋找村里的老手藝工匠，開發(fā)竹編、木雕、石雕等傳統(tǒng)民藝。同時，他還幫助村民投建民宿設(shè)施，并組建了碧山村黃梅戲劇團。恰巧，當(dāng)晚就有黃梅戲劇團的演出，于是晚飯后我們就早早地趕往禮堂。

表演還沒開始，但禮堂里已經(jīng)熱鬧非凡，村民們抱著孩子三三兩兩的拉家常，小孩子在座位之間奔跑嬉戲；幾位外地游客在前排端坐，一本正經(jīng)地等著聽?wèi)?；舞臺旁邊，演員們忙著化妝、對戲，最有意思的是，有兩個人在禮堂內(nèi)打起了羽毛球……

隨著一陣鑼鼓聲響起，演出開始了。首先上臺的是劇團的老團長，老人已經(jīng)80多歲高齡，但身體硬朗，一招一式舞得有板有眼，一詞一句唱得字正腔圓，引來陣陣掌聲。隨后，其他演員輪番上陣，讓所有觀眾深深地沉浸在這場極具地方特色的文化盛宴中。演出結(jié)束后，汪程龍帶我們參觀了他的“大圣歸來”主題稻草人展覽。這些以電影《大圣歸來》里的角色為參照物，依靠村里的“巧手”編織而成的稻草人形象趣味十足，有身披金色鎧甲、手握金箍棒的孫悟空，也有小白龍、豬八戒、江流兒、男女村民、山妖、 大魔王等形象。他說：“舉辦這個展覽，我希望能夠推動本地手工藝的傳承和發(fā)展，同時也傳達(dá)一種環(huán)保觀念，讓大家知道通過靈巧手藝的轉(zhuǎn)化，稻草也可以變成一種藝術(shù)品……”

寄托淡泊志趣的雅致建筑山村里的“醉美”書局

又一個晨曦里，胡老師帶領(lǐng)我們拜訪了村里的明代私塾“耕讀園”。穿過門廳，就看見一個古樸的“美人靠”，這是徽州民宅中天井四周靠椅的雅稱，左邊有一池清水，條條錦鯉在其中自由游弋。胡老師告訴我，小院中的幾棵桂花樹、羅漢松已超過百歲“高齡”，但每到花期仍然幽香四溢，令人心曠神怡。水池對面，就是課室，古黟人利用水光波映來改善課室的采光效果，這樣的設(shè)計雅致而又不失實用性，非常符合耕讀園簡樸清新的風(fēng)格，也蘊含著當(dāng)年主人飽讀詩書、淡薄名利的志向。我信步而行，繞過課室，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一座小菜園，幾棵形狀怪異的小樹，陪伴著遍地生長的綠色蔬菜。菜園不遠(yuǎn)處就是耕讀園外墻，望著墻上那些斑駁歲月的痕跡，我不由地想到，數(shù)百年前那些莘莘學(xué)子在此伏案苦讀，累了是不是也會來到菜園里，對著外墻默默思索呢？

接下來，胡老師帶我們參觀了另一座雅致建筑——建于南宋的培筠園?！芭囿蕖倍值囊馑?，是培養(yǎng)翠竹一般清正廉潔、寧折不屈的情操。南宋時期，徽商尚未萌芽，在寸土寸金的古徽州建這座松青竹翠、塘清泉瀉、山秀洞幽的園林，暗含了當(dāng)時主人的志趣——在那君昏臣奸、江河日下的年代里潔身自好，于偏遠(yuǎn)之處，為自己營造一處恬淡雅致的安身立命之所。

胡老師這位常年致力于研究碧山歷史文化的老人，恨不得把碧山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展示給我們，于是告別了培筠園，他又決定帶我們?nèi)タ纯凑律筋}壁。我們也是興致盎然地跟隨，冒著小雨，很快就來到幾公里外的題壁前。

南宋開禧三年（公元1207年）谷雨那天，本地的“汪氏12鄉(xiāng)賢”一起游覽遵孝寺，興之所致，欣然題詞，留下了一座高10米、寬5米題詞刻石，這就是章山題壁。這座題壁共有楷書166字，每字高20厘米，題壁下部還有一些佛經(jīng)石刻，但因年代久遠(yuǎn)，字跡已經(jīng)模糊。據(jù)史書記載，章山題壁東側(cè)，有建于唐天復(fù)三年（公元903年）的遵孝寺，相傳“有三千僧眾”，終年香火旺盛，但在明朝年間，整個寺廟毀于大火，如今留給我們的，僅有一些依稀殘存的墻垣、磚石。

回來的路上，雨點變得細(xì)密起來。只見在一座古橋上，有一對打著紅傘的情侶，在品讀著碧山古村小雨的味道。古橋上長滿了綠色的青苔，橋下流水潺潺，與岸邊的徽式建筑和深秋的紅葉，繪成秋日的私語，看得人如癡如醉。

我們回到村里，游蕩在古村內(nèi)，享受著慢節(jié)奏的生活，恰巧發(fā)現(xiàn)一個“碧山書局”的牌匾，我心想正好進去讀書，順便躲雨，一進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是一座古祠堂改建的書局，中間是一個敞亮的天井，對面有一長條石幾，擱置著一些花木盆景，周圍貼墻放著高大的書架，擺滿各種書籍。雨水順著天井流成絲線，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書香。一位年輕媽媽給孩子讀少兒圖書，孩子卻跑到屋檐下接雨水，對雨滴的好奇超過對圖書的興趣；一位帶著老花鏡的大娘，坐在角落里一字一句地讀著基辛格的名著《重建的世界》……書局一樓主要是徽州和碧山文化、鄉(xiāng)村建設(shè)、徽派建筑的古舊書籍，另有少量建筑、設(shè)計等書籍；二樓主要陳列外文圖書。在這里可以飲一杯咖啡，臨窗聽雨，慢慢品讀，還可以憑欄遠(yuǎn)眺，村外的云門塔，以及遠(yuǎn)處雄壯連綿的黃山山脈，盡可收入眼中。

在這座古色古香的唯美書局里，我們再一次挪不動腳步，不可自拔地沉醉于清幽的雅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