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雪》的畫感

許必華

除少數(shù)畫家如吳冠中、劉海粟、林風(fēng)眠等外，極少有人認(rèn)識到魯迅對美術(shù)的深刻研究。早在讀私塾時(shí)，魯迅就喜歡畫畫，我們既可以在他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阿長與<山海經(jīng)>》中找到源頭，也可以從《藤野先生》一文中看出端倪。確實(shí)，在日本留學(xué)期間，他對西洋繪畫和日本的浮世繪有濃厚的興趣；回國后，又一直對漢畫像石及唐畫情有獨(dú)鐘。他一生都與美術(shù)有不解之緣。魯迅先生的作品，特別是他的小說、散文，都充滿了畫面感，像《故鄉(xiāng)》《孔乙己》《阿Q正傳》等；就算是白描，也一樣生動傳神——特別是他對人物形象的勾勒。這些都是他從繪畫中汲取的營養(yǎng)。

有了上面的基礎(chǔ)，我們再來看《雪》?！堆酚袠O其豐富的意象，并由此營造出了一種幽深難測的意境。說得明白一些，就是有極其鮮明的畫感。我們先來看一組“照片”：

第一張：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

背景是廣闊的雪野，底色是潔白的雪。雪之上，是一株傲立盛開的寶珠山茶，葉片和花瓣上都托著絨絨的雪，在白的映襯下，紅得分外艷麗，仿佛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給人暖意。

第二張：雪野中有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

青者，綠也。白中隱青，不只是色彩的對比，更是生命的暗藏。雪野梅花，凌寒怒放，更是對生命的禮贊。

第三張：雪野中有深黃的磬口的蠟梅花。

絨白的畫面上有深黃點(diǎn)點(diǎn)，打破了雪的單調(diào)，給人陽光般的喜悅。濃郁的花香（由后文中的蝴蝶、蜜蜂間接表現(xiàn)出）浸潤著雪的體膚，讓雪變成了香雪，令人陶醉。

第四張：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

這已經(jīng)不是視覺所及，而是必須借助想象。但想象又不是憑空無依。江南的雪是滋潤的，隱藏著青春的消息，我們當(dāng)然可以“想見”雜草生命的律動。這正是文學(xué)藝術(shù)的魅力。

上面四張“照片”，雪白以及雪白之上的血紅、隱青、深黃，雪白之下的冷綠等色彩，給人強(qiáng)烈的視覺沖擊；而花香——那沁人心脾的馥郁，又給人美好的嗅覺享受。這些色與香又轉(zhuǎn)移了人們對寒冷的感受?？吹竭@樣的畫面，誰的心中不充滿春意？

以上種種，沒有深厚的“畫功”是絕對做不到如此天衣無縫般信手拈來的。當(dāng)然，這些靜態(tài)的畫面對魯迅而言只是小技，下面的動感影像，那才叫高明：“胡蝶確乎沒有；蜜蜂是否來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記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見冬花開在雪野中，有許多蜜蜂們忙碌地飛著，也聽得他們嗡嗡地鬧著。”我們說這是一首散文詩——給讀者留下豐富的“創(chuàng)作”空間。這就是詩的語言，這就是詩！在想象的世界里，這一段只有童話中才能出現(xiàn)的影像，真的出現(xiàn)在了詩人的頭腦中。這是多么美好而又純潔的畫面?。?/p>

堆雪人也可以看作一段影像，它播放在我們童年的時(shí)光里，足以引起我們深深的共鳴。經(jīng)典的文學(xué)作品之所以動人，就在于它能夠觸動我們心靈的至柔處。

朔方的雪的飛舞，也是一段影像，是靈魂的狂飆，只有閉上眼睛，用第三只眼去欣賞，才能及其萬一。無論我們的生活經(jīng)驗(yàn)是多是寡，一定可以在想象中再現(xiàn)我們各自的畫面。

（節(jié)選自2015年第14期《語文教學(xué)通訊》，本刊有改動。原文標(biāo)題為《冬花雪野的精神觀照——〈雪〉，魯迅的自畫像》）

鑒賞空間

這篇評論文章從“畫面”的角度切入，通過對四張“照片”的解讀品評分析《雪》，選點(diǎn)獨(dú)特，讓我們看到了魯迅先生的“另一面”。

讀有所思

1.魯迅喜歡畫畫，“可以從《藤野先生》一文中看出端倪”。請簡要概述。

2.作者說：“魯迅先生的作品，特別是他的小說、散文，都充滿了畫面感，像《故鄉(xiāng)》《孔乙己》《阿Q正傳》等；就算是白描，也一樣生動傳神——特別是他對人物形象的勾勒。”請舉一例，具體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