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漂泊亦欣然

寒風刺骨，我捂著兩床大棉被、抱著同事給的兩個熱水袋御寒。我后來給這個小屋取名“暖香閣”，知道它不暖不香，不過是慰藉心靈而已。直到現(xiàn)在我的網(wǎng)名還叫“暖香閣主”，它記錄了我曾經(jīng)的漂泊，在我記憶里有濃墨重彩的一筆。我把它作為留念和動力，雕刻進我的生命！

在我特別年輕的時候，喜歡讀瓊瑤的小說。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定格在我不識愁的少年人生里，感覺唯美而清純！

當我大一些的時候，愛好轉移為三毛的游記。她千山萬水走遍的經(jīng)歷以及那些濃得化不開的異域戀情，還有她的灑脫和博愛深深地吸引了我。尤其是“天涯浪女”的別稱更令我羨慕不已。

那時的夢想就是能像她一樣穿上馬靴，背上行囊，扎一束不羈的長發(fā)，遙走天涯。

可是，現(xiàn)實與理想永遠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于是，我就在這條溝里掙扎、沉浮，在痛苦中煎熬，在世俗中偽裝，在無奈中妥協(xié)，在日升日落中消耗著青春，在不甘平庸中奮起抗爭。

多少次提起又放下，多少次欲罷又不能，多少次仰望長空凝視自由的浮云，多少次面對白發(fā)蒼蒼的父母欲語還休......多少次的多少次后，我決絕地選擇了理想，選擇了離去，選擇了漂泊！

那一年，我三十歲，待“嫁”而“孤”。

我終于在世俗與流言的夾縫中找到了逃離的機會。跟著一個在京城做圖書生意的女人來到了首都。

當火車到達終點時，已是晩上。走出西客站，到處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坐在出租車中看到高樓林立、霓虹閃爍，處處顯示著皇城根兒的莊嚴和大氣。我一路的興奮達到了頂點！

我們到達住地，老板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我沒敢多問，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她脾氣不好，她一路跟人吵：跟鄰座的人、跟出租司機、跟小區(qū)保安，甚至在打電話時也跟對方吵……

夜深人靜，躺在北京一所大房子里，而不是傳說中的地下室的床上，我輾轉難眠。興奮啊興奮……

第二天上午，我被同事帶到附近的書店，開始了我在北京的打工生涯。

門店不小，員工不少。但都是十八九、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立之年的我站在他們中間顯得格格不入。也因對環(huán)境和業(yè)務的生疏，而顯得無所適從。

店里生意很好，每個人都在忙碌。那些深愛的圖書唾手可得，我卻不能伸手拿下來翻一翻。就像餐館的服務員不可以隨意品嘗盤子里的菜品一樣。

每一個白天，對自己來說都無比煎熬。同事忙碌間歇，會湊在一起聊天、開玩笑。我也試圖加入他們。但努力多次，還是退縮回尷尬的境地。我和他們有深深的代溝，不可逾越。漸漸地，我先前的興奮消失，隨之而來的是失落和后悔。我開始想家，特別想！

那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近一個月。我每天就盼著下班！因為下班后，回到那個屬于我的三居室會讓我得到短暫的愉悅。那是老板的辦公室兼全體員工的會議室。老板夫婦偶有加班，會議也僅召開過一次。

每當夜幕降臨，我便會泡上一壺茶，攤開日記本，記錄自己的生活和心情。它是我十幾年的好朋友，也是在京城唯一的朋友（我把這個習慣保持到如今）。有時，也會打開電視看看節(jié)目。也只有在那時，我才會感覺到一種家的溫馨。而最害怕的是起身關掉電視機準備回屋休息的一瞬，那一瞬，四周死樣的沉寂。有種說不出的凄涼和孤獨將我裹挾，像洶涌澎湃的海浪將我整個卷入漆黑無邊的深海。從客廳到臥室短短的十幾步路，似乎無涯無際，而更無涯無際的是內心的荒涼無助和孤獨無依！

我對自己所選擇的道路開始懷疑，甚至后悔。但逝去的青春無法追回，何況我沒有退路，也不能退卻。我咬牙將錯就錯！

很快，中秋節(jié)就到了。這是我頭一次獨自過這樣的團圓節(jié)。下班的路上，我用路邊的公用電話和家人通話。聽到媽媽的聲音和屋里外甥們歡鬧的一剎那，我差點沒忍住哭出來。但還是忍了忍抬高聲音一如既往地報喜不報憂：“今晚和同事們一起聚餐。都熟悉了，相處挺好。放心吧！”

匆匆掛掉電話，眼中的淚水已奪眶而出。看著路上帶著月餅、水果、蔬菜，大包小包回家過節(jié)的人們，自己仿佛被世界遺棄，孤立在街上，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恰恰此時，鄰近的幼兒園放學。又偏偏看到許多爸爸在接孩子。那些與我年齡相仿的、魅力十足的男人們，一個個從我身旁經(jīng)過，抱著、拉著、自行車上馱著自己年幼的寶貝，歡聲笑語不斷。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抽了一下，不，是被深深地刺了一下，刺得血流不止，痛不欲生！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哭了個昏天黑地……

后來，漸漸與同事們熟悉了。再往后，我獨住的日子一去不返——老板為節(jié)省開銷，將三女六男九個同事安排與我一起入住。并“征求”我的意見，將我居住的臥室讓給那三個“業(yè)務骨干”。于是，在寒風呼嘯的一天，我搬進了在天井旁搭出的一間小陽臺。五六平米大小，只放了一張床和一把椅子的小屋。沒有暖氣！

寒風刺骨，我捂著兩床大棉被、抱著同事給的兩個熱水袋御寒。我后來給這個小屋取名“暖香閣”，知道它不暖不香，不過是慰藉心靈而已。直到現(xiàn)在我的網(wǎng)名還叫“暖香閣主”，它記錄了我曾經(jīng)的漂泊，在我記憶里有濃墨重彩的一筆。我把它作為留念和動力，雕刻進我的生命！

比之從前對外面世界的種種向往和臆想，那段日子才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我嘗盡了辛苦、勞累和客戶的冷眼，但這些加起來也沒有理想的破滅給我的打擊沉重。我原以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精彩到可以讓喜歡寫作的我出書，并擺在我們店里出售。哪知是自己太天真！

盡管如此，我還是兢兢業(yè)業(yè)地守在原地，賣力地給老板干活兒，使勁兒和客戶溝通。盡管我知道老板不僅脾氣差，而且還精明、刻薄。好多同事都忍受不了她的不近人情而紛紛離職，但我還是念著她的恩，也感謝她對我的信任，不忍在她艱難時落井下石。

后來，老板的母親癱瘓，我常去看她老人家。她也鄉(xiāng)音鄉(xiāng)情感到親切，獨獨喜歡我。當她家保姆走馬燈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人手接不上時，老板就會召喚我去服侍，儼然把我當成護工。做飯、喂飯、打針（胰島素）、洗澡、接大小便……無所不干。我也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最后一次連續(xù)21天照顧老太太，等著新的保姆上門。有天老板在家，老太太要大便，她又習慣性地指使我去處理……許是太疲憊，許是太委屈。剎那間，我一下就爆發(fā)了，我告訴她我父親臨走都沒有喝過一口我倒的水，反倒在這里衣不解帶地服侍別人的母親……

我奪門而出，淚水奪眶而出！

黃昏，人潮如織。我孤苦無依、無家可歸！

后來，前同事和朋友們紛紛伸出援手，幫我解決了各種問題：經(jīng)濟上的、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最可喜的，是幫我介紹了男朋友——一個有車有房、和我一樣沒有談過戀愛，比我年長四歲的高高大大、帥帥氣氣的北京人。

孤獨的我背井離鄉(xiāng)，是多么渴望有一個愛的港灣啊?？墒俏矣趾ε禄橐稣娴南裥?，像我故鄉(xiāng)的那些閨蜜，貌似穿上了水晶鞋，豪華而高貴。但她們的婚姻卻雞飛狗跳、痛苦不堪。

直到有一天，在我們交往了一段時間后，我收到了一條這樣的短信：“鄭潔，我愿做你的趿拉板兒，希望能合你的腳！”

這是世上最美的情書！

也許，一切的苦難，不過是上天對眾生的考驗。所幸我經(jīng)受住了各種考驗，也執(zhí)著地堅持著自己的追求。七個月后，我和這個姍姍來遲的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經(jīng)過十年的婚姻，我的戶口也妥妥地落在了京城，從真正意義上結束了北漂生涯。前幾日，九歲的兒子因獨具特色的才藝登上了北京電視臺。我依然堅持著自己讀書、寫作的愛好。去年，在照顧母親的同時，報名參加了自考，做了幾個外國學生的中文老師。閑暇還努力自學英語。這個曾經(jīng)帥帥的北京男人因十年的艱苦勞作變得不太帥了，但他在我心中永遠是那么瀟灑、偉岸。他對生活的熱愛和家庭的付出無人能及。他是我今生今世的傳奇。

回望過往，百感交集。

“人生的每一步，都算數(shù)！”

責任編輯 張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