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噴噴的臭鼬航空科技的黑白衣

晨楓

“臭鼬工廠”——正式名稱是先進研發(fā)項目部，原本是洛克希德高度保密的“黑箱操作”部門，專事短平快的特殊項目。后來，“臭鼬工廠”的業(yè)務范圍逐漸擴展到預研，現(xiàn)在已然成為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研發(fā)主體。

“臭鼬工廠”的戰(zhàn)斗機設計始于P-80，在F-104的時候迎來了一個高潮。上世紀50年代，正值追求高空高速戰(zhàn)斗機。凱利·約翰遜設計的小翼展、薄翼型的梯形機翼讓F-104在飛機超聲速和機動性之間得到最大程度的折中。即便后來F-104有“寡婦制造者”的壞名聲，但在那個計算流體力學尚未成熟且缺乏超聲速風洞的時代，在給定的條件下，約翰遜已然出色地回答了設計挑戰(zhàn)。F-104總產(chǎn)量超過2500架，并廣泛裝備了美國及其盟國的空軍。不過，洛克希德的戰(zhàn)斗機交響樂譜就此也畫下了休止符。在之后的美國“輕型戰(zhàn)斗機”計劃（簡稱LWF）期間，洛克希德呈交了CL-1200方案，依然采用梯形翼，這實際上是F-104的深改。LWF最終催生了F-16和F-18出現(xiàn)，雖然洛克希德堅信CL-1200至少在紙面上可以達到LWF的機動性要求，可這是一個與冀身融合體、邊條、低翼載、進氣道預壓縮等先進技術脫節(jié)的設計。在戰(zhàn)斗機黑手黨的推動下，能量機動成為主導設計思想，在簡約和完美中“回歸基本”。而臭鼬工廠在戰(zhàn)斗機設計上則爬錯了科技樹。

在接下來的30年中，洛克希德幾乎與戰(zhàn)斗機無緣。但上帝關上一扇門，又打開一扇窗。正當洛克希德在戰(zhàn)斗機世界步履蹣跚之時，卻借著CIA高空偵察機（最終產(chǎn)生U-2）項目，爬上了另一棵科技樹。

“臭鼬工廠”的金手指

上世紀60～80年代，“臭鼬工廠”專注于具有隱身能力或者高空高速能力的特種飛機。從U-2到SR-71，再到F-117A，這一系列具有“特異功能”的飛機讓洛克希德遙遙領先于當時世界所熟知的航空科技前沿。當然，這些飛機并不完美，整體性能很不平衡。但是“臭鼬工廠”在長期實踐中，積累了世界上最豐富的隱身設計和使用經(jīng)驗，這一專長在上世紀90年代閃光了。在美國空軍的“先進戰(zhàn)術戰(zhàn)斗機”（簡稱ATF）計劃中，洛克希德的YF-22擊敗對手諾斯洛普的YF-23，最終發(fā)展成為下一代美國空軍主力戰(zhàn)斗機F-22?！俺赭S”接下來再接再厲，在“聯(lián)合打擊戰(zhàn)斗機”（簡稱JSF）計劃中用X-35擊敗了波音的X-32，奪下了美國三軍和盟國的下一代“低端”戰(zhàn)斗機，一舉成為未來幾十年西方戰(zhàn)斗機世界的霸主。

“臭鼬工廠”突然開了金手指嗎？不是，只是時代變了，戰(zhàn)斗機科技的“黑白兩道”變了。

航空科技是復雜的整體，但總是有“黑科技”、“白科技”和兩者之間的“灰科技”的。黑科技高度保密，是各大飛機公司的獨門絕技;白科技盡管也高度復雜，但對于整個業(yè)界已經(jīng)比較成熟，不再是獨門絕技，各公司之間的水平差異屬于量變，而不是質變。

還有一個問題是人才。黑科技的人才在公司內部都是保密的，只有直接共事的小圈子里的人才知道誰是誰。公司之間互相挖人，不說別的，保密規(guī)定就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但白科技的人才就相對公開。事實上，即使在公司內部，黑白兩道的人也是互不流通的。ATF投標的時候，洛克希德和諾斯洛普都由黑白兩道的人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分別提交方案，供最后選擇。

在ATF和JSF時代，隱身不再是神秘莫測的黑科技，但還是深灰的科技，這是關鍵技術，也是“臭鼬工廠”的拿手好戲。超巡主要取決于發(fā)動機，與飛機公司關系不大。只要不追求極致，機動性技術差不多是白科技了，或者說已經(jīng)主流化——主動控制、渦升力、翼身融合體、進氣道預壓縮等不再是哪一家飛機公司的獨門絕技。F-22的氣動設計水平很高，但F-22在氣動和飛控上沒有像諾斯洛普YF-23那樣前衛(wèi)。這是繼承了F-15以來簡約和完美主義的傳統(tǒng)，也為采用已經(jīng)主流化的氣動設計方法和飛控技術創(chuàng)造了條件。與F-15、F-16、F-18引領氣動設計革命相比，F(xiàn)-22的氣動技術進步是量變，不是質變。性能全面均衡、正確鎖定關鍵的黑科技，借用白科技平衡技術譜系里原本的缺門，這是F-22脫穎而出的關鍵。

回到LWF時代，洛克希德CL-1200則是根本鎖定錯了關鍵技術，被諾斯洛普、通用動力和麥道的先進氣動技術甩到后面。而到了隱身時代，通用動力和麥道的強項依然在氣動設計，對隱身卻缺乏經(jīng)驗。兩家合作的A-12“復仇者”堪稱小“B-2”，但惡魔在細節(jié)之中，兩家對隱身的理解還停留在由白漸灰的境界，對隱身帶來的特有困難缺乏技術準備，也在項目和成本控制方面估計不足，致使A-12最后下馬。沒有正確鎖定隱身這棵科技樹，最終導致麥道賣身于波音，通用動力則賣身于洛克希德。

這說明了一個有意思的問題：航空科技有很多方面，誰都不可能面面俱到，爬對科技樹是成功的關鍵。但這是一片科技林，并非只有一棵樹，而正確的科技樹則是與時俱進的：隨著航空技術的發(fā)展，曾經(jīng)的黑科技可能成為白科技，那這棵科技樹當年沒有爬可能也不是大問題，現(xiàn)在的短板是能補足的。當然關鍵是要能堅持到現(xiàn)在。

時至今日，隱身還不能算白科技，但已經(jīng)遠沒有ATF時代那么深灰了。機動眭則是白科技了。如果今天重開ATF或者JSF競標，麥道和通用動力或許有能力與洛克希德、諾斯洛普一拼，但這個“如果”已經(jīng)不再可能了。這使得美國下一代戰(zhàn)斗機的競標格外值得關注，哪一棵科技樹才是關鍵呢，是人工智能和有人一無人組隊作戰(zhàn)？這已經(jīng)超出傳統(tǒng)的飛機工程領域了。事實上，當年的隱身就已經(jīng)超出傳統(tǒng)飛機制造業(yè)專注的氣動和結構了。

但黑白科技是相對的。對于航空科技整體均衡、發(fā)達的美國而言，不同航空制造企業(yè)可以交替發(fā)展、有序超越。但對于航空科技不甚發(fā)達或者發(fā)展不均勻的國家而言，缺門就是缺門，可能對別人已經(jīng)是白科技的東西，對自己依然是黑科技。那就只有老老實實填平補齊。這是不同層次的問題。

另一方面，“臭鼬工廠”的經(jīng)驗也反映了科技林里多樣性的重要性。在麥道、諾斯洛普、通用動力等都在爬機動性這顆科技樹的時候，洛克希德陰差陽錯爬上了隱身這棵科技樹，諾斯洛普后來也爬上來了。不好說這是遠見還是巧合，但反例是蘇聯(lián)。米格和蘇霍伊的重點不同，但兩者的科技樹都來自中央流體力學研究所，所以不同時代的米格和蘇霍伊在氣動設計理念上有很大的相似性。這種同質性在氣動依然主導戰(zhàn)斗機設計的時代沒有太大的問題，但在隱身時代之后就難說了。

責任編輯：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