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鐵林
人生有許多機緣巧合,也未必不是必然。我以寫日記的形式而固定的某種生活習慣,不曾想多年之后,竟成就了我對書寫傳統(tǒng)近乎“信仰”般的執(zhí)著,這個習性引發(fā)了我日后對手札的癡迷,并且開始收藏的嗜好。2002年10月,這種關(guān)注于冥冥之中指引我在上海邂逅了趙之謙的《論學叢札》,這是上海崇源高價拍出的“重器”,于是乎花落我家,就此成全了我和《論學叢札》的使命之約。
原本以為經(jīng)手一件經(jīng)典遺墨,無非“收藏”而已。敬畏伺候于匣中,又能如何?沒想到此《論學叢札》,自打落戶我家,聞者來訪絡繹,刊載者不絕,門庭若市,一本難求。一時間議論者滔滔,樂道者綿綿,我本無意成為“專家”,此時也被坊間傳說成學問、眼光如何如何了得,這是趙之謙歷近二百年仍垂范于世人的書寫坐標?!墩搶W叢札》的附加值可謂大矣!
讓我竟意想不到的是,此札歷經(jīng)輾轉(zhuǎn)于海內(nèi)外百年,坊間暨學術(shù)界眾口皆碑。此札一出,各路學者因緣際會,“趙之謙”再次成為話題。此札涉及音韻、訓詁、歷史、人文、書法諸般領域,又涉及針砭時弊,嬉笑怒罵,這些盡在翰札之中呈現(xiàn)。我是演員,此刻恨不能粉墨登場,演繹出一個毀譽不計、寵辱不驚的“撝叔傳”給你。
《論學叢札》經(jīng)由羅振玉、羅繼祖祖孫的考辨而傳承有緒。再經(jīng)“文革”動亂,像是趙氏的魂魄長了翅膀,遷徙輾轉(zhuǎn),東躲西藏,顛沛流離于海內(nèi)外,如今算是暫且棲息到個“好人家”。每每夜深人靜時,我常獨自面對“趙札”小酌,信不信由你,我們彼此有話說,且都在翰札中。
2002年,上海崇源對《論學叢札》敬畏之余,對上拍心存疑慮,“多達三十九通的趙之謙致胡培系的信札”,由于是藝術(shù)拍品,行將為人購求,其后一旦為藏家秘玩深扃于篋,則如此珍稀的資料又將塵封,這無疑是關(guān)心研究趙之謙者的憾事。遂引出專家研討并征得時任華東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所長嚴佐之教授、復旦大學中文系柳曾符先生、上海大學美術(shù)學院徐建融先生、上海圖書館古籍部郭立喧先生的論文發(fā)表,如此恭謹,如履薄冰。我的壓力無形中越來越甚,魂牽夢繞著要做點事出來。2009年,《論學叢札》在《中國書法》十月期刊出,據(jù)說一發(fā)而空,我想討多一本也不成,遂成心病。
其間這又過了八年,2016年嘉德秋拍,我再次拍下《撝翁墨妙》,這為趙之謙致趙瞳等信札十八通。
2017年我整六十歲,聞雞起舞,兩批翰札正好湊整四冊本,請名古屋的鄒濤先生(《中國書法全集·七十一趙之謙》卷主編)、北京大學中文系漆永祥先生(專研《國朝漢學師承記》及趙之謙)撰文,加上嚴佐之先生、柳曾符先生兩篇專撰,共四篇,又請暨南大學藝術(shù)學院書法研究所曹寶麟先生題簽,“四菜一湯,有葷有素”?!冻绫咎貌刳w之謙翰札》交由北京雅昌二玄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精裝出版,算是對好書者、暨趙之謙先生有個交代,也不枉“趙札”與我的一場緣分。
[清]趙之謙 行書信札 紙本 崇本堂藏釋文:子繼老哥賜覽。自文從入浙,遂不得一書,甚念甚念。未審奔走之中成就何等。弟無福讀書,日為俗事蕩搖,虛負此志而已。擬籑漢學師承續(xù)記,苦無助者。甘伯前言數(shù)事,云當再詢足下,茲別書呈上,務乞一一示之。西老近亦無信,想忙甚。然所刻說文部首,則必與我一二十本,勿忘勿忘。此時盛行性命之譚,滿街都是圣人。其效即日可睹。刻此種書亦非官場所宜也,惟餐衛(wèi)咸善。弟謙頓首。鈐?。簭埵喜卦ㄖ欤?半醒生(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