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小蝸牛》時，我們在讀些什么？

鄧建明

童話，是小學(xué)低段課文最主要的形式之一。一般來說，每讀完一篇童話，教師內(nèi)心都會形成一個大致的印象：這篇課文贊揚了什么，肯定了什么，或者批評了什么，否定了什么，這就是對作品意義價值的初步判斷。多年來，我們語文教師對這一套路可謂是駕輕就熟，游刃有余。解讀課文也好，教學(xué)課文也好，只需把這個框框套上去，教師好教，學(xué)生好記，一切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皆大歡喜。但是，當(dāng)我們沿用這個套路來解讀新入選統(tǒng)編版小學(xué)語文教材一年級上冊的《小蝸?！窌r，卻突然卡了殼?！缎∥伵！肥嵌砹_斯作家巴烏姆美莉的作品，課文共208字，沒有生動曲折的情節(jié)，也沒有鮮活獨特的童話形象，課文只是講了一只小蝸牛緩慢爬行，越過春夏秋冬的故事，似乎并沒有明確贊揚了什么、肯定了什么，或者批評了什么、否定了什么，但卻贏得了師生們的喜愛，令人深思、回味。那么，我們讀《小蝸?！返降讜x出些什么？它具有怎樣的價值意義？

執(zhí)著的震撼。蝸牛，指腹足綱的陸生所有種類，是陸地上最常見的軟體動物。作為一種生物種類，從生物學(xué)意義上來說，緩慢爬行是其活動方式與生存方式，自有其存在的理由，用不著別人來評頭論足說三道四。但作為一個童話形象進入文本，我們便有意無意地賦予了它渺小、遲緩、弱勢等諸多特點，使之成為被愚弄、取樂和憐憫的對象。從表面看，《小蝸?！芬彩菑娜⌒π∥伵Ｈ胧值?。春天出發(fā)，回來已經(jīng)是夏天；夏天出發(fā)，回來已經(jīng)是秋天；秋天出發(fā)，回來已經(jīng)是冬天，該待在家里過冬了。課文采用夸張的寫法，含蓄風(fēng)趣地寫出了蝸?！芭佬芯徛边@一特點。相對于人類來說，這蝸牛的爬行實在是太慢、太好笑了，值得憐憫同情。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中，我們?nèi)祟愃坪跽业搅艘恍﹥?yōu)越感，贏得了些許的愉悅與滿足。但是，對作品價值意義的把握如果僅僅止步于此，課文的豐富內(nèi)涵和審美意蘊必將大打折扣。事實上，在反復(fù)研讀課文的過程中，我們更多地領(lǐng)略到了蝸牛媽媽的慈愛理性與小蝸牛的純真執(zhí)著。盡管爬行緩慢，渺小弱勢，但小蝸牛一家仍然頑強地生活著，他們沒有怨天尤人，自暴自棄，他們有理想、有追求、有毅力。為了看小樹發(fā)芽，為了摘到草莓，為了采到蘑菇，小蝸牛堅持不懈地爬行，他的這種“爬呀，爬呀，好久才爬回來”的執(zhí)著精神深深地震撼著我們、鼓舞著我們。

錯過的憂傷。春天，小蝸牛去小樹林看小樹發(fā)芽，結(jié)果小樹長滿了葉子；夏天，小蝸牛去小樹林摘草莓，結(jié)果草莓沒有了；秋天，蝸牛去小樹林采蘑菇，結(jié)果蘑菇?jīng)]有了。幾個來回，花開花落，時序就已經(jīng)是冬天了，地上蓋著雪，樹葉全掉了，小蝸牛只能待在家里過冬了。不是因為不努力，而是因為天性——爬得緩慢，小蝸牛就這樣連續(xù)地錯過了春夏秋冬的各種美好，怎不令人憂傷？錯過是一種無奈，但錯過卻包含著豐富的審美意蘊?！昂薏幌喾晡醇迺r”是錯過，無視“一棵開花的樹”是錯過，歐·亨利小說《麥琪的禮物》中丈夫賣掉金表為妻子買發(fā)卡和妻子賣掉金發(fā)為丈夫買表鏈是錯過。魯迅說：“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撕毀給人看?！毙∥伵５男蜗缶褪菓{著一抹淡淡的悲劇色彩而牽動了我們的心，使我們不由自主產(chǎn)生了“含淚的微笑”。

意外的驚喜?？桃庾非蟮?，往往不能得到；失落之間，憂傷之時，卻突然遭遇了意外的驚喜，這是生命所遭逢的苦樂之美?！坝行脑曰ɑú换睢笔悄蟮倪z憾，但無意之間插柳成蔭的風(fēng)景也分外迷人，更加值得我們稱賞。夏天，小蝸牛沒看到小樹發(fā)芽，卻看到小樹長滿了碧綠碧綠的葉子，地上長著許多草莓；秋天，小蝸牛沒摘到草莓，卻看到地上的蘑菇和金黃的樹葉；冬天，小蝸牛沒有采到蘑菇，卻看到了地上光潔的積雪和孤傲的枝丫。堅實走好腳下的每一步，發(fā)現(xiàn)意外的驚喜，珍惜意外的驚喜，享受意外的驚喜也是生命與生存的大智慧。

在童話作品中，特別是在提供給小學(xué)低段兒童閱讀的童話作品中，過多、過早的價值明示或暗示是沒有多少意義甚至是有害的。但作為教師，對這些作品的價值意義應(yīng)該做到心中有數(shù)，心中有底，才能更好地幫助學(xué)生理解作品的審美意蘊。準確把握童話作品的價值意義需要新穎的視角和開闊的視野，其功力需要在長期的學(xué)習(xí)和實踐中逐步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