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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情劫2》連載三

    2018-08-20 09:32:52紀十年
    飛言情B 2018年5期
    關鍵詞:戴安薄暮西街

    紀十年

    【上期回顧】

    冰山學長與小公子齊聚星光餐廳,俞綿綿瑟瑟發(fā)抖之際,周薄暮大手一揮,居然要請秦唐吃飯!于是,史上最尷尬飯局開啟,兩男神對壘,一個冷冽如冰,一個溫潤如玉,全場殺氣彌漫!

    作為旁觀者的小鯨魚卻表示:好像誰的醋壇子打翻了?很酸!

    辦公室里響起一道尖銳的女聲:“周薄暮!你會后悔的!”

    這個聲音好熟悉!俞綿綿心臟跟著一緊,踮腳看過去:辦公室里一片狼藉,顧心摔在地上,平時精致梳理的長發(fā)也散亂下來,哪里有半點兒端莊美麗的樣子!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俞綿綿跟著緊張起來,而辦公室里,周薄暮卻冷靜至極,長身玉立,淡淡地道:“人生這么長,有一兩件后悔的事情,我不介意?!?/p>

    他的回答讓顧心愈發(fā)歇斯底里:“你這樣冷漠的人,居然也會相信愛情!你憑什么能幸福?憑什么你毀了我的幸福后,你還能幸福下去?”

    “我會不會幸福下去,不勞你操心了。”他如沐春風地笑,說,“但是我確定,你不會?!?/p>

    周薄暮什么也沒說,坐回主位上,冷靜地按下電話,道:“一分鐘內出現(xiàn),將她帶走?!?/p>

    沒多久,保安一擁而上,連帶著地上的紙箱與文件夾,將顧心一起拖了出去。

    原本吵鬧的人群里一片寂靜,而后響起一陣陣竊竊私語。

    “顧小姐真是因為得罪了枕邊那位被弄走的?”

    “就是平常被人呼來喝去的小助理,叫什么來著,陳綿綿,還是余……管她呢!”

    “這以后誰敢用這助理,又沒本事還靠男人。”

    后面的話就很難聽了,俞綿綿躲在一邊只當沒聽見。她在想:之前發(fā)生的不愉快,大多是她那位哥哥樓思危和顧心在聯(lián)手陷害她,學長知道了真相后就把人辭了?BN設計堂堂首席建筑師,就這樣被扔出大樓?

    俞綿綿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學長一連幾次給她放假的原因居然是:不讓顧心再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里!回想起早晨周薄暮將她拉入懷里,不怎么正經卻又讓人無法抵抗的樣子……俞綿綿臉蛋兒悄然紅透。

    然而,更要命的是,她一轉身就見到了一張陰沉的臉。

    俞綿綿呼吸都快嚇停了,幾秒之后才回過神來:“戴……戴安姐?!?/p>

    戴安·陳,年過四十的英籍華裔,并非建筑系科班出身,履歷卻漂亮到讓人嘆息。重點是,她還是周薄暮親自從倫敦挖回國的建筑師。如果說顧心是學院派,那么眼前這位女士,則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自由派。

    現(xiàn)在,這位“自由派”建筑師的臉色很冷,開口道:“熱鬧看夠了?”

    俞綿綿頭皮一麻,張口就要解釋,對方卻聳肩一笑:“我不關心真相?!?/p>

    “可是……”俞綿綿遲疑著。

    戴安·陳腳步一頓,隨口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把時間花在本職工作上,而不是諂媚地討好老板,費盡心思圍觀八卦?!?/p>

    一席話冷冷清清,俞綿綿聽得目瞪口呆,視線落在手里捧著的梨膏糖上。

    她誤會了?誤會什么了?什么諂媚討好老板?那是她男朋友啊!

    可是她還來不及解釋,戴安·陳已經轉身走了。

    俞綿綿回程的路上都耷拉著腦袋,迎面走來一個人影,嘰嘰喳喳地圍著她問著什么。

    她抬頭,才發(fā)現(xiàn)是周薄暮的助理之一。俞綿綿沒心思搭理,順手將梨膏糖塞了過去,沒精打采地離開。

    不管是海歸同事,還是履歷漂亮的前輩,幾乎沒人看得起她,在他們眼中她這算什么呢?攀附權貴、借機上位?他們看到的是高高在上的周薄暮,看到了他一步步成為建筑界天才,幾乎忘了,他身邊的俞綿綿,只是一個大四在讀的女孩子而已。她也兢兢業(yè)業(yè),她也奮斗拼搏,她也有苦戰(zhàn)工地、為一顆螺絲釘和工人爭到面紅耳赤的時候……

    可是,沒人管你一路走得有多么跌跌撞撞,他們只在乎你走到了什么位置。

    回到蒼瀾山別墅后,俞綿綿坐在花園的秋千上,看著面前一個勁搖尾巴的大狗Sisly,自言自語道:“做人干什么呢,有時候做只狗多好。”

    Sisly跟著“汪”了一聲,毛茸茸的腦袋在她褲腿邊蹭了蹭。

    半小時后,周薄暮停車落鎖走過來時,就看到這樣的一幕:夕陽西下,小小的人強行抱住了大大的狗,完全無視狗臉的無奈,伸出魔爪強行給它順毛。

    他走近了,這才聽清俞綿綿的嘀咕:“下輩子我也做只狗,汪。”

    Sisly跟著“汪汪”叫了兩聲。

    俞綿綿呲牙咧嘴,毫不示弱道:“汪汪汪?!?/p>

    周薄暮嘴角跟著一抽,走過去,在揉Sisly還是揉俞綿綿的選擇中猶豫了一下——反正都是毛茸茸的……然后,Sisly眼睜睜地看著主人漂亮的手指落在白癡少女的腦袋上。

    它這是失寵了嗎?Sisly“嗷嗚”一聲叫,委屈巴巴地跑了。

    這廂,周薄暮長身玉立,唇角微勾,道:“做一只狗,每天就只能啃肉骨頭了?!?/p>

    “那也挺好的?!庇峋d綿撇嘴,起碼不用應付一大堆的閑言碎語。

    “會被關在園子里?!敝鼙∧貉a充道。

    “可以悠閑地曬太陽。”俞綿綿覺得不錯。

    周薄暮理了理袖口,語氣淡淡地道:“所以,遇不到我了?!?/p>

    俞綿綿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噌”地一下坐直,晃了晃腦袋,道:“那算了!”

    周薄暮眼眸清亮,嘴角揚起,道:“小兔子,你對我居心不良?”

    兩人之間親昵的稱呼就這樣被叫了出來,自然而然,如同夕陽淺淺,透過云靄照在手心上。俞綿綿耳尖微紅,訥訥道:“哪、哪有!”

    周薄暮目光與她平視,低音很低:“明明就有?!?/p>

    顧心鬧事兒時圍觀的員工太多了。周薄暮那時是沒見到俞綿綿的。之后料理完瑣事,助理老陳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匯報:俞綿綿來過,又走了。

    他點頭,按流程繼續(xù)開著部門會議,卻滿腦子都是她。

    她會不會胡思亂想?

    會不會沮喪?

    會不會……

    然后,有史以來周薄暮第一次中斷了會議回到蒼瀾山。

    冷靜理性、邏輯和自制力,他一貫擅長的東西瞬間變得無足輕重。只有在抱住俞綿綿的那一刻,周薄暮才覺得一切都有了真實感。關于辭退顧心,關于顧心和BN設計撕破臉的事兒,一切到此為止。

    這個世界光怪陸離,而她,只需要記住美好。

    他嘆氣,似是自言自語道:“完蛋了?!?/p>

    “什么完蛋了?”

    周薄暮勾唇:“沒什么?!?/p>

    不過是他泥足深陷,他完蛋了而已。

    夜里,俞綿綿輾轉反側。

    她覺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忘記了,抱著被子在床上坐了很久都沒想起來,于是干脆起床喝了一杯涼水,終于想起問題出在哪里了——本應該送給學長的梨膏糖,她白天塞給誰了?

    俞綿綿對此毫無印象,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帶著梨膏糖去了BN設計呀!

    放下水杯,俞綿綿焦躁地在餐廳里走來走去。

    十分鐘后,她想出了完美解決方案——將剩下的剪切得參差不齊、味道濃淡不一的殘次品梨膏糖悄悄解決了,當作沒有這回事兒。

    一邊,Sisly晃著尾巴,不屑地看著白癡少女將糖果咬得嘎嘣響。

    一人一狗,四目相對,俞綿綿甚至很“體貼”地在狗盤里也放了幾顆。

    身為一只只吃法國狗糧的金毛尋回獵犬,Sisly覺得自己的“狗品”都被侮辱了??善装V少女在它腦門上拍了拍,握拳鼓勵道:“趁學長沒發(fā)現(xiàn),咱們快吃啊?!?/p>

    Sisly翻了個白眼,再翻回來時,狗膽都快給嚇沒了。什么時候,主人已經出現(xiàn)在白癡少女身后了?

    于是,Sisly眼睜睜地看著主人爸爸手臂一伸,將俞綿綿撈在懷里,順帶還把它面前一包難吃到要命的梨膏糖給拿走了。

    他們的對話是這樣的:

    “學長!你怎么能跟Sisly搶糖果!”

    “我不介意?!?/p>

    “你怎么這樣!”

    “因為我還得跟Sisly搶你?!?/p>

    然后,臥室門“砰”的一聲被關上了。身為一只聽力極佳的金毛巡回獵犬,Sisly很認真地豎起了耳朵……誰知道三分鐘過去,房門再度被打開,它顏值無敵的主人爸爸就這樣走出來了。

    一人一狗,目光交匯,各懷心思。

    Sisly心想:爸爸你是不是有毛病?否則為什么就這么出來了?

    周薄暮心想:這只狗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是養(yǎng)了只金毛犬,還是蠢萌哈士奇?

    終歸是跟一座冰山對視,Sisly很快敗下陣來,“嗷”地一聲叫,字音都沒發(fā)全,周薄暮便投來一記警告的眼神,隨之,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姿勢,道:“媽媽要睡了,安靜?!?/p>

    Sisly搖動的尾巴瞬間地耷拉下來。

    周薄暮對此很滿意,往自己臥室走,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對了,跟你商量一件事兒?!?/p>

    某只狗的尾巴再度翹起來,雙眼忽閃,充滿了期待地叫:“汪?!?/p>

    周薄暮戳了戳它的臉頰,道:“以后不許欺負她?!?/p>

    Sisily無力地趴下:不帶這樣的嘛,嗚嗚嗚。

    就這樣到了工作日。

    微信群里,大學室友們嘰嘰喳喳地聊起來,俞綿綿擠在地鐵里,時不時地瞥一眼屏幕,大概是說下個月導師要抽查畢業(yè)論文了。過了老半天她才騰出一只手回復:知道了。

    于是,話題徹底跑偏,直接演變成了:跟男神同住一個屋檐下感覺怎么樣?

    這句話明顯有歧義。俞綿綿臉紅地制止了少女們的浮想聯(lián)翩:分房睡,上下級,發(fā)乎情,止乎禮。

    十六個字發(fā)出去,微信群炸了。

    梨花:為什么可以做到這樣?

    璐子:暴殄天物。

    李小瘋:如果我告訴你們,這個暴殄天物的少女,放著豪車不坐,去擠地鐵,每天想著怎么跟男神保持距離呢?

    俞綿綿很無奈,BN設計里人多、口舌也多,她跟周薄暮保持二十米遠都能生出流言蜚語來,再同行上下班,那還了得?

    雖然說在她決定跟周薄暮保持距離時,他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差點兒把她扎死了,但也好過被全公司上下女員工的唾沫星子淹死,是不?

    俞綿綿邊嘆氣邊往公司走,剛到助理辦公室,就被叫去了人事部——

    推門,跨步,眼神入定,三秒之后,俞綿綿知道事情大了。

    面前的小沙發(fā)上大咧咧地坐著個人,目光相對,對方冷冰冰地將咖啡杯放下,道:“哦?原來你就是人事經理安排給我的新助理?”

    俞綿綿腦袋卡殼了一會兒,人事部?新助理?

    每個詞她都理解,但是組合到一起的意思是:顧心走了,面前這人是她的新上司?

    關鍵是,這人不是別人,而是昨天在學長辦公室門前將她抓包的戴安·陳?。?/p>

    俞綿綿震驚了,道:“我……”

    戴安·陳起身站定,伸手跟她握了握,說:“巧了,陳綿綿小姐?!?/p>

    俞綿綿張嘴,道:“我姓俞……”

    “哦,余綿綿小姐?!?/p>

    她該怎么跟這位知名建筑師解釋,她是姓俞,不是余呢?俞綿綿斟酌著,然而,就在她斟酌的一分鐘里,場面冷成冰了。人事經理在一旁打著圓場,俞綿綿也跟著傻呵呵地笑,笑著笑著,她就想哭了。

    因為,她想起了其他同事茶余飯后的談資:鐵打的戴安·陳,流水的助理。

    顧名思義,這位英籍華裔女建筑師的要求完美到出了名,招一個助理弄走一個,招兩個弄走一雙,江湖人稱“助理收割機”。

    而現(xiàn)在,這位助理收割機,馬上就要收割她了。

    俞綿綿腳下有些打飄,道:“戴安姐,我、我一定會努力的!”

    戴安·陳毫不在意,淡淡地“嗯”了一聲,也就是這聲“嗯”,開啟了俞綿綿的“外放”生涯。

    什么是外放?

    其余的設計助理在辦公室里完善草圖,在工地做軟裝陳設,而她,被下令滿洛城地跑,在一個個分公司與合作公司之間做項目交接。

    這時候,已經臨近一月了,是洛城一年里最冷的時候。

    西街上洋樓鱗次櫛比,俞綿綿緊了緊外套,視線落在其中一座建筑上。

    大面的玻璃幕墻折射出華麗的光,太遠了,她看不清那幢樓里是否有人,甚至看不清廣告牌上的文字,但是,她知道那寫的是什么——協(xié)光醫(yī)院第七心理診療室。

    隸屬秦氏的心理咨詢機構,他的辦公室之一,就連數(shù)字也是他喜歡的,第七。

    他說過,七是開始,也是結束。

    他喜歡西街,因為一半是古老,一半是現(xiàn)代,青石板、洋樓與這條街上的一座座私人會所、一家家酒吧安然共處,是除去蒼瀾山之外洛城最貴的地段。

    他是——秦唐。

    俞綿綿掐緊手心,她告訴自己,她是來溝通項目的,是工作,是任務??墒亲叩侥骋患业案獾昵?,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不久之前,她在西街與惡魔般的哥哥樓思危重逢,無助地守著整個蛋糕,一口一口咽下。

    多么焦慮,多么絕望的時刻啊,是秦唐突然出現(xiàn),告訴她一切沒那么糟。

    那么光鮮的秦家小公子,食不厭精、倨傲出塵,卻和她一起咀嚼著油膩膩的奶油,一起低到了骨子里……

    俞綿綿的指甲陷入手心里,良久,終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朝另一邊的歐式小洋樓里走去。

    “小姐,請問您找哪位?”前臺小姐面帶微笑問。

    俞綿綿還沒出聲,對方驚訝道: “小姐,你……”

    俞綿綿一愣,順著她的視線摸了摸臉,被臉頰上濕潤的觸感嚇了一跳,道:“我……”

    接待小姐表情怪異,俞綿綿聲音也干巴巴的:“風太大了,呵呵?!?/p>

    一定是因為風太大,才會把淚也吹下。

    俞綿綿胡亂地擦了擦,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幾乎是同一時刻,她猛地回過頭去,大面的玻璃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對面豎立著的是湛藍色的第七心理咨詢室,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所以,她剛剛感受到的一道灼熱目光,是幻覺?

    “小姐,小姐,你還好嗎?”

    俞綿綿回過神,“啊,我……我是來找……”

    找誰?

    凌晨兩點收到的email,發(fā)件人是戴安·陳,讓她到西街一百三十二號小洋樓找Jones廣告公司的設計總監(jiān)。俞綿綿翻著包包,記事本、簽字筆嘩啦啦倒出一堆,在接待小姐巴巴的目光中,終于找到了手機里的存圖,道:“莊瑞!”

    名字報得響當當,漂亮的接待小姐也怔了怔。

    俞綿綿唯恐她沒聽清,重復道:“我是BN設計的俞綿綿,來找莊瑞先生?!?/p>

    西街的房子隨便挑一座都是古董,一百三十二號更是裝潢得精致風雅,不像是Jone's的分公司,也不像是個人工作室……哪里有工作室單位連一塊招牌也沒有?俞綿綿疑惑地往樓上看了一眼,燈火幽暗,愈發(fā)顯得年久月深。

    面前接待小姐頓了一刻,問:“你是BN設計的員工?”

    俞綿綿點了點頭。半個月前,BN設計與Jones廣告定下了合作餐會,主題是協(xié)談明年一整年的品牌推廣宣傳。可……那不是因為她和秦唐,所以取消了嗎?

    學長取消了餐會,戴安·陳負責善后,到頭來,轉一個圈任務又落到了她頭上,這大概就是“自己挖坑自己填”吧。

    俞綿綿很無奈。

    然而,Jones廣告卻沒給她填坑的機會,接待小姐撥了一通內線,詢問了幾句,隨后道:“總監(jiān)不在,小姐您請回吧?!?/p>

    五秒鐘內,俞綿綿被送出了大門。

    寒風迎面吹來,俞綿綿陡然醒神:她這就失敗了?戴安·陳是在郵件里提過,不指望她能旗開得勝,但是,起碼應該見到莊瑞一面,定下一個雙方再談的時間啊。

    現(xiàn)在,她連莊瑞的臉都沒見到!

    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俞綿綿昂頭,熱血滿滿地給自己加了把油。

    很積極很向上了——看得十幾米外的某人不禁揚起嘴角。

    那是在線條凌厲的賓利車里,助理看了眼后視鏡里男子的微笑,干咳一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少爺,咱們……”還走嗎?都在這里停了半小時了,再耽擱下去,機場高速都堵車了,香港的研討會一定會遲到吧?

    他偏頭,目光里的溫柔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不羈與銳利。

    助理在一秒之內噤聲,正因為自己的出聲后悔不迭,男子按在車門上的手卻倏然收回了,視線到底還是撤了回來。

    天寒地凍,她為什么在這里?

    他靠上精致的羊皮后座,像是掙扎,也是無奈,道:“會議取消?!?/p>

    “可是……”

    他嘆息,聲音里透著疲憊,道:“我累了?!?/p>

    累是什么意思?

    助理沒懂,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橙色洋樓前人影稀疏,寒風中卻站著一個女孩子,一臉傻乎乎的樣子……司機納悶,跟著嘀咕道:“大冷天的,這小姑娘,為什么不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

    男人睜開眼,聲色低沉道:“你和司機都下車吧?!?/p>

    “什、什么?”助理懷疑自己聽錯了。

    “下車?!彼貜?。

    會議取消,其他人也離開了。

    西街寒風凜冽,陰云、樹影、孤獨的賓利,構成一抹孤寂。

    他靠在后座上,自嘲地笑,道:“我該……拿你怎么辦好?”

    耳邊忽然鉆出一道驚訝聲:“什么怎么辦呀?”

    車門前站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鼓鼓的棉襖盯著他看,問:“你不冷嗎?”

    暖氣關上了,一邊的車門打開,冷風倒灌進來,他隨口道:“冷?!?/p>

    小女孩更疑惑了,指了指座椅一邊,說:“圍巾也有,手套也有,為什么不戴呢?”

    “因為就想冷著?!?/p>

    “為什么?。俊?/p>

    為什么?

    因為無法站在那個人身邊,無法給她一個擁抱,在今后的人生中,恐怕也無法給她一絲一毫的溫暖——

    那就冷著吧,和她一起忍受這冰天雪地。

    他的嘴角揚起,道:“冷使人清醒,也使人情感麻木?!闭f完他自己也失笑了,“算了,你怎么會懂?!?/p>

    小女孩是來賣報紙的,聽到這里,脆生生地答:“我懂,就和那個小姐姐一樣嘛。”

    他脊背一僵,小女孩指著的方向,俞綿綿臉蛋兒被凍得緋紅,傻站在洋樓前像是在等人。

    終于,他嘆息,長腿邁下賓利,俯身靠近女孩,道:“答應我一件事情,我買下你所有的報紙。”

    所有——這個詞對她的吸引力太大了!

    “真的假的?”小女孩問。

    就在懷疑的片刻,男子將溫暖的圍巾裹到了女孩脖子上,道:“你去告訴她,街角有家KFC?!?/p>

    “就這樣?”小孩吃驚地問。

    “就這樣。”他低聲地答。

    銀貨兩訖,男子雙手插進褲袋里,朝西街另一端走去,身后傳來輕細的聲音:“你一定是個很善良的人,從來沒有人送過我圍巾,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子沒有停下腳步,聲音疏淡:“秦唐。”

    云霧稀薄,遠遠的,終有一抹霽色顯露出來,透過樹影落在他肩頭。

    終究他還是撥通了助理的電話,道:“我會準點到機場的?!?/p>

    幾秒之后,他斂眉道:“洛城和……她,你盯著,有什么事情告訴我。”

    盡管她可能永遠不再需要他。

    但是他能袖手旁觀么?

    秦唐告訴自己,就這樣吧。

    孤獨?他不怕。

    冰冷?他無所畏懼。

    西街另一邊,俞綿綿看著突然竄到身前的小女孩,吃驚了三秒鐘,道:“你、你有事兒嗎?”

    小女孩哪管那么多,指了肯德基的路就要走,剛轉身,帽子忽然被拎住,下一秒俞綿綿湊了上來,聲音里透著感嘆,道:“你很奇怪耶!”

    女孩氣嘟嘟地說:“你也很傻耶!”

    “你!”俞綿綿咬唇,小孩順勢抓住了她的手,吐舌道:“看看,都凍僵了吧!不過放心好了,你也不是唯一的傻瓜了。”

    畢竟有人放著大汽車不坐,放著暖氣不開。

    手心的暖意讓她的心也跟著一軟,俞綿綿訥訥道:“你在說什么呀,還有,你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小女孩可沒回答,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俞綿綿回過神來,恍惚地看了一眼手心,女孩戴的那條圍巾——

    低調的十字織紋、沉穩(wěn)的煙灰色,還有溫暖的羊絨觸感……

    在哪里見過呢?一定在哪里見過吧。

    俞綿綿搜尋著記憶里的碎片,似乎就快想到什么了,手機突然“?!钡仨懥艘宦暎粭l短信跳了出來:你在哪里?發(fā)件人:我的學長。

    她已經在戴安·陳手下工作好些天了,連日早出晚歸,周薄暮是知道的。

    這是人事部的自行安排,他對此不置可否。可是這個小丫頭片子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倒讓他挑起了眉頭。

    俞綿綿彎起嘴角,將屏幕敲得噼啪響:學長,你想我啦?

    周薄暮:收工后早點兒回家。

    俞綿綿心花怒放,瞬間原諒了寒風瑟瑟的冬天:“哎呀,你真的想我啦?”

    剛發(fā)送不到一秒鐘,周薄暮的電話撥了過來,道:“你是復讀機嗎?”

    “我不介意是呀?!庇峋d綿笑起來,隔著聽筒也讓人覺得甜甜蜜蜜。

    “我介意,”周薄暮心情甚佳,嘴角跟著勾了起來,說,“誰要跟一個復讀機接吻。”

    他嗓音動聽,最后兩個字卻分明閃過一抹低沉。

    俞綿綿耳尖紅透,回想起早晨的一幕——

    衣帽間里,她踮著腳要給周薄暮系領帶。

    溫莎結太復雜,她皺眉,一個使勁不均,將領帶連帶著領帶的主人拉到了身前。

    鼻尖兒挨著鼻尖兒,呼吸一重一重纏繞。

    俞綿綿心如擂鼓,下一秒,他動了動薄唇,不懷好意地笑道:“索吻?”

    手心跟著一緊,俞綿綿滿面羞赧,“我真的是……”

    是什么?

    是什么都無所謂,反正余音已經被他入唇入腹……

    吻到濃時,他低聲說了什么。

    她想起來了,早上他說的是:“那我就勉強奉陪吧?!?/p>

    俞綿綿臉紅滴血了,一吻再吻,哪里勉強了?!

    當下,俞綿綿緊張地轉移話題道:“那個,咳嗽好些了嗎?梨膏糖吃了吧?”

    “我不想吃糖?!敝鼙∧旱偷鸵恍?,意有所指:“糖又不甜——”

    這世上,能有什么甜過你的吻?

    周薄暮聲音低柔,再要開口時辦公室門忽地被打開了,助理老陳風風火火地沖進來,道:“太棒了!拉斯維加斯的競標我們拿下——”

    “了”字沒說完,周薄暮抬眸,冷冷睇了他一眼。

    老陳當即立正,尷尬地搓手道:“那個……談戀愛呢,呵呵,呵呵……”

    周薄暮緩緩勾唇,道:“嗯——”

    就在老陳顫巍巍的目光里,他淡淡地道:“正好,阿富汗有個項目也拿下了,你收拾東西,明天去一趟吧?!?/p>

    “不、不好吧?”

    隔著聽筒俞綿綿都能感受到老陳的崩潰,可是,她清楚地聽到學長一聲冷笑,說:“我看,挺好的。”

    阿門,俞綿綿點了點胸口,終于憋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一連四天,俞綿綿的工作就是蹲點西街一百三十二號。哦不,準確地說是蹲點西街街口的一家肯德基,畢竟,洋樓前廳里連一條板凳也沒有,即便有,前臺小姐姐也不會邀請她去坐一坐。

    還好,肯德基里暖氣很足。

    俞綿綿窩在靠窗的位置,仔細留意著洋樓前的動靜,一有個什么風吹草動,第一時間沖上去詢問。

    這樣的守株待兔實在算不上聰明。

    她試圖通過微信跟戴安·陳溝通:“戴安姐,西街一百三十二號是莊瑞的私人工作室?那能不能找到他公司的地址?感覺這樣會方便一點兒?!?/p>

    戴安·陳:“哦,可以啊?!?/p>

    終于可以告別肯德基了!俞綿綿激動起來,趕緊碼字道:“那Jone's公司的地址是?”

    戴安·陳:“香港特別行政區(qū),中西區(qū),皇后大道東?!?/p>

    臨末,還補充道:“現(xiàn)在訂機票的話,今晚就能到?!?/p>

    這人冷起來跟學長有什么區(qū)別?俞綿綿滿臉黑線。

    還好她早習慣了冰山,俞綿綿垂死掙扎:“或者他家的地址也行……雖然說男女有別,但是,為了公司,我也可以登門拜訪的!”

    一句最后,俞綿綿壯志滿滿,加上了個“加油”的表情。

    剛發(fā)出去,手機就“叮叮叮”地響個不停。

    俞綿綿嚇得手抖,差點兒就把手機給丟了出去,堪堪穩(wěn)住了,再一看屏幕,戴安·陳的微信一條一條發(fā)了過來:

    “俞綿綿,你弱智嗎?”

    “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

    “你這種智商到底是怎么進BN設計的?”

    俞綿綿看得滿頭霧水,垂死掙扎地想打出個問號,戴安·陳已經將電話撥了過來。

    她“噌”地一下從座椅上直起身來,顫巍巍地按了接聽鍵。

    “俞綿綿,你都不上網(wǎng)的嗎?不看景致設計獎頒獎典禮?誰告訴你Jone's的設計總監(jiān)、今年的最佳平面設計獎得主莊瑞是個男人?”

    一句話噎在嗓子眼里,俞綿綿下巴都差點兒掉地上——

    誰能想到?。柯劽谶兊膰H設計大獎得主莊瑞,和她要求見的Jone's設計總監(jiān)莊瑞是同一個人!還有,原來莊瑞是個女人?!

    俞綿綿老實巴交地聽訓,小腦袋點啊點,時而垂下腦袋,時而打滿雞血。

    而這樣的一幅場景落在櫥窗之外的某人眼里,無疑是眼角眉梢跟著一軟。

    秦唐一方面覺得很溫暖,一方面還是皺緊了眉頭:四天前就在西街蹲點守著的人,為什么現(xiàn)在還在這里?

    四天前,賓利車從第七工作室駛出,他是趕著去香港參加學術研討會的,意外遇到她,本意是要取消會議,卻還是強迫自己飛了香港。

    秦唐深吸一口氣,撥出了一個號碼,怒氣沖沖地道:“為什么她還在西街?”

    電話那邊,助理幾秒后才領會到少東家話里的意思,道:“她、她這幾天都在,我以為……”

    助理以為,原本要取消香港之行,卻還是上了私人飛機的意思是:風流聞名的秦公子不甚在意這個小意外。助理這廂戰(zhàn)戰(zhàn)兢兢,因為在協(xié)光醫(yī)院總部表現(xiàn)出色,他新調到第七心理診療室不到一周,自以為摸透了這位秦公子的脾性,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小道消息里說好的不沾身,為什么又記掛著路邊的小女生?

    駕駛位上,秦唐冷厲道:“你以為?你憑什么以為?告訴我,你憑什么以為可以瞞報她的消息?!”

    一字一句,狠戾逼人。

    助理冷汗涔涔地想解釋,秦唐已經“啪”地一聲將電話撂下了。

    他的女孩,在西街挨凍了四天!

    手指扣在方向盤上,秦唐深吸一口氣,再度撈起了手機,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周薄暮的電話,瀕臨撥出的一刻,再一字一字刪除,換上了另一個號碼。

    徐墨白看到來電顯示時眉梢微揚,唇邊溢出一抹邪氣的笑,道:“秦小唐還有空找我?”

    秦、徐兩家都是醫(yī)藥世家,兩個人更是發(fā)小。徐墨白自然是認識俞綿綿的,可惜不知道秦唐和俞綿綿最近鬧的隔閡,這聲“秦小唐”便是十足十的揶揄了。

    秦唐沒心思反駁,面色不善道:“有事情。”

    隔著聽筒徐墨白都感受到了低氣壓,當即正色道:“怎么了?”

    “你幫我查查,西街一百三十二號是什么地方?!鼻靥崎_口道。

    這事?lián)Q底下人去查是可以的,但西街的人非富即貴,查到有效線索需要時間,關于俞綿綿的一切,秦唐都不愿意等。

    “好。”徐墨白沉吟道,“給我半小時?!?/p>

    秦唐蹙眉道:“二十分鐘。”

    聽筒那邊,徐墨白訝異地挑眉,到嘴邊的一句低咒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上一次這么十萬火急的時候是怎么回事兒來著?

    徐墨白想了想,是他們在一起打斯諾克,沒多久秦唐接到了電話,說俞綿綿在熱舞酒吧喝高了。秦公子扔下球桿就跑了,半路開車出了刮擦事故,直接撂下跑車讓他善后。

    徐墨白撇嘴,也還沒問他上次接到人沒有。

    肯德基餐廳內。

    俞綿綿掛斷了電話,卻依舊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戴安·陳的聲音好似魔音穿腦,一遍遍在耳邊回響:“你給我搞定莊瑞!不然就別回來了!”

    俞綿綿回到餐位上,暖飲杯、沒咬幾口的漢堡都被收走了。

    她趴在桌子上,眼神在餐盤上打轉——

    好餓,好累,好困……陽光照在身前,暖融融的,讓她昏昏欲睡。

    很短的時間里,她夢到了戴安·陳拖著大刀追殺她,又夢到sisly將她的梨膏糖丟遠,最后,畫面定格,她夢到了秦唐。

    夢到他出現(xiàn)在肯德基餐廳里,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在她對面,喝著咖啡,曬著太陽。

    “秦小唐——”她睜開眼,低低地喊了一聲……

    【下期預告】

    秦唐出現(xiàn)在西街,午睡的俞綿綿睜開了眼,四目相對,故事將如何發(fā)展?

    雪地里,俞綿綿傻乎乎地蹲點。秦唐收到線報,她要等的人根本就沒回城!趕赴雪地之際,遠在BN設計的周薄暮也收到了消息,三人再度沖突,《小情劫2》高潮乍起!敬請期待。

    《小情劫2》讀者交流群:519118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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