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利強
那是10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被分配在一所偏遠的山村小學。這所學校的校址,原來是一片墳地,因為這里地勢平坦,交通便利,又是村上的中心地帶,所以,村上就選中了這里。
為了取暖,教師的宿舍里都生了一個火爐。當然,這個火爐必須是帶煙管和爐蓋的。為了防止煤氣擴散,在白天,我們都很小心地把爐蓋蓋住,讓煤氣盡可能被煙管吸到屋外去。那天晚上,我先看了一會書,大約十點多吧,我有些困了,便下床在爐內(nèi)換了一塊新煤,把爐子下方的風門用蓋子旋緊,好讓煤塊慢慢燃燒。當確認一切都妥當了,我才關了燈,安然躺下睡覺。
“砰砰,砰砰……”迷迷糊糊中只聽見有人不停地在敲打房門。一邊敲打,還一邊呼喊:“吳老師!吳老師……”聽聲音,我知道是老校長在叫我。
我想答應一聲,可我試了幾次,就是開不了口。不僅開不了口,連眼睛都疲憊地無法睜開。我想使勁動一動,可我一絲力氣也沒有。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任憑外邊的人喊破嗓子。
我睡得很熟,熟得別人背走我也不知道。要不是窗外的喊叫聲和敲門聲,我可能要安靜地長眠于此了吧。幸虧,我第二天要按時上班,否則,校長會找上門來。這不,上課鈴聲已經(jīng)響過好久,還不見我去上課。校長終于忍不住了,來敲我的房門。他起初還以為我在睡懶覺呢,當敲門和喊叫都無濟于事之后,他開始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從伸向屋外的煙管想到了煤氣中毒。當時,躺在床上的我已經(jīng)昏迷不醒。
“砰”的一聲,房門被撞開了,一股冷氣隨之而來。接著,前后窗戶都被拉開了。
畢竟是寒冬,一會兒,我躺在床上便有些瑟瑟發(fā)抖了。后來,我隱隱聽見有人說:“這樣等下去可不行,得想想辦法……你看人都成這樣了……”“讓我試試……死馬當活馬醫(yī)吧。”我被眾人扶起身子坐在床上,猛然間,鼻下人中一陣刺痛?!鞍パ健蔽姨鄣媒谐雎晛恚S后,又緩緩睜開眼睛?!斑@下,他沒什么大礙了!”那個掐我人中的老教師說道。當我清醒以后,我才明白自己昨晚中了煤氣,是老師們把我救活的??吹酱蠹覟槲覔?,為搶救我所做的一切,我感動得淚流滿面。我試圖想說些感謝大家的話,可我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好用眼淚表達感激之情了。
老師們把我抬上一輛班車送到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我躺在病床上凝望著吊瓶內(nèi)的藥水一滴一滴流經(jīng)管子,然后注入我的手臂時,淚水就像決堤的江河洶涌而出,為自己不幸的遭遇而悲痛不已,同時,也為自己能撿回一條命而激動得喜極而泣。我想,人活一世草木一春,活著就是幸福。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處呢?人還能拿什么換生命呢?《圣經(jīng)》中一個故事:一個財主田產(chǎn)豐盛,但他卻悶悶不樂,整天想:“我的出產(chǎn)沒有地方收藏,怎么辦呢?要把我的倉房拆了,另蓋更大的,在那里好收藏我一切的糧食和財物,然后要對我的靈魂說:靈魂哪,你有許多財物積存,可作多年的費用,只管安安逸逸地吃喝快樂吧!”上帝卻對他說:“無知的人哪,今夜必要你的靈魂,你所預備的要歸誰呢?”
那一刻,我突然頓悟了:沒有什么比生命和身體健康更為寶貴的;我真不應該在生活和工作中為了雞毛蒜皮或蠅頭小利而斤斤計較了。從此,我要放寬心胸,活得從容大度一些,做一個全新的自己。
這種身處世外的境況,似乎并未持續(xù)多久,后來,我又漸漸地隨波逐流,恢復到以前的我了。
我常常自責、懊惱、悔恨,可看看大家都是這樣,就覺得合乎情理,變得麻木不仁了。我不斷地想起自己中煤氣的事情,以及曾經(jīng)吃過的苦、受過的難,越來越惴惴不安起來。看看現(xiàn)在的幸福日子,想想過去,我還有什么不滿足和耿耿于懷的呢?
別忘了,自己可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責任編輯:子 非
美術插圖:段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