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百星
心事重重
向陽村老獵戶趙老憨的女兒叫大丫,二十大幾的人,連個對象也沒有。論長相,村里沒有比大丫更俊的,村里村外心儀她的小伙子能排成串兒,上門求親的也不在少數(shù),可趙老憨就是不松口。為啥?他想讓大丫嫁個軍官,或是警察!
村里人不明白了:就算你趙老憨的丫頭長得再俊,說到底也是個鄉(xiāng)下姑娘,能攀得上城里的高枝嗎?
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趙老憨,細說起來,他也有一肚子的苦水。
原來,趙老憨結(jié)婚18年后,老婆才給他生了閨女大丫,大丫沒長到十歲,她娘就得病離開了人世,趙老憨既當?shù)之攱?,日子過得別提多難了。好在他有一手打獵的技藝,隔三差五地上山一趟,總能帶回一些野味,拿到鎮(zhèn)上,換些油米柴鹽回來。
說起打獵,真不是件輕松活,累人不說,還一直伴著危險。這么些年下來,向陽村四個獵手,一個被豹子咬殘了腿;一個放槍時遇上臭彈炸膛,丟了兩根手指;一個不小心掉進了自己給野豬挖的陷阱,命雖保住了,腰卻再也直不起來了;只有趙老憨算是落下個囫圇人兒。
趙老憨過得苦,大丫更不讓人消停,像是來討前生債的,身體一直病病歪歪的,從來不見好,年紀小小的,就經(jīng)常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感冒發(fā)燒更是家常便飯,瘦得跟個小雞崽兒似的。趙老憨帶著她到處看醫(yī)生,連省城的大醫(yī)院都去了好幾回,就是不見好,更怪的是,連是啥病也說不清。
這樣一來,趙老憨心里犯了嘀咕,再加上向陽村位于大山深處,地理偏僻,信息閉塞,以前的封建迷信一直還存在著,趙老憨也不例外,老是想大丫是不是沖了什么邪穢。這天,一個走村串屯的算命先生來到向陽村,趙老憨把算命先生請到家中,讓他給大丫算算。這個算命先生先是看了大丫的面相手相,接著把趙老憨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個周全,最后把目光落在趙老憨的那桿獵槍上,問趙老憨:“你可打過狐貍?”
趙老憨點點頭:“年年都打!”
算命先生一聲嘆息,說:“你可能打了哪個狐仙的子孫,那狐仙一家人一直在找你,可你陽火旺,它們奈何你不得,就纏上了你家閨女?!?/p>
趙老憨一聽就傻了:“這可咋辦呀?先生,你快給個破解之法吧!”
算命先生搖搖頭,說:“你閨女的病可不是三兩天了,那狐仙也不是一般的道行。今后你閨女要經(jīng)常備把刀在身邊,多少能起些作用,但要想斷根,得等她成年后,嫁一個軍官或是警察?!?/p>
趙老憨聽不明白,問:“我閨女為啥非得嫁軍官或警察?咱窮家小戶的,嫁給本村本屯的不好嗎?”
算命先生壓低聲音,說:“這你就不懂了,軍官或者警察都能佩槍,那可是火器,你閨女要是有他們護佑,哪個狐仙敢犯她?”
趙老憨一聽,連連點頭。
送走算命先生,趙老憨當晚就叫大丫摟著自己那桿獵槍睡覺。說來也怪,第二天一早,大丫早早就起了床,興奮地說:“爹,我昨晚睡得可好了,一個噩夢都沒做!”
這一來,趙老憨對算命先生的話更加深信不疑。
過了沒兩年,大丫就長大成人了。這時國家封山禁獵,收了趙老憨的獵槍,幫他建了個養(yǎng)豬場,又為他聯(lián)系了村里的養(yǎng)豬大戶許二根,指導(dǎo)趙老憨養(yǎng)豬。許二根是一個熱心的小伙子,悉心指導(dǎo),不出一年,趙老憨和大丫就基本掌握了養(yǎng)豬技術(shù),飼養(yǎng)的幾十頭豬膘肥體壯地出了欄。更讓趙老憨高興的是,大丫的身體跟著也好起來。
大丫出落成了一朵花,好多小伙子都對大丫有意思,上門求親的接二連三,大丫面子薄,就讓父親給自己做主。趙老憨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每個都覺得不賴,可臨到作決定時,就會想起算命先生的話,把這些親事都給辭了。后來,上門提親的越來越少,村里人都覺得趙老憨在女兒親事上做得太不靠譜。
嫁給警察
這天,一個遠房親戚來找趙老憨,說:“我想給大丫介紹一門親事,男方是縣公安局副局長,很有權(quán)力,比大丫大了好幾歲,剛離婚。他現(xiàn)在只想找個農(nóng)村姑娘,越樸實越好,為的是能好好過日子?!?/p>
趙老憨想了老半天,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一方面,大丫是個黃花閨女,就這樣嫁給一個二婚的男人,實在有點抱屈;但另一方面,對方不僅是警察,還是個能管警察的官員,這樣的男人,肯定能保大丫今后一輩子平安!最后,趙老憨抹了一把眼淚,說:“我孩子命苦,為了太太平平活下去,就嫁給那個警察吧!”
過了不久,大丫跟那位公安局副局長結(jié)了婚。
可是,大丫結(jié)婚沒幾個月,老毛病又犯了: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每次回娘家,趙老憨看著閨女,都覺得閨女又瘦了一圈,心疼地問大丫:“你男人對你不好嗎?”
大丫搖搖頭,說:“他對我好著呢!啥都不讓我干,家里就我倆過日子,還專門雇了個保姆料理家務(wù),你說,還要人家怎么對我好?”
趙老憨又問:“他不佩槍嗎?”
大丫說:“他是局長,當然佩槍?!?/p>
趙老憨急得腦袋要長包,怎么也想不通這個問題。
更讓趙老憨想不到的是,又過了幾個月,大丫的丈夫竟然進了大獄,罪名是貪污受賄、充當黑社會保護傘。不久,大丫跟那個副局長辦了離婚手續(xù),孤身一人回到了向陽村。
大丫遭受了這次婚姻挫折,情緒非常低落,趙老憨更覺得自己害了女兒,人前人后都抬不起頭來,每天天沒擦黑就趕緊關(guān)上門,生怕有人來串門。想不到,這時候真有一個人上門來了。誰?就是那個教趙老憨和大丫養(yǎng)豬的許二根。
這許二根一進門就開門見山,對趙老憨說:“叔,我跟你實說吧,其實我心里早就喜歡大丫了,但你一定要讓她嫁軍官警察,我沒敢開這個口。今天,我是特地來提親的?!?/p>
趙老憨長嘆了口氣,說:“大丫自小有毛病,身子弱,都怪我年輕時常打狐貍,得罪了狐仙。人家拿槍的公安局長都沒鎮(zhèn)住妖孽,你咋能跟大丫過好日子呢?再說了,你這些年養(yǎng)豬發(fā)家致富,條件很不錯,我們家大丫,已經(jīng)是結(jié)過婚的人……”
不等趙老憨說完,許二根就搶過了話頭:“叔啊,你說的那些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我跟大丫一起,準能過上好日子!”
趙老憨老半天沒做聲,最后默默地點點頭,不再言語了。
豁然開朗
很快,許二根跟大丫結(jié)了婚,兩家的養(yǎng)豬場并成了一個,順風順水的,越做越好。更讓趙老憨出乎意料的是,自從跟許二根結(jié)了婚,大丫的身體就越來越好,身上啥毛病也沒有了,一年后,還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趙老憨頗有感慨地說:“原來算命先生說的也不準呀!”
這時候,大丫說話了:“爹,經(jīng)過這些折騰,我總算明白自己病根在哪了。我媽死后,你經(jīng)常把我一個人扔在家里,自己上山去打獵,好幾天都不回家。你說我一個人在家里,能不害怕嗎?再說了,跟你一起打獵的那幾個獵手傷的傷、殘的殘,我能不為你擔心嗎?又害怕又擔心,我又那么小,不得病才怪呢!后來,你讓我嫁給那個副局長,那就更叫我害怕了,天天有人往家里送禮,一送就是成千上萬的,那錢看著都燙手啊!我一個山村里的女娃,哪見過這種世面?在那里我整天提心吊膽,吃不好飯睡不好覺,身體能好嗎?現(xiàn)在,我和二根過日子,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心里踏實,能吃能睡的,二根對我又好,你說,我身體能不好嗎?”
女兒一番話,說得趙老憨連連點頭:“是這么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