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五原塞考

張文平

（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文物考古研究所）

關(guān)于東西橫亙于固陽縣色爾騰山的長城，一般認為是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秦國大將蒙恬修筑的一道長城， 在固陽縣境內(nèi)的部分也就慣稱作固陽秦長城。到西漢武帝時期，大將衛(wèi)青北卻匈奴，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于是漢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復(fù)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為固?！雹龠@里的“復(fù)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一般認為是加筑了蒙恬所筑陽山長城。

那么，固陽縣色爾騰山的這道長城，就目前所見遺跡，能夠明確區(qū)分出秦代、漢代嗎？本文將實地調(diào)查成果與史料記載相結(jié)合，予以辨析、考證。

一、西漢王朝西北邊疆的變遷

中國歷史上大規(guī)模修筑長城的王朝，主要有三個，依次為西漢、金朝、明朝，均形成了大致呈南北平行分布的多重防御體系。西漢王朝的長城防線，由南向北逐步推進；金朝修筑的金界壕，明朝修筑的邊墻，均為由北向南退縮。所以，有的觀點認為長城是保守的象征，對于金界壕、明長城，尤其是對于明長城而言，從一定程度上講是正確的。但保守與漢長城無關(guān)，漢長城一直修建到了大漠南緣，將匈奴的勢力徹底驅(qū)逐至大漠以北，因而漢長城是進取的長城。

內(nèi)蒙古中西部地區(qū)的陰山山脈，是戰(zhàn)國秦漢時期長城防御的重要依托。整個陰山山脈，東起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烏蘭察布市興和縣與河北省張家口市尚義縣的交界處，西至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阿拉善盟阿拉善右旗與甘肅省張掖市山丹縣的交界處，東西橫亙綿延。最晚到秦代，已經(jīng)產(chǎn)生將陰山山脈分作陰山、陽山兩個山系的觀念，河南者為陰，河北者為陽。相對于當時河套地區(qū)的黃河主河道——北河，陰山在北河以南，陽山在北河以北。從陰山山脈東端點至烏拉山西端一線為陰山，從今呼和浩特市新城區(qū)坡根底村附近大青山山頂處至陰山山脈西端點一線為陽山。歷史地理學(xué)者辛德勇先生，將陰山稱作大青山-烏拉前山山系，將陽山稱作大青山-烏拉后山山系②。烏拉前山即烏拉山，而烏拉后山則從東到西還可分為多個小的山系，包括大青山、色爾騰山、查石太山、罕烏拉山、小狼山、大狼山、哈魯乃山、雅布賴山等。

圖一 陰山地區(qū)漢長城分布圖

在陰山山脈及其以北的漠南草原之上，經(jīng)實地調(diào)查，主要可見東西向分布的四道漢長城，由南向北依次為陰山漢長城、陽山漢長城、漢外長城南線、漢外長城北線（圖一）。結(jié)合史料記載，可知以上四道長城的修筑，代表了西漢王朝西北邊疆發(fā)展變遷的四個階段：第一階段為西漢建國至衛(wèi)青北伐，第二階段為衛(wèi)青北伐至徐自為修筑五原塞外列城，第三階段為徐自為修筑五原塞外列城至漢罷外城，第四階段為漢罷外城至王莽篡漢。

第一階段西漢建國至衛(wèi)青北伐時期，匈奴強而漢朝弱，在陰山地區(qū)，漢王朝加筑沿用戰(zhàn)國趙北長城，形成了陰山漢長城。陰山漢長城東起今烏蘭察布市卓資縣旗下營鎮(zhèn)西側(cè)的察哈少山，西至烏拉山西端西山嘴，為云中郡轄區(qū)。

第二階段衛(wèi)青北伐至徐自為修筑五原塞外列城時期，自漢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開始，漢朝大舉北伐匈奴，將漢朝的疆域擴展至陽山，修繕了秦代蒙恬所筑陽山長城，并沿著這道長城向西，新筑了朔方郡長城。此后，順著陽山一線向西，又新筑了西河郡長城、北地郡長城等。

第三階段徐自為修筑五原塞外列城至漢罷外城，起始年代為漢武帝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漢武帝派遣光祿勛徐自為修筑五原塞外列城。五原塞外列城既有列城帶圍繞于陽山長城的外側(cè)，起到護衛(wèi)五原、朔方二郡的作用，亦有漢外長城北線從今大青山北麓起，向西抵達漢代涿邪山（今阿拉善盟北部與蒙古國交界處山脈）東麓。大約與修筑五原塞外列城同時，繼續(xù)構(gòu)筑陽山一線長城向西南方向延伸，在阿拉善右旗境內(nèi)，沿著雅布賴山一線修筑了隸屬于武威郡管轄的長城防線。同時，派強弩都尉路博德開始修筑位于今阿拉善盟額濟納旗境內(nèi)的居延塞長城。在漢外長城北線遭匈奴破壞之后，漢朝為了有效地串聯(lián)五原塞外列城與居延塞長城，又修筑了漢外長城南線與分布于今蒙古國境內(nèi)的漢外長城，將匈奴徹底驅(qū)逐出漠南地區(qū)。

第四階段漢罷外城至王莽篡漢，起始年代為漢宣帝地節(jié)二年（公元前68年），在西漢王朝的不斷打擊之下，匈奴威脅減弱，漢罷外城，主要是罷省了五原塞外列城及漢外長城北線、南線，漢朝西北邊疆防線退至陽山漢長城一線。這種狀況一直維持至公元8年王莽篡漢。

從以上四個階段的西漢西北邊疆的長城修筑情況來看，陰山漢長城使用時間最長，包含了整個西漢時期；陽山漢長城次之，于二、三、四等三個階段使用；漢外長城北線、南線僅使用于第三階段。

陰山漢長城在第一階段歸屬云中郡管轄，從第二階段開始自東向西分別歸屬云中郡（治云中縣，舊址為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縣古城村古城）、五原郡（治九原縣，舊址為今包頭市九原區(qū)麻池古城）管轄，這種情形一直維持至西漢末年。西漢王朝邊郡的軍事管理體系，自上而下包括郡太守、部都尉、候官、部、燧等五級建制。云中郡、五原郡在郡太守之下，分別設(shè)置有東、中、西三個部都尉；云中郡東部都尉（治陶林縣，舊址為今呼和浩特市新城區(qū)塔利古城）、中部都尉（治北輿縣，舊址為今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畢克齊古城）與五原郡東部都尉（治稒陽縣，舊址為今包頭市土默特右旗大城西古城）、中部都尉（治原高城，舊址為今包頭市九原區(qū)哈德門溝古城）、西部都尉（治田辟城，舊址為今巴彥淖爾市烏拉特前旗公廟溝口障城），自東向西駐守于陰山漢長城沿線的縣城或障城之中，管轄設(shè)置于長城沿線的候官、部、燧等。只有云中郡西部都尉駐守于楨陵縣（今呼和浩特市清水河縣拐子上古城），管轄南流黃河?xùn)|岸一線的軍事防御。在烏拉山西部北側(cè)的明安川之上，調(diào)查有明安川漢長城，東起烏拉山大壩溝北口，西至烏梁素海東岸，為五原郡西部都尉管轄的位于陰山之北的一段長城防線，史籍稱之為“五原西部塞”，是五原郡西部都尉的出塞之地。整個西漢時期，陰山漢長城（包括明安川漢長城）為云中郡、五原郡的主防線。

從五原郡向西進入后套平原，為漢代朔方郡轄區(qū)。位于后套平原北部陽山之上的漢長城，大體東起今烏拉特前旗與烏拉特中旗交界處的扎拉格河，西至磴口縣與阿拉善左旗交界處的查斯溝，為朔方郡的長城主防線，開始修筑于西漢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

那么，從扎拉格河向東直至今呼和浩特市新城區(qū)坡根底村附近大青山近山頂處的陽山長城，西漢時期歸屬什么郡管轄呢？從分布區(qū)域上來看，這一段長城自東向西分別歸屬云中郡、五原郡管轄，但并非二郡的主防線，史籍記載，稱其為云中塞、五原塞。而五原塞外列城與漢外長城南線、北線則通稱為光祿塞，亦稱作外城。云中塞、五原塞、光祿塞，應(yīng)是與陰山漢長城主防線有所差異的一種軍事管理體制。下文則以五原塞為例，試作分析、考辨。

二、漢代五原塞的軍事管理體制

據(jù)《漢書·地理志》，西漢云中郡轄11縣，五原郡轄16縣。這些縣治，結(jié)合《水經(jīng)注》等記載考證，除五原郡河目前位于明安川漢長城南側(cè)、黃河北河南流段（今堰塞為烏梁素海）東岸附近之外，其他均位于陰山漢長城之南。也就是說，陰山漢長城、明安川漢長城之北至云中郡、五原郡管轄的陽山漢長城之間的這一片區(qū)域，西漢并未設(shè)縣管理。這一未設(shè)縣的區(qū)域，大致以廟溝為界，以東為云中郡轄區(qū)，以西為五原郡轄區(qū)，相關(guān)史料分別稱作云中塞、五原塞。

關(guān)于云中塞的記載，僅于《漢書》中見有一條?！稘h書·匈奴傳》記載，王莽始建國二年（公元10年），“莽于是大分匈奴為十五單于，遣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將兵萬騎，多赍珍寶至云中塞下，招誘呼韓邪單于諸子，欲以次拜之。”而關(guān)于五原塞的記載，《史記》、《漢書》、《后漢書》中均有見到?！妒酚洝?、《漢書》對五原塞的記載，集中于兩件事情，一件是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漢武帝派遣光祿勛徐自為出五原塞修筑五原塞外列城，另一件是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南匈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

《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呴犂湖單于立，漢使光祿徐自為出五原塞數(shù)百里，遠者千余里，筑城鄣列亭至廬朐，而使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wèi)伉屯其旁，使強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澤上?！?/p>

《漢書·武帝本紀》記載：太初三年，“遣光祿勛徐自為筑五原塞外列城，游擊將軍韓說將兵屯之。強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p>

《漢書·宣帝本紀》記載：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匈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愿奉國珍朝三年正月?！?/p>

通過分析以上史料，大體可知五原塞是一個區(qū)域，這個區(qū)域位于陰山漢長城及明安川漢長城以北、陽山漢長城以南、廟溝以西、黃河北河南流段以東；此一區(qū)域之北的陽山漢長城，構(gòu)成五原塞的邊防線。陽山漢長城與陰山漢長城一樣，也是由長城墻體、烽燧、障城等要素構(gòu)成。障城一般為候官治所，烽燧為部、燧治所，形成長城沿線的軍事防御體系（圖二—四）。五原塞既然歸屬五原郡，那么它必然服從五原郡太守管轄；五原郡太守與五原塞長城沿線的候官之間，還應(yīng)有都尉一級管理者，但并非《漢書·地理志》記載的部都尉，而應(yīng)是城都尉，其級別大體等同于部都尉。

圖二 包頭市固陽縣陽山漢長城防御體系

城都尉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呢？在五原塞漢長城沿線，調(diào)查有兩座規(guī)模較大的漢代古城，分別為碾坊古城、增隆昌古城，其中后者為北魏加筑沿用；兩座古城的規(guī)模一致，均為邊長315米的方城。碾坊古城位于固陽縣昆都侖河上游一帶，增隆昌古城位于烏拉特前旗小佘太川北端（圖五），兩座古城一東一西，掌控著五原塞漢長城。這兩座軍事性城邑，各駐守有一位都尉，即城都尉，均歸屬五原郡太守直接管領(lǐng)。

《漢書·地理志》“五原郡”條“稒陽”下注曰：“北出石門障得光祿城，又西北得支就城，又西北得頭曼城，又西北得虖河城，又西得宿虜城?！边@五座城邑，應(yīng)該是五原塞（有可能還包含五原塞外列城）之下的中心軍事城邑，均駐守有城都尉。碾坊古城、增隆昌古城具體能夠和其中哪些城名相對應(yīng)，尚難確指，需進一步調(diào)查、考證。

漢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因杅將軍公孫敖筑塞外受降城，受降城設(shè)受降都尉進行軍事管理。由此出發(fā)，以上北出石門障五城亦均應(yīng)設(shè)有都尉管理，從而產(chǎn)生了城都尉的概念。

云中塞、五原塞的轄區(qū)，自秦代以來有“北假中”之名，漢代稱作北假，五原塞轄區(qū)又稱作五原北假。西漢時期，在北假中設(shè)置有北假田官，是管理軍事屯田的官員，以供應(yīng)軍需。漢元帝初元五年（公元前44年），罷北假田官。《漢書·食貨志》記載此事曰：“在位諸儒多言鹽鐵官及北假田官、常平倉可罷，毋與民爭利。上從其議，皆罷之?！绷T北假田官的理由是“毋與民爭利”，說明北假田官管理的軍事屯田與老百姓爭利；此時北假中應(yīng)已有平民百姓開墾種植，但具體是何種機構(gòu)管理民事，尚無法確定。王莽時，曾一度恢復(fù)北假中的軍事屯田。據(jù)《漢書·王莽傳》，始建國三年（公元11年），“遣尚書大夫趙并使勞北邊，還言五原北假膏壤殖谷，異時常置田官。乃以并為田禾將軍，發(fā)戍卒屯田北假，以助軍糧?！蓖趺r的田禾將軍，與西漢時的北假田官，性質(zhì)是一樣的。

在固陽縣金山鎮(zhèn)梅令山的山前平地之上，分布有一座規(guī)模較大的漢代遺址。遺址東距梅令山村約2公里，西臨昆都侖河，面積近10萬平方米。遺址之上遍布漢代陶片、瓦片等，個別陶片之上可見“萬石”文字戳記，還采集有五銖錢、鐵鍋殘片等。以前的調(diào)查，或認為是一座漢代古城遺址，但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城墻遺跡。初步推斷，該遺址應(yīng)是一處與北假田官有關(guān)的大型屯田遺址。遺址西側(cè)約100米處，靠近昆都侖河?xùn)|岸，有一座高大的夯土臺基，當為扼守昆都侖河河谷的一座漢代烽燧。

由以上分析可見，西漢時期的五原塞，至少設(shè)置有兩個歸屬五原郡太守管轄的城都尉，城都尉之下管轄若干候官、部、燧，布列于五原塞漢長城沿線；設(shè)置有北假田官，管理軍事屯田，以助軍糧。西漢時期的云中塞、五原塞長城，相對于云中郡、五原郡管轄的主防線陰山漢長城，構(gòu)成了向北的第二道防御線。

此外，在五原北假中部，有東西向的明登山-腦包山-巴彥查干山山系，山前分布有漢代的烽燧、城障等軍事設(shè)施，亦應(yīng)屬于五原塞軍事管理體系的組成部分。在明登山的東端，調(diào)查有下城灣古城、城梁障城；在腦包山前，調(diào)查有馮灣障城；在巴彥查干山前，調(diào)查有小召門梁障城。下城灣古城東西長280米，南北寬260米，城墻四角有角臺，為一座扼守五原塞東南部狹口處的軍事性城邑（圖六）。城梁障城由6座小障城組成，以井壕溝為界，溝西有4座，溝東有2座。溝西4座障城內(nèi)地表散布的陶片及建筑材料較多，采集有“五銖”、“大布黃千”等錢幣，溝東2座障城遺物較少（圖七）。城梁障城的功能，與梅令山遺址有一定的相似性。馮灣障城（圖八）、小召門梁障城均規(guī)模較小，為候官駐地。

圖三 后西永興6號烽燧采集陶片紋飾拓片

圖四 王如地2號烽燧采集陶片紋飾拓片

圖五 增隆昌古城平面圖

圖六 下城灣古城平面圖

從五原塞再向北的光祿塞，包括漢外長城南線、北線，則是第三道、第四道防御線。光祿塞是一個純軍事性的邊防區(qū)，初建時由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wèi)伉屯守，后來可能也是設(shè)若干城都尉管領(lǐng)。

進入東漢以后，北方沿邊郡縣較西漢大為減少，主要原因有兩個方面：其一，東漢初年，戰(zhàn)亂之后返回北方郡縣的中原移民較西漢時期大大縮減，已無法全面充實西漢原有郡縣；其二，南匈奴、烏桓等北方民族南下，布列于原西漢邊塞內(nèi)外，為東漢王朝葆塞。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49年）歲末，烏桓布列于東漢遼東屬國、遼西、右北平、漁陽、廣陽、上谷、代、雁門、太原、朔方等緣邊十郡；在此前后，南匈奴陸續(xù)入居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門、代郡?！爸链?，從最西的北地，綿延到最東的遼東屬國，中無缺環(huán)，總計十四郡，皆有烏桓、南匈奴與東漢軍民錯雜而居，助為捍戍，形成了一道完備的對付北匈奴和鮮卑的防御體系。”③東漢王朝以這種與北方民族的軍事聯(lián)盟政策，一定程度上替代了長城防御體系。此時，西漢五原郡河目縣廢治，五原塞仍存，范圍擴大至明安川漢長城以南；五原塞有時接納匈奴降眾，可能屬于一種漢、匈混合的軍事邊防區(qū)。

圖七 城梁障城平面圖

圖八 馮灣障城平面圖

三、秦代的北假中

關(guān)于秦始皇派大將蒙恬于北假中修長城，《史記》的記載甚為詳細。

《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三十三年，……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為十四縣，城河上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闕、陽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徙謫，實之初縣。三十四年，適治獄吏不直者，筑長城及南越地?！?/p>

《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后秦滅六國，而始皇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筑十四縣城臨河，徙適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陽，因邊山險塹溪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余里。又渡河，據(jù)陽山、北假中?！?/p>

《史記·蒙恬列傳》記載：“秦已并天下，乃使 蒙恬 將三十萬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余里。于是渡河，據(jù)陽山，逶蛇而北。暴師于外十余年，居上郡。是時蒙恬威振匈奴?！?/p>

從以上記載可知，自公元前214年開始，秦始皇修筑了連接秦、趙、燕三國舊長城的“萬里長城”，又派大將蒙恬在陽山之上修筑了保衛(wèi)北假中的陽山長城。但秦朝本身修筑長城的時間很短，從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開始，到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9年）隨著陳勝吳廣起義的爆發(fā)，長城的修筑工程也就停止了。秦始皇用兵匈奴、修筑長城，歷史確有其事，但無奈秦朝國祚短暫，歷史上并沒有留下宏偉的長城工程。司馬遷身處漢武帝時代，受宮刑摧殘，無法在《史記》中對當今皇上的窮兵黷武之舉加以貶斥，只能借古諷今。歷史學(xué)者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史記》之中記載的秦始皇與漢武帝的相似之處很多，包括儒家的勝利、朝色的選擇、封禪之舉、政權(quán)的膨脹以及封地的廢止等方面，并由此提出“司馬遷筆下秦始皇的事跡受到當時漢武帝的影響并作為漢武帝的警示”這樣的結(jié)論④。

相比于秦始皇，漢武帝用兵匈奴、大修長城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史記》之中卻絕不見漢代“筑長城”這樣的字樣，用的多是“起塞”等表述。西漢“起塞以來百有余年”，通過常年不間斷的經(jīng)營，才真正在北疆地區(qū)第一次修筑成型了東西綿延不斷的萬里長城，很多區(qū)域形成了南北并行的數(shù)條長城線路。戰(zhàn)國燕、趙、秦三國的諸多長城段落為漢朝加筑沿用，所以談到北方地區(qū)的戰(zhàn)國秦漢長城，絕大部分均可以認定為漢長城或者為漢代所沿用。以前，歷史與考古工作者將陽山漢長城認定為秦長城，實在是受《史記》誤導(dǎo)所致。司馬遷的影射史學(xué)，可沒少讓秦始皇為漢武帝背黑鍋??！

漢代云中塞、五原塞管轄的陽山長城，主體是漢長城，蒙恬所筑陽山長城的遺跡斷續(xù)亦可見到，但很少。在云中塞轄區(qū)，與漢長城并行的一條低矮的長城，大部分為土壟，少部分為石砌，初步推斷為蒙恬所筑陽山長城遺跡。這條長城絕大部分地段與漢長城并行，在向西將近廟溝時，與漢長城分開，向西南下山延伸至廟溝東岸一帶。這一段秦、漢長城沿線的個別烽燧、障城，從形制、遺物等方面，亦可初步推斷為秦代遺跡。漢代五原塞轄區(qū)內(nèi)的陽山漢長城沿線，據(jù)地方專業(yè)考古人員調(diào)查，認為亦可見到部分秦代遺存。但無論如何，蒙恬所筑陽山長城最西端只可能修到扎拉格河以東，再向南通過黃河北河南流段與烏拉山西端連接了起來。再向西，進入后套平原，已超出了北假中的范圍。直到衛(wèi)青北伐之時，才將后套平原納入中原王朝的管轄范圍，這是趙國、秦王朝都未能夠做到的。

四、北假中的人文地理意義

公元前300年，戰(zhàn)國趙北長城沿著陰山南麓，修筑至烏拉山西端；公元前214年，秦朝大將蒙恬越過陰山，占領(lǐng)北假中，將長城修筑至北假中北側(cè)的陽山之上；公元前127年，西漢大將衛(wèi)青占領(lǐng)了后套平原，設(shè)置了朔方郡，在加筑蒙恬所筑陽山長城的同時，向西在陽山之上修筑了朔方郡長城。戰(zhàn)國、秦代、西漢三個朝代，對今天陰山山脈及河套平原的統(tǒng)治，形成一個不斷擴大的過程。

趙國是戰(zhàn)國時代的諸侯國之一，國力有限，將長城沿著陰山修筑至烏拉山西端，欲與秦國在鄂爾多斯高原爭衡。著名歷史地理學(xué)者唐曉峰先生撰有《河套烏拉山在戰(zhàn)國時期的人文地理意義》一文，認為大青山-烏拉山一線為天然的南北分界線，戰(zhàn)國時期趙武靈王將長城修筑至烏拉山西端后，烏拉山被賦予了東西兩方的分界作用?！拔鞣绞抢巧较碌暮犹灼皆瑬|方是大青山下的呼和浩特、土默特平原。主峰高達2324米的烏拉山成為一道屏障，為東西地區(qū)各自保持較多的獨特性提供了地理條件。”⑤

位于陰山與陽山之間的北假中，有山地，有平原，有河流，是宜于游牧民族生存的優(yōu)良牧場，也適合農(nóng)業(yè)開墾，是歷史上農(nóng)耕的北界。新石器時代，北假中是仰韶文化的北界；漢代，有“五原北假膏壤殖谷”之譽；今天，這一地區(qū)的農(nóng)村，依然多是一種農(nóng)牧混合的經(jīng)濟類型。

唐曉峰先生多次強調(diào)山地對于匈奴的重要的意義，他總結(jié)道：“ 我注意過匈奴與山地的關(guān)系，提出這樣幾點認識：1.匈奴巢穴多居山；2.匈奴善于山地作戰(zhàn)；3.山地的物資是匈奴不可缺少的；4.匈奴的圣地或紀念地常在山地。從發(fā)展歷史來看，中國北方早期游牧社會可能就是以像陰山這樣的草原邊緣的山地為基地而發(fā)展起來的?；蛘哒f，山地與草原的交接地帶是中國北方游牧社會起源的地理環(huán)境特征。北方草原周緣有許多游牧族，他們原本依據(jù)不同方位的山地而立足，隨著馬的使用，其游動能力加強，游動距離漸遠，逐漸向毗鄰的草原深處發(fā)展，在這一過程中，并形成新的社會機制以適應(yīng)草原上遠距離的各類人文行為管理。他們進入游牧的時間或有先后，但總的過程應(yīng)當差不多。游牧民族進入草原，需要特定的條件，例如騎射之術(shù)，沒有迅速奔馳的能力與且騎且戰(zhàn)的自衛(wèi)本領(lǐng)，不可能駕御開闊無遮蔽的草原。另一方面，盡管草原可以提供巨大的放牧空間，而山地的各種生活用材，仍然是他們不可缺少的，游牧民族從不會主動放棄山地?！雹?/p>

位于山地之中的北假中，對于早期的匈奴帝國太重要了，除了北假中本身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外，進可攻，退可遁。向南過陰山、黃河可進入鄂爾多斯高原，向北過陽山可進入漠南草原，向西過黃河北河南流段可進入后套平原。所以，北假中非常有可能是早期匈奴帝國的王庭所在。據(jù)《漢書·武帝紀》記載，西漢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漢武帝親征匈奴，“行自云陽，北歷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北登單于臺，至朔方，臨北河。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余里，威震匈奴。遣使者告單于曰：‘南越王頭已懸于漢北闕矣。單于能戰(zhàn)，天子自將待邊；不能，亟來臣服。何但亡匿幕北寒苦之地為！’匈奴詟焉。”漢武帝岀長城，即為從五原郡出陰山漢長城，進入北假中，登臨單于臺，單于臺即匈奴王庭所在。單于臺今址無考。

統(tǒng)一六國之后的秦王朝，都城在咸陽，北方的匈奴帝國為其最大的外患。從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開始，大將蒙恬開始攻打匈奴，修繕了秦、趙、燕三國的舊長城。但匈奴單于盤踞于北假中，對陰山以南隨時構(gòu)成威脅，于是蒙恬越過陰山，占據(jù)了北假中，并從秦始皇三十三年開始在北假中北側(cè)的陽山之上構(gòu)筑長城防線。蒙恬占領(lǐng)北假中，必定與匈奴單于有過大的戰(zhàn)役，《史記》未作詳細記載。戰(zhàn)敗后的匈奴，可能北遁漠南草原，也可能向西逃至后套平原。當時的后套平原，北有黃河北河，南有黃河南河，整個平原上河道湖泊密布，并非游牧民族的理想牧場。對于后套平原的農(nóng)耕開發(fā)，需要有強大的人力、物力與先進的水利技術(shù)作支撐，只有到了漢武帝時期才實現(xiàn)，而遠非趙武靈王、秦始皇所能為。

何謂“北假中”？南朝宋人裴骃《史記集解》解釋曰：“北假，北方田官。主以田假與貧人，故云北假。”北假田官為西漢所設(shè)官職，而“北假中”一名在秦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辛德勇先生考證，“北假”通假為“北各”，指山體北部⑦。上述二說，均有難以自圓之處。筆者認為，“假”通“遐”，“北假中”可通假為“北遐中”；古代，多以“荒遐”描述塞外蠻荒之地，“北假中”與古語“北荒中”屬同一含義。在蒙恬出兵陽山之前，這一地區(qū)位于趙北長城邊外，所以稱作北假中。蒙恬所筑陽山長城，成為秦代加筑沿用戰(zhàn)國趙北長城之外的第二道邊防線，漢代五原塞亦是如此。北假中與后套平原之間，古有黃河北河南流段、今有烏梁素海相隔離，同樣具有東西兩方的分界作用。

北假中在陰山地區(qū)的重要性，戰(zhàn)國秦漢時期之后仍然有所體現(xiàn)。北魏時，北假中稱“棝陽塞外”，北魏初年即在“棝陽塞外”設(shè)立屯田，以供軍需。據(jù)《魏書·食貨志》記載：“太祖定中原，接喪亂之弊，兵革并起，民廢農(nóng)業(yè)。方事雖殷，然經(jīng)略之先，以食為本，使東平公儀墾辟河北，自五原至于棝陽塞外為屯田。”北魏五原為今包頭平原地區(qū)，北魏五原城為今包頭市昆都侖區(qū)孟家梁古城，棝陽塞指以五當溝南北一線為中心的漢代石門障故塞⑧。如此，“棝陽塞外”則到了北假中。

唐代，北假中稱大同川，主要指今明安川。唐朝在后套平原設(shè)置有西受降城（初址為今巴彥淖爾市臨河區(qū)高油坊古城，后遷于烏拉特中旗奮斗古城），在包頭平原設(shè)置有中受降城（今鄂爾多斯市達拉特旗二狗灣古城），在土默特平原設(shè)置有東受降城（初址為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縣東沙崗城圐圙古城大黃城，后遷于呼和浩特市賽罕區(qū)白塔古城），分別鎮(zhèn)戍于陰山山脈之前的三個平原要地之上。唐玄宗天寶十三年（754年），為了加強對大同川防御，在黃河北河南流段東側(cè)專門設(shè)置了天德軍，其舊址土城子古城今天已淹沒于烏梁素海之中。

到遼宋夏金時期，北假中稱作“夾山”，因夾于陰山、陽山兩山之間而得名。據(jù)《宋史·夏國列傳》記載，公元1044年，“遼夾山部落呆兒族八百戶歸元昊，興宗責還，元昊不遣?！眾A山為遼朝與西夏爭奪的戰(zhàn)略之地，兩國最后大體以昆都侖河為界。遼朝末年，天祚帝被金軍追趕，逃入夾山避難，應(yīng)該就是昆都侖河以東的夾山一帶。

金、西夏對峙時期，西夏的勢力進一步東移，至廟溝-哈素海一線與金朝為界。《金史·地理志·西京路》記載，云內(nèi)州倚郭柔服縣，夾山在城北六十里。金代云內(nèi)州州治為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縣西白塔古城，城北六十里的夾山只是到了大青山搶盤河流域。搶盤河河谷是溝通大青山南北的一條重要通道，在漢代，谷口設(shè)置有云中郡北輿縣（今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畢克齊古城），同時為云中郡中部都尉治所，搶盤河河谷為中部都尉出塞的塞道所在。到北魏時期，白道開通以后，搶盤河河谷的交通地位有所下降，但仍可通行?！督鹗贰さ乩碇尽分甘镜膴A山，似乎專指金朝管轄范圍內(nèi)的夾山，與漢代云中塞的范圍大體一致。云內(nèi)州駐守有開遠軍節(jié)度使，管轄支郡東勝州（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縣東沙崗城圐圙古城小黃城）、寧邊州（今呼和浩特市清水河縣下城灣古城）；豐州（今呼和浩特市賽罕區(qū)白塔古城，沿用自唐代東受降城遷址）駐守有天德軍節(jié)度使，管轄大青山以北的支郡凈州（今烏蘭察布市四子王旗城卜子古城）。把夾山放在云內(nèi)州之下，主要含義在于，夾山為云內(nèi)州溝通大青山南北的通道所在，云內(nèi)州開遠軍除管領(lǐng)大青山以南對西夏的軍事防御之外，還同時管領(lǐng)夾山地區(qū)對西夏的軍事防御。搶盤河上游、今呼和浩特市武川縣有金代的北土城古城，為金界壕西南端的邊防城，屬于云內(nèi)州開遠軍之下的軍事性城邑。出夾山向北，進入希拉穆仁河內(nèi)流水系，已屬于豐州天德軍支郡凈州防區(qū)，防御的對象是蒙古諸部。

搶盤河河谷西側(cè)有金鑾殿山，為大青山的最高峰，海拔高度達2271米。金鑾殿山在遼代稱漁陽嶺。據(jù)《遼史·天祚皇帝本紀》記載，遼末帝天祚于保大四年（1124年），“率諸軍出夾山，下漁陽嶺，取天德、東勝、寧邊、云內(nèi)等州?！?天祚帝出入夾山，走的應(yīng)是搶盤河河谷通道。金代元光二年（1223年），長春真人丘處機從西域歸來，曾夜宿漁陽關(guān)，第二天東行五十余里抵達豐州⑨。漁陽關(guān)位于漁陽嶺前，具體位置應(yīng)在搶盤河南出大青山的山口地帶。元代《甸城道路碑》中有“銀甕迢遙，漁陽險阻”之語⑩，其中銀甕指大青山中的朱爾溝至廟溝南北向通道，漁陽即指搶盤河河谷通道，可見元代仍有漁陽關(guān)。搶盤河上游、北土城古城東約9公里，有元代的東土城古城，屬于云內(nèi)州之下的天平鎮(zhèn)?。

1204年前后，為金朝戍守西南路界壕的汪古部與蒙古部鐵木真結(jié)盟。次年，蒙古部攻略西夏，這是蒙古第一次征伐西夏。據(jù)《元史·太祖本紀》記載，“帝征西夏，拔力吉里寨、經(jīng)落思城，大掠人民及其橐駝而還?！边@里的力吉里寨、經(jīng)落思城，當位于與汪古部相鄰的西夏東北邊境地帶，大約就在夾山與烏拉山山前一帶?。烏拉特前旗有三座障城，以前有考古調(diào)查資料或認為是漢代障城，經(jīng)重新調(diào)查，確認均為西夏城寨。這三座障城，分別為城圪臺障城、麻圪奈障城和堡子灣障城。其中，城圪臺障城、麻圪奈障城均位于巴彥查干山南麓的山前臺地之上，前者控扼通往山后的摩楞河河口，后者控扼從山前明安川進入山后小佘太川的川口之處。堡子灣障城位于烏拉山山前的三湖河平原東端，有控扼三湖河平原和包頭平原之間通道的作用。力吉里寨“為一極堅固之堡寨”，經(jīng)落思城、乞鄰古撒城均為較大城邑?，麻圪奈障城、城圪臺障城與堡子灣障城或可與其相對應(yīng)。

成吉思汗于1207年、1209年發(fā)動第二次、第三次征伐西夏戰(zhàn)爭，均攻破斡羅孩城（或作兀剌海城），即黑山威福軍司治所。斡羅孩為山名，是西夏語“黑山”之意，指陽山山系中的小狼山、大狼山。初步考證，今巴彥淖爾市臨河區(qū)的高油坊古城，為斡羅孩城舊址，沿用自西漢朔方郡臨河縣舊址、唐代西受降城初址。高油坊古城北距小狼山與大狼山之間的山間通道狼山口15公里，成吉思汗第二次征伐西夏，即從狼山口南下，攻陷斡羅孩城。由此可見，成吉思汗征伐西夏，也是先征服烏拉山山前平原與夾山，然后再進軍后套平原。狼山口為陽山中的一條重要南北向通道，漢代的高闕塞、北魏的高闕戍均位于此處。

北假中與后套平原之間的東西分界作用，解放前在抵抗日寇侵略中依然有效。“自從1940年春五原戰(zhàn)役以后，河套地區(qū)的國民黨軍隊與駐守包頭、大佘太、西山嘴的日偽軍形成隔烏梁素海對峙的局面?！?在國民政府傅作義部軍隊的堅強抵抗下，侵華日軍占領(lǐng)河套地區(qū)的最西界，即為烏梁素海，而未能進入富庶的后套平原。

近代以來，充分利用黃河水灌溉的后套平原，成為米糧之倉。而遭到過度農(nóng)耕開發(fā)的北假中（主要是明安川），則沙漠化日趨嚴重。在農(nóng)牧交錯地帶，如何適度發(fā)展農(nóng)業(yè)，而充分發(fā)揮牧業(yè)的優(yōu)勢，是當今的“北假中人”需要注意解決的問題。

注 釋

①【西漢】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中華書局點校本，1959年，第2906頁。

②辛德勇：《陰山高闕與陽山高闕辨析——并論秦始皇萬里長城西段走向以及長城之起源諸問題》，見氏著《秦漢政區(qū)與邊界地理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

③曹永年：《關(guān)于拓跋地境等討論二題（摘錄）》，見田余慶著：《拓跋史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1年。

④【德】傅敏怡著、孫維國譯：《司馬遷〈史記〉之秦皇與漢武》，《湖南大學(xué)學(xué)報》2009年第2期。

⑤唐曉峰：《河套烏拉山在戰(zhàn)國時期的人文地理意義》，武漢大學(xué)歷史地理研究所編：《石泉先生九十誕辰紀念文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

⑥唐曉峰：《亞洲視野：“邊地”的主體性與多元性》，張志強主編：《重新講述蒙元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6年。

⑦辛德勇：《陰山高闕與陽山高闕辨析——并論秦始皇萬里長城西段走向以及長城之起源諸問題》，見氏著《秦漢政區(qū)與邊界地理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

⑧張文平：《石門障尋蹤》，《草原文物》2016年第2期。

⑨[元]李志常：《長春真人西游記》，楊建新主編：《古西行記選注》，寧夏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26頁。

⑩王大方、張文芳編著：《草原金石錄》，文物出版社，第170頁。

?張文平、袁永明主編：《輝騰錫勒草原訪古》，文物出版社，2017年，第178頁。

?石堅軍、張曉非：《蒙古經(jīng)略西夏諸役新考》，周偉洲主編：《西北民族論叢》第十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4年。

?余軍：《西夏若干城寨地望研究述要》，《西北第二民族學(xué)院學(xué)報》2000年第1期。

?郝維民、齊木德道爾吉總主編，金海、賽航主編：《內(nèi)蒙古通史》第六卷《民國時期的內(nèi)蒙古（一）》，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