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之夏：高溫“浮世繪”

何可以

一年一度、消暑必備話題之“全球氣候變暖”，今年在朋友圈打開方式首先從兩只熊開始。

北極圈內(nèi)，一只熊媽媽摟著懷中的熊寶寶趴在一塊小浮冰上，寸步難行。周圍找不到一塊可供立足的冰塊，只有汪洋。這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一幕迅速擊中苦夏中吹著空調(diào)的人類，一時間，“北極圈罕見32℃高溫！北極熊40年將滅絕”的文章遍布朋友圈。

雖然也有駁斥的聲音：“發(fā)生32℃高溫的地區(qū)并沒有北極熊分布”、“丹麥國家氣象局計算：北極核心區(qū)域的海溫/氣溫和過去幾十年平均狀態(tài)沒有明顯區(qū)別”……但褪去“狼來了”流言渲染后，“全球氣候變暖”的癥狀，確實正越發(fā)突出和沉重。

今年8月以來，西班牙所在伊比利亞半島一些地區(qū)出現(xiàn)40℃高溫天氣，局部地區(qū)氣溫攀升至44℃。8月5日，西班牙緊急醫(yī)療機構（SEM）發(fā)布消息，稱這個國家因中暑死亡的人數(shù)已上升到10人。

高溫不僅出現(xiàn)在火熱的南歐，地中海旁的希臘，跨入北極圈的挪威，都在接受高溫“烤”驗。不僅是歐洲，整個北半球、四大洲，都陷入了致命熱浪 （deadly heatwaves）。

熱遍全球

高溫破表，其實從春天就已開始。

2018年4月30日，巴基斯坦Nakwabash的氣溫一度飆升到了50.2℃。法國氣象局的氣象學家卡比奇安在推特上表示，這或許是有記錄以來地球上4月份的最高溫紀錄。

之后，北半球刷新熱度記錄這事兒就停不下來了……

2018年6月26日，西亞國家阿曼蘇丹的奎里亞特，最低夜間溫度達到42.6℃，問鼎有史以來世界上最高的最低溫度。

兩天后的6月28日，美國科羅拉多州的丹佛市當日氣溫達到40.5℃，同一天，蘇格蘭的格拉斯哥市氣溫達到了31.9℃，不約而同打破自己的“最高溫”紀錄。

7月5日，阿爾及利亞東部首府瓦爾格拉，溫度一度躍升到了51.3℃，刷新本國高溫觀測紀錄。一直關注著世界各地的極端氣溫的氣象歷史學家Maximiliano Herrera甚至表示，這個溫度可能是非洲至今可靠記載中最高的氣溫。

北美地區(qū)也沒能幸免。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死亡谷國家公園氣象站8號測出52℃高溫，加拿大魁北克省的高溫高濕天氣則已導致數(shù)十人死亡。

而北非的熱浪沒有停步，北上歐洲。

8月，伊比利亞半島上的西班牙，一位巴塞羅那的中年男子當街昏倒，送醫(yī)后不治。其他兩名工人，在維修馬路的過程中也不幸中暑身亡。

同樣位于伊比利亞半島的葡萄牙也在“叫熱不迭”。8月3日，葡萄牙有8個地區(qū)打破高溫紀錄，內(nèi)陸城市阿布朗提斯監(jiān)測到45.2℃高溫，差點追平全歐洲1977年創(chuàng)下的最高溫紀錄。

今年夏天的英國，大部分地區(qū)超過30℃。或許有人覺得這樣的溫度和極端高溫相比不算什么，但要知道，英國以往夏天平均氣溫只有20℃以上，很多人家里連空調(diào)都不裝。連日高溫，似乎已經(jīng)逼得平素溫文有禮的英國人暴躁了起來。BBC7月23日報道，英國西米德蘭警方說：“世界杯、夏日熱浪以及飲酒過度這些綜合因素是導致犯罪上升的原因?！庇铰暦Q，今年收到的犯罪報警率，創(chuàng)下紀錄。這絕不是空穴來風，研究發(fā)現(xiàn)，犯罪率上升的確和天氣較熱有關系。

海峽對岸的法國，盧浮宮前噴水池邊的泡腳大軍成群結隊，已經(jīng)不算新鮮事。室內(nèi)的人則忙著網(wǎng)購空調(diào)和風扇。作為常年氣候適宜的國家，法國一般家庭同樣沒有配備風扇或空調(diào)的習慣，擁有空調(diào)的比率只有6%。但這個夏天，風扇空調(diào)成了法國人“續(xù)命”的必備電器。據(jù)《巴黎人報》報道，在網(wǎng)購平臺eBay上，空調(diào)的銷售量上升1044%，電風扇上升696%。

用電量攀升，法國的電力公司卻不得不削減發(fā)電量——《每日郵報》2018年8月1日報道，法國電力集團（EDF）表示，河水高溫預警，可能導致4座核反應堆從8月3日起停運。原來正常情況下，核電站通常使用水來冷卻反應堆，再把水送回河里。但正值高溫，為了避免送回去的高溫河水把河道“煮”成一鍋魚湯，公司只好停止部分能源作業(yè)。

除了法國，荷蘭皇家氣象局也已經(jīng)在荷蘭全境發(fā)布橙色預警。高溫打破荷蘭42年干旱紀錄，今年成為荷蘭有測量記錄以來最為干旱的一年。部分城市政府已經(jīng)發(fā)出警告，讓人們小心熱化了的柏油路、松動的地磚，關閉的橋梁和鐵路軌道。

為了防止路面融化，荷蘭人已經(jīng)開著車在柏油路上來回撒鹽了。

高溫不僅能讓高鐵線路關閉，還能讓飛機延誤。在德國北部城市漢諾威，一條50歲高齡的機場跑道真的“熱到變形”……85架飛機，數(shù)千名旅客們因此被延誤了數(shù)小時。德國氣象局公布的數(shù)據(jù)解釋了答案：這個7月是德國自1881年有氣溫記錄以來最熱的7月之一。

更聳動的消息傳來了——北極圈地區(qū)內(nèi)觀測到32℃的高溫：據(jù)英國《衛(wèi)報》報道，歐洲的北極圈也受到極端氣溫侵襲，就連北冰洋沿岸的北歐多國和俄羅斯都出現(xiàn)了罕見高溫天氣?！缎l(wèi)報》援引歐洲氣象網(wǎng)站“惡劣天氣（severe-weather）”數(shù)據(jù)稱，挪威班納克7月30日測到32℃的氣溫。

曾經(jīng)是“夏日清流”的挪威、瑞典和芬蘭的一些城鎮(zhèn)也在不斷刷新歷史最高溫紀錄。

冰雪不斷消融。一直驕傲地聲稱“我出生時，都是帶著雪橇從媽媽肚子里出來的”挪威人會發(fā)現(xiàn)，如今報紙里附帶的夾頁廣告，整版都是滑雪板忍痛甩賣的消息。

挪威的政府高速公路當局則提醒路人，要特別留意躲到隧道里避暑的馴鹿和羊只，并注意行車安全。

同樣，瑞典也不能幸免。由于天氣異常干燥，瑞典在7月中旬已報告大約50起森林火災。據(jù)《人民日報》8月3日報道，瑞典最高峰——喀布內(nèi)卡塞山南峰上的冰川加速融化。7月份，南峰冰雪的厚度減少了至少4米，海拔降至2097米。未被冰雪覆蓋的北峰從此取代南峰，成為了瑞典最高峰。

歐洲人熱蒙了，紛紛“逃”往瑞士的阿爾卑斯山脈避暑。而瑞士此時也自顧不暇。高溫讓草地枯萎，水源短缺，農(nóng)戶們只好把牧場上的牲口趕上更高海拔的山上，還被迫動用冬天的飼料儲備來喂養(yǎng)牲口。政府也派出直升機和空軍，每周給奶牛們送水。高溫下工作的軍人，被破例允許以短褲和T恤替代平日的軍裝制服。

在城里，瑞士警方正在發(fā)起“熱狗運動”，鼓勵狗主為愛犬穿上鞋子，以免在路上行走時，爪子被燙傷。

熱浪同樣沒有放過亞洲。東亞地區(qū)的日本、韓國出現(xiàn)大范圍高溫熱浪。日本大部分地區(qū)經(jīng)歷了觀測史上最熱的7月，中暑死亡125人。連相對涼爽的北海道也有7人中暑死亡。進入8月以來，依然是持續(xù)全國性的大范圍高溫。作為易中暑的高危人群，許多日本老人舍不得開空調(diào)，電力公司只好給老人們義務降低電費。

隔壁的韓國也是一路躥升高溫紀錄，韓國已出現(xiàn)超過2000名中暑患者，其中27人死亡，是自2011年開始此項統(tǒng)計以來的最高值。7月23日，首爾氣溫達38.8℃，創(chuàng)111年以來最高值。據(jù)中新網(wǎng)7月27日報道，一位江陵市男子崔浩俊陽臺上的十幾顆雞蛋，竟有一顆被熱得自己“孵”出了小雞。

無心插柳的崔浩俊表示：“小雞是暴熱天氣賜予我的珍貴‘家人。我給小雞取名為‘kkamsuni。”他將kkamsuni放置在客廳，打算好好撫養(yǎng)。

幅員遼闊的中國，中國氣象局統(tǒng)計顯示，剛過去的7月，全國有94站發(fā)生極端高溫事件。萬萬想不到的是，東三省中的遼寧本溪縣表現(xiàn)突出，以39.2℃的日最高氣溫突破歷史極值。

2018年正在成為有史以來最熱的年份之一，已經(jīng)不需要懷疑——這個論斷也得到世界氣象組織副秘書長埃琳娜·蒙娜恩科娃認可。“許多國家都有新的高溫紀錄，這并不令人意外。我們正在經(jīng)歷熱浪和極端高溫事件，這與我們關于溫室氣體排放導致氣候變遷的預期一致。這不是未來才會出現(xiàn)的情況，而是正在發(fā)生的現(xiàn)實?！卑Ａ漳取っ赡榷骺仆拚f。

北極熊怎么辦？

熱浪襲來，北極熊首當其沖成為了全民心疼的目標。這個每年都會在傳媒口中“被滅絕”一次的物種，今年如何熬過高溫殺手？

在中國的社交網(wǎng)絡上，“真相帝”與“野生科學家”對這個問題進行了交鋒。

在各種觀點和數(shù)據(jù)的碰撞中，人們能厘清的事實是，高溫的確讓北冰洋夏季海冰快速向極點方向退縮，大量北極熊被困在島嶼、陸地上，無法到浮冰上去捕食海豹。但這次發(fā)生32℃高溫的北極圈地區(qū)，確實不屬于北極熊出沒區(qū)域。

另一個被劃重點的知識是，“北極圈高溫”，并不等于“北極高溫”。

這次出現(xiàn)高溫的挪威班納克站點，其實是與北溫帶相接近的歐洲北極圈地區(qū)。北極地區(qū)面積廣大，從北極圈到北極點，跨越了20多個緯度，也從溫帶跨越到寒帶，氣溫跨度非常大，還受到地形的影響。北極點固然一年四季白雪茫茫，但其他與溫帶接壤的地方，也能看見綠植覆蓋的森林，或者鮮花滿地的苔原。

個別高溫站點稱出現(xiàn)在北溫帶接近北極圈內(nèi)，但北極地區(qū)的核心地帶，例如北極點、近極點地區(qū)、北冰洋夏季海冰區(qū)，目前還是寒冷的冰雪世界。因此“北極高溫”的說法并不科學。

中國氣象科學研究院極地氣象研究所副研究員丁明虎也對《南方周末》解釋：位于北極圈內(nèi)、班納克監(jiān)測站點的32℃高溫是瞬間出現(xiàn)，7月30日午后很快又降下去?！拔覀冊u估認為，這次更多是局地極端天氣而非整體變暖，發(fā)生在很小范圍內(nèi)。從整個北極圈內(nèi)平均溫度來看，6月至今的狀況和歷史上相差不大。”

8月5日，正隨中國第九次北極科考隊作業(yè)的新華社記者申鋮就發(fā)表手記：“北極并不熱！”

至于在朋友圈里廣泛流傳，那些寸步難行、餓到脫相的北極熊照片，基本上都是往年的舊照。

事實上，北極冰川面積不是影響北極熊數(shù)目的唯一因素，甚至不是主要因素；北極熊作為一個物種，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北極無冰的時期。而現(xiàn)在決定北極熊繁衍程度的，是其食物來源。北極熊的一個主要食物來源是海豹。自從20世紀60年代人類限制海豹捕獵之后，北極熊的數(shù)量沒有下降。

當然，這并不意味可以漠視北極熊的生存威脅。畢竟實實在在的觀測表明：因為氣候變化全球變暖，北極的冰層日益萎縮，這種地球上最大的陸地食肉動物的生存空間日漸減少。

人們越發(fā)考慮，將北極熊搬個家吧。據(jù)《環(huán)球時報》報道，加拿大政府近年就在負責一項北極熊搬家的項目。而目的地別無他選，只有南極。

德國海洋生物學家、動物權利組織“Poisson d'；avril”成員阿恩·佩德森（Arne Pedersen）對《德國之聲》表示，盡管他不認為讓北極熊搬家是個好主意，因為“在整個南極大陸，沒有室外活動的北極熊，而且也沒有過”。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南極大陸的冰蓋對北極熊來說是非常棒的生存空間。它們可以在那里找到一切它們需要的、能夠承載它們體重的冰層，以及它們主要的食物源海豹，而且數(shù)量充足。”

氣候變化近還是遠？

面對氣候變暖，全世界最淡定的當屬美國人。報告反映，許多美國人認為氣候變化是離他們非常遙遠的一件事。他們認為到了2050年或是2100年，人們才會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而且受到影響的也是世界上其他地方，不會是美國，不會是自己所在的州和城市，更不會是自己所在的社區(qū)。

在這些美國民眾心中，氣候變化離他們非常遙遠。據(jù)美國科技網(wǎng)站The Verge報道，一份蓋洛普最新民意調(diào)查報告顯示，過半美國人認為氣候變化不會影響到他們個人，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既有美國人自來樂觀的心理素質，也有一部分原因來自總統(tǒng)特朗普的政治影響。

2016年特朗普成功當選后，將進一步加深美國人對氣候變化的懷疑。早在競選期間，特朗普就宣揚“氣候變暖”是一個“騙局”，并在推特上說氣候變化不是真事，理由是他打開門，外面明明很冷。

上任后，2017年6月1日，特朗普宣布，美國將退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巴黎協(xié)定》。而在2018財年聯(lián)邦政府預算中，美國環(huán)保局的預算遭大幅削減。

當然也有不一樣的聲音。今年3月去世的已故科學家霍金，生前早說過自己的看法。在電視節(jié)目《史蒂芬·霍金最喜歡的地方》的第二集里，這位著名物理學家表示，如果地球持續(xù)變暖，就會變成金星的樣子。

也許，面對特朗普的自信，霍金在電視節(jié)目里的提議是最有效的?！跋乱淮斡龅饺蜃兣裾J者，讓他們?nèi)ソ鹦锹眯邪?，我來掏錢?！彼@樣說道。?

褪去“狼來了”流言渲染，全球氣候變暖的癥狀，確實正越發(fā)突出和沉重

編輯 李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