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豈之
“道”是中華傳統文化中的核心理念,本意是道路,引申為自然法則,稱為“天道”,而“人道”則是關于社會和人自身的道理、即社會和人的價值標準?!疤斓馈焙汀叭说馈毕嗷リP系的研討,與中國古代農業(yè)生產密切相關?!吨芤住べS卦·彖辭》:“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文”是關于季節(jié)、時令變化的學問,使人們能適時地進行農耕活動;“人文”則是“文明”的同義語,含人的道德情操和社會制度。先秦時期、特別是春秋戰(zhàn)國“百家爭鳴”的一個焦點就是:如何理解“天道”與“人道”。
老子在其所著的《道德經》中贊揚“天道”,認為“道”演化為萬物,沒有神力,自然而然?!疤斓馈辈粻帯⒉谎?、不驕,沒有制物之心,它像無形的巨網廣大無邊,將世界上的一切都囊括在其中。與此不同,“人道”自私、偏狹、不公,“損不足以奉有余”。為克服這種社會弊病,老子倡導“人道”效法“天道”。
治國者要有“柔弱”“無為”的品格:淳樸,謙卑,像水一樣與百姓在一起;圣人“以百姓心為心”。這樣經過“天道”改造過的“人道”,達到“道法自然”,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道德經》關于“天道”與“人道”的論述,展示出中華古代辯證思維的絢麗畫卷,充滿智慧和洞察力。不過,《道德經》用自然“天道”否定“人道”,在理論上也有其偏頗的一面。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在孔子看來,“道”指人的理想和高尚道德情操,是人成為“君子”的必備條件。當“道”與個人的生命沖突時,志士仁人應毫不猶豫地犧牲個人生命,維護“道”的尊嚴。這是可以做到的,因為“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意思是:人有認識能力,有道德自覺,有使命感,能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
依據孔子的解釋,這種使命感建立在對百姓的關懷上。這被后世稱為“民本論”。子路問孔子:“愿聞子之志?!笨鬃踊卮穑骸袄险甙仓?,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又把能夠廣泛地有利于百姓而解除他們患難的行為稱為“圣”。在他看來,即或是堯、舜也沒有完全做到。戰(zhàn)國中期,孔子的民本論為孟子繼承、發(fā)展,他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認為百姓最重要,社稷次之,君主又其次。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中國古代社會發(fā)生劇變的歷史階段,是從血緣宗法社會向統一的封建社會發(fā)展的時期,開創(chuàng)了學術思想“百家爭鳴”局面,各家各派都有關于什么是“天道”“人道”及其相互關系的論述。特別是儒家,正如《漢書·藝文志》所說:“儒家者流,蓋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經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于‘道為最高?!?h3>中唐時期韓愈關于“道統”和“文以載道”的理論
韓愈“道統”論闡述了儒學的“先圣明君”既是治國理政的典范,又是正宗思想的傳承者,宣傳“君”和“師”的統一,體現“內圣外王”的融合。韓愈在理論上還有一大貢獻,就是為士子們學習研究儒學指出了言行統一的道路,他推崇《禮記》中的《大學》,認為其中的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個人立志修身到治國平天下,一脈相承,有序可循。
韓愈倡導古文運動,在中國文學史上作出了很大貢獻。所謂“古文”,指先秦兩漢時的散文,文體自由,表述清晰。魏晉以降,在漢代賦體的基礎上形成的駢文,講究對偶、聲律、典故和詞藻,華而不實。針對此,韓愈倡導“文以載道”,力主進行文體改革,用古文來振興儒學,弘揚道統。
北宋時期儒、釋、道融合趨于成熟,理學成為儒學的新形態(tài)。理學中的關中學派開創(chuàng)者張載在鳳翔府(今陜西省眉縣橫渠鎮(zhèn))授徒講學,提出儒者應有文化的擔當精神,這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p>
中華民族歷來重道崇德,這是優(yōu)良傳統?!暗馈迸c“德”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內涵,但也有共性,由此反映出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
習近平總書記在陜西視察時說:對歷史文化,要注重發(fā)掘和利用,溯到源、找到根、尋到魂,找準歷史和現實的結合點,深入挖掘歷史文化中的價值理念、道德規(guī)范、治國智慧。比如,司馬遷的《史記》、班固的《漢書》中所凝結的先人智慧,對今天治國理政有不少啟示。他指出:發(fā)掘和利用工作做好,才能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古為今用,做到以文化人、以史資政。
西漢史學家司馬遷撰寫的《史記》創(chuàng)立了“本紀”“列傳”“表”“書”的史學體例,從五帝之首的黃帝開始敘述中華歷史,為后來民族認同、文化認同奠定了堅實基礎。《史記》論述治國理政者要有深厚的道德素養(yǎng),又有治國理政的才干。還認為,西周時制禮作樂的周公和西漢時的蕭何就是這樣的政治家。司馬遷重視中華文化的傳承發(fā)展,他在孔子的故鄉(xiāng)曲阜停留日久,進行考察體驗,在《史記》中寫了《孔子世家》,將孔子定位于傳承發(fā)展中華文化的“至圣”,這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班固撰寫的《漢書》擴大了史學范圍,政治、經濟、地理、文化、中外交往等都屬于史學研究的范圍。他把《史記·大宛列傳》改寫成《西域記》,敘述了西域幾十個國家的歷史,以及漢朝與西域政治、經濟、文化、交通等歷史。
兩千多年前,曾子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這個論點并未過時,至今仍然有現實的教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