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或者輕 （組詩）

李克利

洋 蔥

“親愛的，你知道洋蔥有幾種吃法嗎？

可以生吃，涼拌，爆炒”

早晨醒來，雨水繼續(xù)

總感覺你還在我身邊，自問自答

聲音濕漉漉的。想起我們剝洋蔥的樣子

雙手被染成薰衣草的顏色，刺激出的

淚水里，裹著小幸福

桃花嫁給了流水，而我們的愛情

隨著洋蔥一層一層剝開，走向了末路

悲傷不需要理由，越下越大的雨

是上蒼的眼淚，對土地愛潮洶涌

我不愿意再看到圓滾滾的蔬菜

不僅僅洋蔥，還有西紅柿，還有土豆

我的心里也在落雨

淋濕了沒有愈合的傷口

暴 雨

文化東路拐彎處被挖斷了

周圍沒有設(shè)置任何警示標(biāo)志

一場暴雨過后，泥土更加松軟

一個小男孩中午放學(xué)回家

沿斷裂的邊沿行走，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一個中年婦女，抱著小小的尸身

抱著堅硬、冰冷和絕望，一邊哭，一邊罵

哭自己可怎么活啊，后半生可怎么過

罵老天爺不開眼，罵千刀萬剮的施工單位

如今的文化東路平坦寬闊，車水馬龍

路旁新建了一座教堂，尖頂上經(jīng)常落著鴿子

很少有人記起，瀝青和黃土掩埋了一次傷害

更不會有人想到，二十年前的

那場暴雨，竟然是那次傷害的幫兇

小或者輕

森林還在，我能夠做一棵小草

高山還在，我能夠做一塊石頭

風(fēng)踩著草叢奔走，石頭硬不過風(fēng)

米粒、麥粒、豆粒還在，螞蟻、田鼠、鳥雀

這些小生靈們，感恩大地的饋贈

父親還在，母親對兒子的愛

都委托給了這個和她吵了一輩子的男人

快五十歲的人了，我還能夠做個孩子

河邊垂柳飲水，漣漪晃動落日

秋天的山岡，野菊花開了

妻子遞給我一顆紅棗，我接過來的時候

握住她的手，握住了生活

時光真輕??！蘆花落在了我倆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