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深度貧困縣的教育“減貧奇跡”

龍德芳 楊曙光

山區(qū)面積占比高達95.7%的國家級扶貧開發(fā)重點縣、烏蒙山片區(qū)集中連片特殊困難地區(qū)縣、云南省27個深度貧困縣之一的會澤縣，十余年前因教育質(zhì)量十分落后而成為曲靖市的“笑話”，如今卻正在書寫教育的“減貧奇跡”：

○山區(qū)最好的房子在學校、城區(qū)最美的建筑在校園；

○近五年共有98名學生考上北大、清華，6 942名學生考上重點大學，“高中教育已經(jīng)成為全省品牌教育”；

○每年都有5 000余名會澤籍高校畢業(yè)生就業(yè)，大批貧困家庭的孩子走出大山，改變命運、改善了家庭經(jīng)濟狀況；

○65 084名貧困學生“建檔立卡”，實施學前教育省政府助學金等近20項教育惠民政策，近兩年來，投入各類資助金3.2億元，不讓一名孩子因貧失學；

○投資3億元新建職業(yè)學校，職業(yè)教育逐步成為貧困群眾脫貧致富的直通車。

凡此種種的發(fā)展成績，成了記者前往會澤探尋教育精準扶貧足跡的強大動力，并有機會聆聽會澤縣委書記譚力華對推進教育精準扶貧工作的思考與舉措。

教育扶貧就像培育一棵樹，在肥沃的土地上茁壯成長

譚力華認為：“良好的教育氛圍，家長尊師重教，使會澤近些年教育的提質(zhì)增效、跨越發(fā)展有了肥沃土壤?！?/p>

近些年，在會澤鄉(xiāng)間漸漸形成這樣一種風氣：就算你家里脫貧致富，能蓋小洋樓，但這不一定讓人羨慕；可假如你家的孩子能考上好大學，那么你整個家族的地位在鄉(xiāng)村就會隨之高人一等。世世代代的山區(qū)民眾在貧瘠的紅土地上刨出來的除了洋芋、紅薯外，如今還刨出一個信念——“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這一信念改變了許多山區(qū)窮苦孩子的人生之路。他們許多是光著腳、餓著肚、咬著牙，翻山越嶺去上學，穿著“補丁”衣褲進大學堂，在一些城里孩子的“笑聲”中與命運抗爭，靠打零工完成了學業(yè)，最終走出了一條人生的開闊路……

這一信念堅定了一位老師的教育追求，她就是會澤縣馬路鄉(xiāng)彎寨小學教師茶麗娟。

2009年，茶麗娟從云南民族大學畢業(yè)，憑借優(yōu)異的成績順利通過會澤縣特崗教師招考。懷揣著為山區(qū)教育奉獻青春的理想，她背上行囊只身一人來到會澤縣馬路鄉(xiāng)彎寨小學。小學在半山腰，從山腳到學校，摩托車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勁也無法爬完幾千米的全程。極其艱苦的條件曾經(jīng)讓茶麗娟思想上有了波動。是什么讓她安心留了下來呢？“是寨子里村民們尊師重教的風氣，是孩子們求知若渴的眼神！”茶麗娟這樣說。

牛欄江畔，群山林立。彎寨小學的學生家就分散在群山間，學校對面的半山上就有學生家人居住。“對面雞犬聲相聞，可要從對面的半山上趕來小學上學，非得下山上山花費半晌工夫?！辈棼惥昊貞浾f，當時，學校周圍沒有集市買不到菜，隔幾個星期男教師會騎摩托車進城買一次菜回學校，買一次菜要吃上半個多月。“讓我感動的是，有的家長時常背些洋芋、紅薯、白菜，送孩子到學校時找到我說：‘茶老師，我家娃娃讓您操心了！他不聽話您就打他！學不好您就罵他！我們會感激您的！每每這時，孩子會站在家長身邊忽閃忽閃地眨著眼睛，眼神中充滿渴求和期盼！”于是，茶麗娟終于慢慢堅持了下來，一干就是近10年。

這一信念如今正在改變一對雙胞胎兄弟的成長之路。彎寨小學有一對叫趙雙飛、趙雙劍的雙胞胎，兄弟倆在茶麗娟的班上成績很優(yōu)秀。為了讓孩子有個更好的學習環(huán)境，孩子父母決定效仿山寨里其他家長——給孩子“擇?！?，他們把兩兄弟送到50千米外的縣城上學，孩子媽媽專門到縣城租了房子，邊打零工邊照顧兄弟倆上學。

家長們常常對孩子說：“你要下狠心讀書啊，不然長大了沒飯吃、沒衣穿！” 重視教育，重視讀書的觀念就在孩子心中根深蒂固地影響他們的成長，也為會澤教育的跨越發(fā)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譚力華表示，教育扶貧就像培育一棵樹，土壤很重要，我們不能指望在石頭上能培育出一棵參天大樹來。會澤是全國扶貧攻堅重點縣，貧困人口多、貧困程度深，而阻斷貧困代際傳遞關鍵在于教育。

再建一個“新城”，讓更多的山區(qū)娃進城讀書

譚力華明確提出：“我們要造一個會澤‘新城，把10萬山區(qū)貧困人口遷進城里，想方設法解決他們的生計問題，新建一批優(yōu)質(zhì)學校，讓他們的孩子同城里的孩子一樣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

離會澤縣城5千米，當我們踏入以禮中學的校門時，一座現(xiàn)代化的校園讓人眼前一亮。占地136畝，總投資1.76億元，學校的建成，解決了會澤縣金鐘街道、大海鄉(xiāng)9個偏遠貧困村委會3 000余名適齡兒童及部分進城務工子女的就學問題。校舍坐南朝北，依山而建。教學區(qū)、生活區(qū)、運動區(qū)相對分離；嶄新的教學樓、實驗樓、學校宿舍樓、學生食堂等功能齊全。校園中綠樹成蔭，玉蘭花、櫻花、海棠花開得正艷，清香怡人。迎面而來的老師臉上總掛著微笑向記者點頭致意，三兩同學少年見面時落落大方的一句“老師好”頓時讓人對這所學校心生好感。

“做夢也想不到?。　币远Y中學副校長王文孝感慨，為解決特困山區(qū)孩子的上學難問題，會澤縣大海中學和布多附中搬遷新建了以禮中學，“我們是2016年9月搬遷進新學校的，原先的大海中學所在的大海鄉(xiāng)是會澤縣最貧困的鄉(xiāng)（鎮(zhèn)），海拔高、氣溫低、交通閉塞、經(jīng)濟落后，特困生居多。教學樓破舊不堪，更不要奢望現(xiàn)代化的教學設備。宿舍潮濕昏暗擁擠，學生睡1米寬的高低床，一張高低床住4個人，1個床位兩個人擠著睡?，F(xiàn)在學生都住在新宿舍樓，6人一間，單人單床。以前吃飯學生都是隨便找個地方蹲著吃，現(xiàn)在有了標準化的餐廳、餐桌，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下來慢慢吃了……”

而在很多家長的眼里，以禮中學為孩子提供的學習生活條件就是讓孩子“享?！保撼缘煤?，住得好，白天有老師教，晚上有生活老師管。采訪中記者碰到的八年級學生李發(fā)達家長認真地說：“真的感謝黨和政府給我們特困山區(qū)做了一件大好事，為娃娃們新建了這么好的學校?！?/p>

可以說，從先前的大海中學到今天的以禮中學，是國家教育扶貧政策讓會澤山區(qū)教育發(fā)生了“蛻變”。這，也是會澤山區(qū)教育快速發(fā)展征程中的一個縮影。

近年來，會澤縣委、縣政府始終堅持把教育擺在優(yōu)先發(fā)展的戰(zhàn)略位置，大力實施“科教興縣、人才強縣”戰(zhàn)略，緊緊抓住國家扶貧政策和實施“全面改薄”、災后恢復重建等項目建設的大好機遇，大力推進城鄉(xiāng)教育統(tǒng)一發(fā)展，促進教育公平。五年來，投入建設資金17.34億元，新建校舍79萬平方米，排除D級危房40.4萬平方米，實現(xiàn)了山村最好的房子在學校、城區(qū)最美建筑在校園的建設目標任務。在項目安排上優(yōu)先保證脫貧摘帽鄉(xiāng)（鎮(zhèn)、街道）村（社區(qū)）學校，制定了貧困村學校校園建設及綠化美化實施方案。其中，2017年脫貧出列的2個鄉(xiāng)（鎮(zhèn)）34個脫貧出列村校園建設及綠化美化工作已經(jīng)完成，基礎設施基本滿足了“適齡兒童有學上”的貧困退出指標要求。

譚力華表示，為實現(xiàn)易地搬遷脫貧一批，會澤縣委、縣政府決定“引導10萬人進縣城安置”，2018—2020年會澤城區(qū)將增加學齡人口16 000人，計劃在城區(qū)新建幼兒園8所、小學4所、初中2所及改擴建部分學校，預計需投入資金8億元。

精準扶貧精準施策，不讓一名孩子因貧失學

譚力華說：“教育脫貧攻堅的一項重要任務是實現(xiàn)教育資助全覆蓋，保障貧困村貧困學生完成學業(yè)?！?/p>

近年來，會澤縣精準聚焦建檔立卡貧困戶學生，實現(xiàn)對建檔立卡貧困戶學生資助所有學段、所有區(qū)域、所有民族和公辦、民辦學校的全覆蓋。

采訪中，記者發(fā)現(xiàn)在以禮中學有一個學校自主經(jīng)營的校園超市，超市主要經(jīng)營一些文具和學生日常生活用品。學校周圍沒有集市，為方便學生學習生活，學校以低于市場的價格為學生提供便利服務，一年利潤有3萬多，學校將全部利潤拿出來資助貧困生，現(xiàn)在已資助了近600人次。校園超市因而在當?shù)剡h近聞名，被師生、家長譽為校園“扶貧超市”。

在茚旺高中，學校不但解決學生生活上的問題，還及時疏導學生的心理問題。學?；I建了高規(guī)格的心理咨詢室，邀請心理專家作報告，定期開展心理輔導和心理健康教育，加大對單親、孤兒、貧困、留守等特殊家庭孩子的關愛力度。通過主題班會、團學代會、勵志講座、藝術節(jié)、體育節(jié)、各種社團活動，幫助寒門學子樹立“上學有奔頭、畢業(yè)有甜頭、脫貧有盼頭”的理念，從思想源頭上阻斷貧困代際傳遞。

據(jù)會澤縣教育局辦公室工作人員幸金正介紹，會澤縣通過組織廣大教師走村串戶，全面完成建檔立卡貧困家庭學生摸底、統(tǒng)計、匯總工作。據(jù)統(tǒng)計，全縣建立了65 084名建檔立卡貧困學生檔案，其中，學前教育3 902人，小學28 004人，初中19 006人，普高7 374人，職高3 102人，大學3 696人。通過實施學前教育省政府助學金、義務教育“兩免一補”政策、普通高中助學金、優(yōu)秀貧困學子獎學金等近20項教育惠民政策，建立了覆蓋學前教育到高等教育的學生資助體系，對各階段學生進行資助，讓貧困家庭孩子感受到了黨和政府的溫暖。2017年以來，就投入各類資助金3.2億元，讓6.5萬“建檔立卡”貧困戶子女均得到資助，確保每一名學生不因貧失學。

其中，對建檔立卡貧困戶學生，學前教育每生每年給予資助300元；義務教育寄宿的小學、初中學生每生每年分別給予1 000元、1 250元的生活補助；普通高中給予2 500元或1 500元的資助；職業(yè)學校的農(nóng)村、涉農(nóng)專業(yè)學生和家庭經(jīng)濟困難學生每生每年給予2 000元學費補助或國家助學金資助；省內(nèi)外高校新生分別給予500元、1 000元的交通費和短期生活費補助，一本以上院校每生每年給予5 000元的學費資助；普通高校本?？?、民族預科學生按每生每年3 500元標準給予一等國家助學金資助；就讀研究生的，普通全日制碩士研究生、普通全日制博士研究生分別按每生每年6 000元、1.3萬元標準給予國家助學金資助；為貧困家庭大學生辦理國家生源地信用助學貸款，建檔立卡貧困家庭學生貸款額度為每生每年8 000元。

據(jù)了解，圍繞2019年全面“脫貧摘帽”的奮斗目標，會澤縣制定出臺了《會澤縣脫貧攻堅教育扶貧專項行動計劃》，明確年度實施計劃和四年脫貧工作規(guī)劃。計劃投資9.69億元新建校舍42.94萬平方米及新建部分附屬設施；加大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力度，建設數(shù)字化教育資源共享平臺，增強師生信息技術應用能力；配齊教師，強化教師培養(yǎng)培訓工作，加大教師關愛力度，提高教師待遇，著力建設高素質(zhì)的教師隊伍；建立和完善精準化貧困生資助體系，貧困學生資助實現(xiàn)全覆蓋。

在會澤縣，由于政府部門對教育扶貧力度的加大，社會上助學風氣也被帶動起來，各學校更是想盡辦法打通扶貧助困渠道，降低就學成本、提升教育質(zhì)量、實施精準幫扶，以貼心的關懷、零距離的服務，不讓一個貧困學生掉隊，保障每個貧困生有學上、上好學。

精準發(fā)力讓會澤教育提質(zhì)增效，高中教育成為全省品牌

譚力華說：“扶貧先扶智，扶智就要想方設法提高教育質(zhì)量，而提高教育質(zhì)量關鍵在教師?！?/p>

2016年中考只有兩個半月了，班上的孩子們每天起早貪黑地忙復習，緊張地進行備考。會澤縣金鐘一中休產(chǎn)假的撒麗娜老師再也坐不住了，可產(chǎn)假還剩下40多天??！這可怎么辦呢？一邊是復習中的學生急需經(jīng)驗豐富的老師指導，一邊是襁褓中的孩子要呵護照料，情急之下，她把孩子托付給母親照管，提前結束了假期，回學校輔導學生復習。

這樣的故事在會澤師生聽來已不新鮮了，這樣的故事在會澤的各級學校中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

這些年會澤教育扶貧可謂精準發(fā)力，在提高教育質(zhì)量上下了一番硬功夫：每年招聘300余名新教師，補充教師隊伍，優(yōu)化教師結構。通過青藍工程、校本培訓、集中培訓、跟班學習、與生同測等方式，打造了一支能吃苦、講奉獻、善教學的教師隊伍。會澤已成為名師、名校長成長的搖籃，會澤教師成為省內(nèi)名校爭相招聘的對象，部分校長走上省直屬學校、州（市）學校校長崗位。每年投入600萬元對教學質(zhì)量優(yōu)異的學校和教師進行表彰獎勵，每年投入200萬元給予普通高中優(yōu)秀骨干教師政府特殊津貼獎勵，普通高中一線教師年薪均在8萬元以上。通過團購房、廉租房、周轉宿舍等方式，有效解決了教師的住房和住宿問題，讓廣大中小學教師“安居樂教”。

如今，在會澤縣當校長、老師的，都形成了這樣的“規(guī)矩”：當校長的每年都要參加教育局組織的管理專業(yè)考試，合格后才能繼續(xù)履職；任中高考科目的教師每年都要與學生同時參加“中高考”，師生同試的目的，是為了讓老師進入狀態(tài)，提高業(yè)務能力?！皶傻睦蠋熖珔柡α?，與學生在一樣的時間考一樣的題，有許多老師能考滿分?！?周邊縣的老師、家長們說起會澤的老師來總是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

得益于各項高效管理措施的激勵，全縣教師在各自的崗位上鼓足了勁，在教學中深耕細作，精心打造高效課堂，狠抓復習備考工作，全面提高教學質(zhì)量。近五年來， 98名學生被北大、清華錄取，6 942名學生被全國重點大學錄取，20 826名學生被本科院校錄取。其中，2017年有27名學生被北大、清華錄取，264名學生被全國前50強高校錄取，高考各項指標均列曲靖市各縣（市、區(qū)）第一，在全省129個縣（市、區(qū)）中數(shù)一數(shù)二。如今，每年都有5 000余名學生升入高校學習深造，每年從高校畢業(yè)的學生陸續(xù)在全國各地上崗、創(chuàng)業(yè)、經(jīng)商等，他們靠知識改變了人生、過上了幸福生活、改善著家庭經(jīng)濟，教育成為阻斷貧困代際傳遞最徹底的一項事業(yè)。

十年前，為接受優(yōu)質(zhì)教育大量學生到外縣去求學，十年后，外縣學生紛紛到會澤來借讀，連考取曲靖一中的大部分學生也自愿留在會澤讀高中；十年前，全縣土木、磚木結構的校舍及D級危房大面積存在，十年后，一幢幢全框架結構、標準化的校舍佇立于校園內(nèi)；十年前，全縣高考上線五六百人，中考成績也排在了全市倒數(shù)第一，十年后，全縣各學段教學成績躍居曲靖市前列……

3月9日，在2018年春季學期開學之際，省教育廳廳長周榮到會澤調(diào)研教育工作后評價道：“會澤教育發(fā)展態(tài)勢良好，高中教育已經(jīng)成為全省品牌教育，高中教育就像火車頭一樣帶動著全縣義務教育快速發(fā)展。教育成績的取得，吸引了大量教育同人前來取經(jīng)學習?！敝軜s還表示，將會把會澤作為重點支持縣，在解決高中教育資源不足、加強高中與高校合作辦學等方面給予幫助。

有了尊師重教的家長，有了愛崗敬業(yè)的老師，有了為教育脫貧竭盡全力、開拓進取的各級“父母官”，會澤縣的孩子們確實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