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老人與法國女教師的曠世之戀

●文/美 云

她是個聰明、美麗的法國女教師，在杭州執(zhí)教時愛上了比自己小1歲的中國學(xué)生。隨父母回國前，女孩剪下一縷金發(fā)、脫下戒指交給他，沒想到這一別就是55年。為了心愛的男人，這位曾被法國政府授予“騎士勛章”的漢學(xué)博士，選擇了終身未嫁。沒想到7年前忽然峰回路轉(zhuǎn)，兩人不僅相逢，還幸福地走進婚姻。他仍像初戀時那樣給她唱英文歌曲《翠堤春曉》，她每天堅持和他擁抱親吻。

2018年6月，他們的跨國曠世之戀在網(wǎng)上被刷屏。

在杭州遇見一生所愛

林黛爾是法國人，她的媽媽是法國人，而爸爸是中國人，并且是浙江美院的教授。林黛爾聰慧美貌，上世紀50年代從浙江大學(xué)外文系畢業(yè)后，因精通法、英、俄和中文，被浙江醫(yī)學(xué)院聘為外語老師。在那里，她認識了自己的學(xué)生阮迪明，她覺得這個學(xué)生“一雙大大的眼睛，目光中透著真誠和溫暖。”

阮迪明一直記得林黛爾第一次給自己上課時的情形：“她穿著連衣裙，像天仙一樣從教室門口飄進來，每走一步我們這些‘土包子’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是外語老師，他是外語課代表，兩人接觸多了發(fā)現(xiàn)有很多共同的愛好。關(guān)于英語、法語、俄語、古典文學(xué)、古典歌曲的交流，留下了美好的記憶。

一個飄著雪花的早晨，坐在教室里的阮迪明凍得瑟瑟發(fā)抖。下課后，林黛爾悄悄遞給他一個紙包。阮迪明打開一看，是一件藍色毛衣，暖意頓時將寒冷擋在了窗外和心外……

有一次兩人去靈隱寺爬山，阮迪明先唱了一首中國民歌，林黛爾回了一首俄語歌。阮迪明回去一查書，原來是這樣的歌詞：“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可是我不能對他表白，滿懷的心腹話沒法講出來?！彼R上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后來，他們常常去散步。在西湖邊，從斷橋走向白堤，一直到平湖秋月、義莊、孤山，從里湖回來，這是一個小圈子。他們還常常一起去寶石山，在上面坐很久，并且一定要從后山下去回家……阮迪明記得，“兩人坐在保俶塔下面談天，一個鐘頭左右，才慢慢跑回來，送她回家我自己再回學(xué)校自修，這個活動持續(xù)了一年多。”

朦朧的情感在兩個年輕人心中涌動，不知不覺中，林黛爾愛上了這個小自己1歲的中國男孩。沒想到就在這時，她敏感地發(fā)現(xiàn)，在阮迪明眼里總是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一種哀傷，她的心被攪亂了。

原來，阮迪明有個秘密一直沒有告訴林黛爾，并且隨著對林黛爾愛慕加深，陷入一種自責(zé)當(dāng)中。在當(dāng)時有一種社會現(xiàn)象，家里人怕外出讀書的兒子在外面找了愛人就不回老家了，所以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是成婚后再出來讀書。在奔赴大學(xué)的10天之前，阮迪明在廈門奉父母之命和一個叫黃秀雪的護士結(jié)婚。如今，他愛黛爾，但又不可能拋棄家人安排的婚姻。此時的阮迪明非常痛苦，整晚睡不著覺。直到自己再也承受不住，沉默不語的阮迪明突然開口，如實告訴了林黛爾。

回到家里，林黛爾痛苦不堪，但當(dāng)媽媽問她的打算時，她說：“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搶另外一個女人的幸福，這我永遠做不到?！本瓦@樣，這對有情人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此后，林黛爾要隨父母回法國，分別前，她剪下一縷金發(fā)、脫下戒指交給阮迪明，只是希望他能記得自己，以及這段千金不換的美好時光。從此兩人成了知己，天各一方，遙遙相望。

分離55年她選擇“終身不嫁”

林黛爾回到法國后，在一家外貿(mào)公司擔(dān)任秘書工作，和阮迪明保持正常的書信來往。阮迪明的3個兒子相繼出生，在林黛爾家的桌上就多了幾張這3個小男孩的照片。50年代末，阮迪明一家生活困難，林黛爾從法國買了很多的食品、衣服，隔三差五寄往阮家。那段日子，林黛爾和阮迪明一家如同親人一般。

直到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的一天，林黛爾收到了一封來自中國的匿名信，對方明確告知她以后不要再給阮迪明寫信了。因為當(dāng)時中國正處在特殊時期，與外國人的一切來往都可能帶來災(zāi)難。林黛爾得知阮迪明的處境后，忍痛不再給他寫信。而阮迪明寫給她的信，也被林黛爾一一退回了原處。兩人自此漸漸失去了聯(lián)系。

音訊全無，兩人的情誼只能深深埋在心里。阮迪明每次到杭州出差，必到林黛爾的舊居前徘徊。“那次在已經(jīng)人去樓空的位于燈芯巷29號的李宅門口走來走去，回想那時在她家做客的場景。又到西湖邊上，去看當(dāng)年共同欣賞的景色?！倍主鞝栐诜▏l頻看舊信并用虔誠禱告來排解感情。他們都以為，這段緣分已了。

與阮迪明分離多年，林黛爾卻選擇了終身未嫁，因為她忘不掉那個溫暖的眼神。她說：“我一直未嫁，里昂的親朋好友都不相信我沒有人追，可是我跟他們說：‘我這輩子只有一個人愛過我，這個人一直住我心里，而且他會永遠在這里?！彼龝r常站在窗臺，眺望遙遠的東方，那是思念的方向。遙遙思念，默默祝福。

1976年10月12日，因為實在無法忍受思念的煎熬，林黛爾于是鼓起勇氣，往心上人在廈門工作的防疫站寄出了一封信。不料防疫站已經(jīng)搬走，信很快因“查無此人”而被退回。這是她保留的唯一一封自己寫給阮迪明的信：“親愛的迪明，金星又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抬頭望月，而思念之切又一次興起了逶迤的波濤，展開在我眼前的是你1965年5月12日的信，那似乎是我們最后一次的通信……10年的沉默，你還在廈禾路住嗎？遲疑了很久，終于決定給你寫這封短短的信，但愿你能收到它，此愿如能實現(xiàn)，那我今生還需盼望什么別的更大的幸福呢？”

此后，為了能和中國發(fā)生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盡管當(dāng)教師的收入要比從事秘書工作的收入減少一半，林黛爾還是選擇了到里昂第三大學(xué)語言學(xué)院教授中文。這條街上的鄰居都知道她是教授，一輩子都在做中法之間的文化交流，大家都很尊敬她。但林黛爾的知己很少，遇到想不通的問題，她會去默默禱告。

林黛爾53歲時如愿獲得漢學(xué)博士學(xué)位，成為中文系的終身副教授。為了表彰她對中法教育做出的杰出貢獻，1992年法國政府授予她騎士勛章，還為她出版了傳記《混血兒》。而這一切，遠在萬里之外的阮迪明一無所知。

轉(zhuǎn)眼間到了2010年，在一次閑聊中，兒媳聽說公公年輕時是很帥的，他曾經(jīng)跟外籍女老師有過一段浪漫相處時光。她還無意中看到了公公珍藏的幾張林黛爾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年輕女子一身長長的連衣裙，金色的長發(fā)隨風(fēng)飄動著，大大深邃的眼睛，絕對是個美女。于是她勸道：“爸爸，您為什么不給林黛爾寫信聯(lián)系呢？以前您怕媽媽傷心，現(xiàn)在她都去世十幾年了啊。”兒媳的鼓勵，讓阮迪明終于動了心。時隔55年，黛爾也已80多歲了，不知道她是否還健在。唯一的線索就是當(dāng)年黛爾留下的法國地址，那就按照舊地址再寫信試試吧。阮迪明花了幾個晚上，寫了相同內(nèi)容的5封信，寄向曾經(jīng)熟悉的地址。

用愛等一生重續(xù)前緣

2010年3月底，在地球的另一端，法國里昂的一個清晨，一位老婦人收到一封來自中國的信。她僅是看到信封上的字跡，就已經(jīng)知道是誰寫的信，此時的林黛爾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4月17日，阮迪明雙手顫顫巍巍地接過第一封法國回信，里面是3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夾著一張彩照。他端詳著照片上的人，再看看那熟悉的中文筆跡，不禁老淚縱橫……此時，阮迪明才知道，林黛爾一直是孑然一身。

林黛爾在信中寫道：“我每天上午去教堂做彌撒，中午在教堂用飯，之后回家下午便不再出門。等我有天生活不能自理，我會選擇到修道院終老?！笨吹竭@些，阮迪明有種心痛的感覺。于是他馬上回信：“親愛的黛爾：接到你的信我激動萬分，認為這是一個奇跡。你寄來的照片放在我書桌上，不論我在做什么，我不時都會過來看那張照片。你的微笑沒變，還是那么甜蜜，你第一次來上課也是這個微笑。你獨身至今，信物也留存至今，請原諒我的負罪感，我們要重生。如果你愿意，就來和我們同住，我的兒、媳、孫一定會把你當(dāng)媽媽、奶奶尊敬的?！?/p>

雖然錯過了最好的年華，但所幸有機會一起終老。對此阮迪明沒有絲毫的猶豫?！皭凼菬o罪的。只要不做害羞的事，就很純潔。”

2010年9月18日，廈門高崎機場，阮迪明捧著55朵玫瑰，他的3個兒子各捧著一束鮮花，在國際到達廳翹首張望。走向出口的林黛爾心情緊張激動，終于，林黛爾又回到了闊別半個世紀的中國。一見面，兩位老人就淚流不止地擁抱在一起。

9月21日，阮迪明和林黛爾一起走進了廈門市民政局，辦理結(jié)婚登記。9月26日，分別55年零11個月之后，在兒女們的祝福中，兩位耄耋老人手牽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83歲的林黛爾身穿雪白婚紗，她說：“我一直以為這只會出現(xiàn)在夢里，沒有想到真的會有實現(xiàn)的一天，從今以后，我們會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p>

2015年，國內(nèi)一家著名衛(wèi)視為他們拍紀錄片時，只見林黛爾白發(fā)碧眼，著裝精致，當(dāng)問到這段感情，她眼里笑意如同少女般甜美純真。她說：“直到現(xiàn)在，她還覺得像做了一場夢。忽然又有了一個家，感覺好溫馨和幸福。兒子兒媳們都對我非常好！”

傳奇之后，這種愛就化為了兩人相伴共度余生的綿綿深情?；ハ嗯惆榈娜兆永铮瑑扇丝傆姓f不完的話。興之所至，阮迪明會對著林黛爾唱歌，經(jīng)常是那首美國音樂片《翠堤春曉》的英文歌曲《當(dāng)我們年輕時》（OneDayWhenWeWereYoung）：“當(dāng)我們還年輕/在美妙的五月清晨/你說你愛我/那時我們還年輕?！?/p>

阮迪明和林黛爾都已是80多歲的老人，他們時刻相守在一起，仍然像年輕情侶一樣浪漫。他們每日對望，漫步，每日握手，擁抱，親吻。阮迪明吃飯時也總不忘給黛爾夾菜，無論去哪里總是把她帶在身邊。

25歲遇上他，83歲嫁給他，造化弄人，時間無情，好在他們的人生樂章有始有終。2017年10月19日，結(jié)婚7年后，阮迪明在林黛爾和家人的陪伴下安然過世，享年90歲。他幸福地陪心上人走完了最后的美麗時光。阮迪明的兒媳歐陽鷺英被這段跨國愛情所感動，也正是她的努力讓這兩位老人有機會再續(xù)前緣，她與作家袁雅琴共同執(zhí)筆，將這段傳奇故事寫成文學(xué)作品《用愛等一生》，并出版發(fā)行。

2018年6月，阮迪明與林黛爾的故事被發(fā)到網(wǎng)上后，他們分離半個世紀再牽手、婚后恩愛甜蜜的跨國曠世之戀，很快被刷屏。這一段傳奇的戀情，讓人們紛紛感嘆在真正的愛情面前時間的蒼白無力，平生出許多羨慕和感動。有人說他們的愛情是廈門版的《山楂樹之戀》，還有人說，他們的愛情比《山楂樹之戀》更令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