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魚（組詩）

蘇隱沒，江西省第三屆青年作家改稿班學(xué)員。有作品在《城市女孩》《草堂》等刊發(fā)表。

經(jīng) 驗

那盞路燈，好像是他擰開的

松弛下來的黃色的光，將

路旁的人收進(jìn)一個光的圓圈里

人們急迫地跑出來，保持步調(diào)的某種一致

模 擬

一個規(guī)整的圓，圓心

是的，提出基本的誤解

城邦，以及一切與之有關(guān)的言語

力量積攢起來，又在片刻瓦解

聽 魚

在夢里，白浪在船尾。

耳朵被折起來，島上不斷有回來的人

聽魚講述故事：

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一張網(wǎng)，網(wǎng)邊緣

的鵝卵石，細(xì)心壓平每一戶人家的韻腳。

看廟人

漏風(fēng)的屋檐——

發(fā)動機(jī)的聲音使月光雋永

船歌里的波浪，和

深埋在巖石下的風(fēng)。燈塔往下，

顆粒狀的一切事物，如星圖般

回旋與倒映

手藝人

油桐木走進(jìn)狹長的夢境

露水的戰(zhàn)甲等待清晨

這個夜晚足夠

聽完一個故事

手藝人從油彩的部分，實木的部分開始

從天真的莊嚴(yán)開始

從云霧上升的地方

開始

如果觸及時間最核心的部分，就

照例點燃一支不說話的蠟燭

供 養(yǎng)

提到古雞鳴寺

已忘了誰和我一道

赤著腳過去，路上

成片的香樟

缸里白蓮成片

每一瓣都經(jīng)過供養(yǎng)

生 雪

你開始懷想所有的細(xì)節(jié)，比如

下雪。

每一瓣風(fēng)的歸處可疑

日落之前，關(guān)閉街道，酒館

在落日前，打開月亮

想象有一個燈盞，想象梨花蕩落秋千

想象琴聲起

一窗白色，此去經(jīng)年

醒 來

沒有一次賦以平行，光的登場

與暗互相吞沒

包括白晝的夜晚和夜晚的白晝

點一盞燈與太陽患有同等的灼傷

制止流泄而出的虛妄光環(huán)

直到想說的和不想說的一樣多

直到所有的夜晚和白晝一樣長

直到每一個夢境都真實有效

直到每一晚沉睡都不復(fù)醒來

銀 魚

仿佛從鄰近的湖面躍上

那些泛著的光朝我涌來

沒有一刻停止對自己的鍛造

蘆荻白。東方白鸛在最接近云天的地方

飛翔是一種宿命。

在蕩漾的湖水中感受浮漲的暖意

一株水草也可以變得薄弱，綬帶

攬上透明的胸膛

用岸邊的石頭磨破自己

嶄新的你從鄰近的湖面躍上

鄱陽站

十一月通車，是個準(zhǔn)信

下雨，就在站臺上搜集雨水

一開始是模糊的石塊，紅色的土

地下水滲出來，路就渾濁了

要在候車室畫一幅畫

施工隊遺棄了一塊紅色的帆布

在站臺上，如果走得遠(yuǎn)

看不清。不要說出來，

有人從對面的農(nóng)田來

在一幅鑲好的畫中，綠色變成

黃灰的一塊。落日閑下來，列車

也就到站了

尋 梅

從淡泊的湖水中來

一只盤旋的鳥

將群山的從容，放置

身后

下雪和下雪以前

沒有不同

梅枝從雪花中綻蕊，在時間

的罅隙里聽從風(fēng)聲

問來者

冰浮在手上。生寒氣

順著泥土走到了花枝

這一枝梅無意被包裹，剔透得

像是終于明白了什么

若是在冬天，順著枝椏

走向虛浮的霧，走向綠色的頂端

一艘飄蕩的船，順著泥土走向我

逆 光

夜空折疊灰與藍(lán)

路燈下，你小心翼翼將影子折疊

是怎樣走來，路過

被冬夜遺忘的小月亮

書頁折滿舊塵，呼嘯有序

折上局促樓梯的那一刻，整個人也開始局促

燈就是從這里變暗的，時光來回在耳邊

飯在燈下涼了

茶在燈下淡了，你在燈下

一卷書，攤開在逆光里

悲哀詩

燃燒并不能給我們熱度

并不能游刃有余，并不能

一手操刀，分割筋骨和皮囊

溫度降下來，世界也恰好

被遺忘——

癥 候

第二是迷人的詞語

第一是致命的修辭

海藻一樣的長發(fā)

藤蔓一樣攫取的力

沒有獲得芳香的意義

困境，也重塑為美德

來自深林，你下著漢語的雪

擴(kuò)展成南方的光照

我，以為這只是給你寫詩

一不小心泄漏了萬物的聲音

七月的車站

大鐘不動

車站不動

車站內(nèi)，人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