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打著“研學”的招牌

宋亮

研學旅行受到教育部門和家長普遍重視。但是，作為新事物，也暴露出一些問題：以研學為名組織成團的高價旅游、只旅游不研學。

定點消費標準遭家長質(zhì)疑

暑假還沒開始，來自微信公眾號、小程序、APP的宣傳轟炸已經(jīng)開始。這類信息通過家長轉(zhuǎn)發(fā)（對家長轉(zhuǎn)發(fā)有獎），進入了全國所有中小學班級的微信朋友圈。在所有類似活動中，短期海外游學夏令營非常吸引眼球：十余天的游學，價格動輒數(shù)萬。一些海外游學營通過學校進行組織，經(jīng)濟條件好的家長趨之若鶩，不少家境一般的家長，為了孩子融入集體，也咬著牙勉為其難。

教育部門出臺的研學政策，推動的是研學旅行。政策要求將研學旅行納入中小學教育，是指出“結(jié)合當?shù)貙嶋H”，從而有益于孩子了解國情、熱愛祖國、開闊眼界、增長知識。研學旅行更側(cè)重國內(nèi)研學：“研學旅行依托自然和文化遺產(chǎn)資源、紅色教育資源和綜合實踐基地等，讓廣大中小學生在研學旅行中實地感受祖國大好河山，感受中華傳統(tǒng)美德?！钡牵谝恍W校和旅行社組織的研學旅行，出現(xiàn)了亂收費現(xiàn)象，引起家長不滿。

“學校組織孩子參加研學旅行是好事，但也不能借此亂收錢啊?！苯衲?月，西安網(wǎng)友王先生向當?shù)孛襟w反映稱，電子城小學組織學生研學旅行，上午參觀下午就返回，卻收取每個孩子150元的車費。

“自己的孩子在電子城小學讀書，這幾天，學校讓交150元費用，參加研學旅行，不參加的還必須要家長寫書面說明?！蓖跸壬f：“讓孩子多長見識開眼界，我們肯定支持。但收費讓我們不能接受?！?/p>

西安市雁塔區(qū)教育局表示，電子城小學為西安市開展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第二批試點學校之一。這次開展的研學旅行活動是組織五年級四個班的學生前往張裕瑞那城堡酒莊。學校工作人員表示，“對旅行社的選擇，是經(jīng)校委會研究決定，在西安市教育局推薦的第一批10家中小學研學旅行社中，對比篩選，選取陜西煜恒國際教育旅行社有限責任公司承擔本次研學活動，符合《西安市教育局關于印發(fā)西安市中小學研學旅行試點工作管理辦法的通知》?！?/p>

“經(jīng)過調(diào)查，電子城小學對本次活動費用的收取是由旅行社提供報價，學校對于活動過程中的收費項目做到據(jù)實核算，只收取每位學生門票費、保險費、車導費等成本費用，學校沒有借此次活動營利?！睂W校工作人員說，本次活動是面向全體五年級學生，遵循的是自愿原則。

對于教育局的解釋，家長王先生表示了質(zhì)疑：學校組織的研學旅行，早上8點出發(fā)，下午回來，既不管飯也無住宿，說明距離不遠。這距離，乘坐大巴參觀，卻要收每人150元的費用，這價格能坐出租車了?，F(xiàn)在好多景區(qū)特別是紅色景區(qū)都是免費向?qū)W生開放的，學校為何每年都要選擇收費景區(qū)？且都選擇同一個旅行社，如此大的一筆費用經(jīng)過招標了嗎？

中介機構(gòu)組織承辦模式

不少游學機構(gòu)為了尋求生源合作，在網(wǎng)上發(fā)布“海外游學合作”信息。這種以學校為主辦，中介機構(gòu)承辦的合作模式，已經(jīng)成為市場上最常見的夏令營營銷模式。

2017年，名為“青青部落”的游學機構(gòu)在網(wǎng)上公布了尋求合作的電話。工作人員透露：“我們和學校的合作模式按人頭算，每拉來一個學生之后，學校能得到的提成通常在5%至7%之間?！卑凑赵摴ぷ魅藛T的說法，提成比例大小和學生報名數(shù)量有關——報名數(shù)量多、規(guī)模大的學校提成比例就高。學校提供生源、游學機構(gòu)給一定比例提成已經(jīng)成為一種固定的合作模式。

還有一些游學機構(gòu)，在與學校合作時，采用“報價價差歸學?！钡姆殖赡Ｊ剑河螌W機構(gòu)會給出兩個價格，一個是結(jié)算價報給學校，而另一個則是給學生的報價。游學機構(gòu)收取結(jié)算價，而學生報價和結(jié)算價之間會有一個差價，這個差價就是學校拿到的部分。一般一個人的價差有三四千塊錢。此外，幾乎所有游學機構(gòu)都保證可以免去學校帶隊老師的費用，并平攤在學生報價中，“我們會把帶隊老師的價格核算進報價中去，”青青部落的招生教師向咨詢者表示：“肯定不會讓您白勞動的?！逼鋵崳@就是旅行社的行規(guī)——一般是“16免1”，也有的12免1或者10免1。

游學機構(gòu)的合作對象包括國際學校和私立學校，和容易引起爭議的公立學校?！懊乐谩眹H研學機構(gòu)與北京多家學校長期和短期都有合作，承接各種國際游的夏令營、冬令營以及各種特定的音樂、繪畫等藝術(shù)類的國際研學項目。該機構(gòu)曾經(jīng)合作過的北京公立學校，均是有名的重點中學。

由于教學安排的原因，公立學校寒暑假出游是高峰，而私立學校課程安排相對靈活，學期中也會安排國際營。由學校組織的活動，最低10人就可以成團。

世紀明德研學旅行機構(gòu)曾與全國3000多所中小學都有合作，北京也有部分合作學校。到目前為止，這種合作的標準一般是最低20人成團。所有這些合作，都會給學校一些利潤。

高消費引發(fā)攀比心

對于價格高昂的海外游學項目，有家長表示“班里孩子很多都在報，自己不報，怕孩子不高興”，如果周圍的朋友和孩子同班同學都在報名，即使自己不愿給孩子報名，心里也是過不去的。

在一些一線城市中小學校，這種合作組織的海外研學班的都很貴，十一二天要價接近3萬元人民幣。不少學生和家長之所以熱衷于此，是因為參加游學項目就有一個結(jié)課證書，家長們都喜歡回家掛墻上。海外研學班宣稱的“和外國學生友好交流”很難實現(xiàn)。和友好?；顒拥膬商炖?，美國學生根本就不愿意和中國學生搭話。

盡管價格高、效果差，看到身邊越來越多的孩子暑期出境進行研學旅行，很多家長還是坐不住。北京一家科技公司職員李先生說，現(xiàn)在參加國內(nèi)的夏令營還不行，得去國外，要是沒出國走一趟，孩子就會成為班級里的“非主流”。

李元的兒子是小學五年級學生，班上90%的同學去過不少國家游學。李元為了讓孩子和同學同步，只好咬牙報班?！凹倨谝唤Y(jié)束，孩子們就會在一起討論誰去的國家好玩，沒去游學的同學無形之中被隔離在外，不但在同學面前沒有談資，還有可能被同學瞧不起?！?/p>

不少選擇出境游學的家庭，是迫于周圍環(huán)境的壓力，產(chǎn)生“別人都去了，我也要去”的攀比心理，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孩子更好地融入學校生活。李先生表示，不知不覺中，炫富攀比不再是個別人的病，而是成為了流行病，成為自己在時代發(fā)展中沒有掉隊的證明。研學旅行也成為一種我在時尚當中符號。在“見識更大的世界，成為更好的自己”這種造夢話語面前，高價海外研學見怪不怪。而沒有掌握財富的人也被這種狂熱所感染。越是需要跳一跳才能夠到海外研學項目的家庭，越是被誘惑難以自拔。

由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國際游學推廣管理中心聯(lián)合上海艾瑞市場咨詢調(diào)研中心發(fā)布的《2018中國國際游學行業(yè)發(fā)展報告》顯示：2017年參與國際游學的用戶規(guī)模在86萬人次，2018年參與國際游學的用戶或?qū)⑦_到105萬人次，并繼續(xù)呈擴大趨勢。隨著用戶規(guī)模的擴大，未來國際游學市場規(guī)模將逐年上升。中國國際游學參與主體主要包括：自行組織國際游學的各大公立、私立學校，市場份額約占70%；教育培訓機構(gòu)和留學中介機構(gòu)約占10%；旅行社約占9%；專業(yè)游學機構(gòu)約占8%。

報告顯示：國際游學行業(yè)以月可支配收入在8300元到24000元的家庭為主體。其中，85.2%的家庭月收入在8000元以上，66.8%的家庭月收入在1萬元以上。56.8%用戶最近一次的國際游學花費在3萬到5萬元之間，20.1%的用戶花費在2萬到3萬元之間，16.4%的用戶花費在2萬元以下，還有6.3%的用戶最近一次參加了5萬元以上的高端游學服務。

“游”大于“學”

《2018中國國際游學行業(yè)發(fā)展報告》顯示：國際游學用戶關注“游學課程效果的實際收獲”占47.5%，“是否能明確提高學生的某些能力”占47.2%，“游學內(nèi)容是否有教育價值”占41.7%。

但是在盲目跟風報班的背后，是這種高消費的結(jié)果往往并不讓人滿意：“在學校走一走，草坪上坐一坐，就叫走進名校？”

山東和平旅行社總經(jīng)理石喆表示，做研學并不需要特別高的門檻，只要是正規(guī)旅行社都可參與到研學項目中來，因此“亂象”很多。“研學市場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旅行社只具備旅游資源，缺乏教育資源，只能當作旅游商品進行開發(fā)，并不能有效研學的目的?！?/p>

機構(gòu)宣傳花哨，不少游學成了旅游項目的昂貴“變體”，“學”沒游成，光被安排購物。游學的出發(fā)點本是希望讓孩子親身感受世界的多元和文化的差異，開闊眼界，增長見識。然而，不少出境游學家庭遭遇各種窘境，花了大價錢，卻沒得到滿意。

“去國外名校學習挺好，但最擔心的是名不副實。”在深圳一家事業(yè)單位上班的陳廣勝說，去年他看到一家旅行社組織的英國游學項目，宣傳頁上寫“80%國際學生同行”。出國游學要的就是這個氛圍，陳廣勝二話沒說給女兒報了名。但是當女兒到英國后，所經(jīng)歷的跟旅行社的承諾完全不一樣了，非但沒有安排入住廣告中說的國際學校，所謂的國際學生更是子虛烏有，上課就是找了一間華人開辦的學校，請幾個外國人來陪孩子們聊聊天?！霸趯W校走一走，草坪上坐一坐，就叫走進名校了？吃飯多半在中餐館，住宿在華人開設的旅館內(nèi)，就叫全面接觸英國文化了？”陳廣勝說，這跟當初報名時看到的往期課堂視頻和圖片差距太大了。既沒有國外名師課堂展示，也沒有與國際學生的互動交流。

山東濟南的公務員韓春去年給女兒報名參加一個海外游學項目。孩子出去一次也不容易，希望提前了解游學目的地的風土人情和文化歷史。但旅行社沒做相關指導和安排，直到出發(fā)前3天，才告知集合地點和應帶物品，相關信息與游學關聯(lián)性不大，和平時出國旅行沒什么兩樣。出去后發(fā)現(xiàn)，學習、交流環(huán)節(jié)因種種原因取消；增加了購物環(huán)節(jié)，在各個大小商店之間游蕩。報名費花去6萬多元，就因為旅行團加了個“游學”的名頭，實際只是普通旅游。同樣的線路，旅行社報價是5萬元。韓春感嘆：“雖說為了孩子教育，該花錢時要花，但這游學價位對一般家庭來講，壓力確實有點大，其中多少是名副其實的，真的很難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