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一千個故事的古道

〔英國〕約翰·希格斯

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寫于14世紀末，講述了中世紀一群朝圣者從倫敦前往坎特伯雷途中發(fā)生的故事。600年后，電影《星球大戰(zhàn)》就拍攝于這條朝圣之路。這條路叫瓦特林大道——在以英語為母語的世界里，該大道承載著數(shù)量最多的掌故。

人們現(xiàn)在認為瓦特林大道就是A2和A5號高速公路。這兩條公路斜跨英國，連接威爾士西北部的安格爾西島與英格蘭東南部的多佛。但這條大道在整個英國歷史上一直都存在。它是該島為數(shù)不多的歷史地標之一，也是出現(xiàn)在地圖上最早的道路之一。它曾是新石器時代的通道，是羅馬時期的大路，是中世紀的四條皇家大道之一，是長途客運汽車時代的收費道路以及如今時常擁堵的公路。它就像一本羊皮書卷，不斷被重寫。

不知怎的，瓦特林大道始終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靈感之源，或者說它至少是講故事的源泉。事實上，英國故事中的人物多少都與這條大道有關(guān)。伊安·弗萊明的小說《太空城》中的詹姆斯·邦德在這條路上駕車飛馳。英國科幻劇《神秘博士》中的神秘博士在不同歷史時期出沒于這條大道的不同地點。這兒是中世紀民謠《羅賓漢》里羅賓漢仗義行俠之處。狄更斯的小說《遠大前程》中，郝薇香小姐居住的那座破敗的哥特式房屋的原型就是一座英國王朝復辟時的羅切斯特城的房屋，距離瓦特林大道僅有幾碼之遙。在《12世紀英國國王史》中，蒙默思郡的杰弗里講述了一個年輕的巫師梅林放出的龍導致沃蒂庚國王的塔轟然倒塌。故事發(fā)生在雪墩山國家公園的黛娜絲埃姆里斯山上，而這條羅馬時期之前就已存在，橫穿威爾士的古道就在它的山腳下蜿蜒而過。

瓦特林大道的起源已消失在了史前迷霧中，但似乎可以確定的是，在羅馬人修建一條從多佛直通考克斯特（古羅馬的主要城市之一，即現(xiàn)今的什羅普郡的一個村莊）的大道之時，瓦特林大道早已是一條古道。不僅是現(xiàn)在，哪怕在很久以前，就有很多關(guān)于瓦特林大道的傳說：據(jù)說這條路是由貝勒努斯國王修建的，國王是個神秘人物，與異教的太陽神貝勒努斯有關(guān)。

如今，瓦特林大道也從倫敦郊區(qū)的埃爾斯特里影城附近穿過。在過去的100多年里，從《閃靈》到《拯救大兵瑞恩》到《國王的演講》，無數(shù)電影和電視劇在此取景，埃爾斯特里影城儼然成了影視拍攝的圣地。印第安納·瓊斯在《奪寶奇兵》中發(fā)現(xiàn)了靈魂之井；在《星球大戰(zhàn)：帝國反擊戰(zhàn)》中，盧克天行者在達古巴行星的沼澤里尋找尤達；此外，諸如德古拉、夏洛克·福爾摩斯、蝙蝠俠、布偶、帕丁頓熊等栩栩如生的角色均誕生于此。英國肥皂劇粉絲一定也很熟悉這個地方——它是《東區(qū)居民》里艾伯特廣場的取景地。

多年來，人們一直認為威廉·莎士比亞寫過一部名為《瓦特林大道寡婦》的戲?。ㄊ珍浽谒缙诘淖髌芳校Ｈ欢?，現(xiàn)在普遍認為，這部劇的真正作者是托馬斯·米德爾頓。即便如此，莎士比亞仍和這條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在羅馬人于泰晤士河上建橋之前，曾經(jīng)的瓦特林大道橫跨威斯敏斯特宮現(xiàn)在依傍的那條河，距離后來建造的莎士比亞環(huán)球劇院很近。

1922年，法國哲學家和天主教耶穌會神父皮埃爾·泰亞爾·德夏爾丹創(chuàng)造了“思想圈”一詞，用以指有關(guān)非物質(zhì)的領(lǐng)域。思想圈包括所有故事、律法、文化和哲學。這一詞的來源是生物圈，即所有生物的領(lǐng)域。而“生物圈”一詞來源于“巖石圈”，即固態(tài)的物質(zhì)世界。

德夏爾丹認為，神話、傳奇、故事世界總是源自物質(zhì)世界的某些特定地點。它們既源于想象，也源于這些地方。

21世紀，思想圈被稱作“創(chuàng)意圈”，這是由英國喜劇作家阿蘭·摩爾和他的導師史蒂夫·摩爾共同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個術(shù)語。他們倆一輩子生活在瓦特林大道附近，各自的作品都曾提及這條大道。他們認為，每個人在創(chuàng)意圈里都擁有自己的私密空間，個人的想法和愿望在其中都能找到。但有一部分的創(chuàng)意圈是共享的，而眾所周知的角色、故事和傳奇就存在于這些共享空間里。

對阿蘭·摩爾和史蒂夫·摩爾來說，徜徉在這些景色中猶如漫步在虛構(gòu)小說、歷史和與之關(guān)聯(lián)的地區(qū)中，也像走在客觀存在的物質(zhì)世界中。在他們眼里，像瓦特林大道這樣有年代感、每天仍有成千上萬人經(jīng)過的道路，本質(zhì)上就是一臺故事收集機，將故事層層累積。

就在2003年，蘇·考利一家人開車經(jīng)過剛建好的M6收費公路時看到了一些東西。他們一開始以為那是動物。但是隨著距離的拉近，他們漸漸認為自己看到的是大約20名羅馬士兵的鬼魂。鬼魂出沒的地方位于什羅普郡的利奇菲爾德附近，正是瓦特林大道曾經(jīng)的羅馬路段與如今的M6收費公路的交叉處。奇妙的是，目擊者蘇·考利稱這些鬼魂的腿是看不見的，他們“就像人蹚水一樣蹚過瀝青路面”。

M6收費公路建成時，建筑用品公司塔邁克集團說，這條路的路面是由瀝青、碎石頭以及“250萬本彌爾斯和本恩出版社出版、現(xiàn)在被搗成紙漿的小說”鋪就的。那些羅馬鬼魂不僅穿過了幾個世紀的物質(zhì)世界，更穿越了非物質(zhì)世界：這條路就是用故事鋪就的。誠然，那些故事包含了平民故事和三流小說——不過，傳奇故事永遠是修建這條道路的最佳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