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清華
這天早上8點,袁帥剛走進辦公室,桌上的電話就響了。他抓起話筒,里面?zhèn)鱽?10值班中心值班員的聲音:“袁隊,我們接到花園小區(qū)居民報案,該小區(qū)4號別墅發(fā)生兇殺案,巡警大隊已經(jīng)去了現(xiàn)場,請你們刑偵大隊立即前往勘查?!?/p>
放下電話,袁帥趕緊喊來副隊長沈默通知刑偵大隊和法醫(yī)準備趕赴現(xiàn)場。
3分鐘后,沈默一行人上了警車。袁帥剛要出門,電話再一次響起。他迅速回身抓起電話聽筒,里面?zhèn)鱽硪粋€老人的聲音:“袁帥嗎?飛飛又是一宿沒回來,都二十大幾的人了,你要是再不管,恐怕就來不及了?!?/p>
來電話的是袁帥的父親,兒子飛飛的爺爺。父親的聲音再次響起:“明天是他的生日,我在杏花村酒店訂了一桌飯,知道你一般中午沒時間,就改在明天晚上了?!?/p>
門外傳來警車的喇叭聲,袁帥耐心地對著話筒說:“爸,我知道了,明天晚上6點準時到……我現(xiàn)在有點兒事,先掛了?!?/p>
放下電話,袁帥趕緊跑出門,警車帶著一行人很快就開進了花園小區(qū)。110巡警大隊和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已保護好現(xiàn)場,袁帥用目光掃視著整個房間和地板上倒在血泊中的老人,他一揮手,技術(shù)員手中的照相機、攝像機立刻開始忙碌,閃光燈頻頻閃爍。
經(jīng)走訪了解,居住在4號別墅的老人叫高聞,曾是某大型企業(yè)的老總,早年喪偶,兒子在上海,女兒在國外,高聞一個人住在別墅里。臥室里,袁帥在被破壞的保險柜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太完整的血手印,技術(shù)員用特殊材料將它提取下來……
下午,高聞的兒子從上海乘飛機趕了回來,檢查后發(fā)現(xiàn),高聞房間里除15萬現(xiàn)金和十根金條被盜外,一幅明代唐伯虎的《牡丹仕女圖》也遭竊。晚上,“眼線”突然給袁帥打來電話,說一個叫鄔光榮的出租車司機在夜市上出售了一幅非常名貴的古畫,要價10萬元。當(dāng)時,袁帥即刻換了便裝,叫上沈默和幾個刑警趕往夜市。
到達夜市不久,“眼線”跑來告訴袁帥,鄔光榮的古畫已被一個天津人買走了,那個天津人住在金城賓館。袁帥當(dāng)即讓沈默帶著兩個刑警去出租車公司了解鄔光榮的住址,自己則和另一個刑警趕往金城賓館。
在金城賓館,袁帥很快找到了購買古畫的天津人。袁帥說:“聽人說,你剛在夜市買了一幅古畫,我們特意過來鑒定一下是不是失竊之物……”
天津人不情愿地把床上的一個畫軸遞了過來,袁帥接過畫軸,和另一個刑警一人一端慢慢打開。袁帥指著古畫,問:“這幅畫是真的嗎?”
天津人點點頭,說:“根據(jù)我的鑒定,這幅畫絕對是真的,是唐寅的作品。”
袁帥仔細審視了一下古畫,示意刑警把它收起來,然后對天津人說:“這幅畫可能是一起兇殺案的失竊物品,是贓物,請你跟我們到公安局做一下筆錄……”
回到公安局,袁帥當(dāng)即打電話讓高聞的兒子趕過來。經(jīng)他辨認,此畫就是他父親收藏的唐伯虎的《牡丹仕女圖》。袁帥基本上認定鄔光榮就是這起兇殺劫財案的兇手,可他還是犯疑:鄔光榮為什么這么急著處理古畫呢?
然而,狡猾的鄔光榮并沒有被副隊長沈默他們抓獲。沈默和兩個刑警從出租車公司出來后,在鄔光榮家門口蹲守了一夜,也沒見他回來。
天亮之后,沈默安排刑警繼續(xù)在鄔光榮家門口守候,自己則趕回局里向袁帥匯報鄔光榮可能潛逃的消息。袁帥聽完匯報,當(dāng)即登錄公安局內(nèi)網(wǎng),很快查到了鄔光榮的信息,原來此人曾因盜竊被勞教過。看到鄔光榮的照片,他立馬想起來了,這人自己認識,因一起打架斗毆傷害案曾親自處置過他。
晚上下班后,袁帥換上便裝,乘公交車來到五一路,杏花村酒店就在附近。下了車,袁帥往杏花村酒店走去。在酒店門口,他突然看到了一個人,腦中靈光一閃:這不是刑偵隊正在追捕的鄔光榮嗎?鄔光榮在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一副很沮喪的樣子。他猛一抬頭,剎那間與袁帥四目相對。
“鄔光榮──”袁帥喊了一聲,隨即手往腰上摸去,可惜沒帶槍。鄔光榮認出喊他的這人就是林安市大名鼎鼎的刑偵隊長,不由得哆嗦起來。袁帥大步走了過來,說:“鄔光榮,跟我走一趟吧,把問題說清楚就行?!?/p>
鄔光榮用眼角的余光窺探著逃跑的路線,看清只有袁帥一個人,可只要袁帥一喊,他是很難逃走的。為此,他在猶豫之中想對策。鄔光榮的猶豫給了袁帥機會,袁帥踏上一步,一把抓住了鄔光榮的左手腕。鄔光榮一邊掙扎一邊尖叫道:“你想干什么,憑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事?”
袁帥使勁兒扣緊他的左手腕,說:“犯不犯事你自己明白,回去跟我把問題說清楚就行了?!痹瑤浬煜蜃约旱难g掏手銬,就在這時,他感到腹部一緊,一把彈簧刀已迅捷地扎進了自己的腹腔。袁帥怎么也想不到鄔光榮有刀,他實在太大意了。
鄔光榮掙脫開來,驚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袁帥雙手握住刀柄。“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鄔光榮意識到自己殺人了,頓時慌亂起來。驀地,從杏花村酒店大門里瘋了似的沖出了袁小飛,原來他和爺爺就坐在酒店的落地玻璃窗后面,剛剛發(fā)生的一幕恰好被他看到了??吹礁赣H倒地不起,他第一時間沖了出來。
鄔光榮逃走了,袁小飛抱起地上的父親,父親腹部“汩汩”往外冒著鮮血……
刑偵隊長袁帥在醫(yī)院不治身亡,他被刀刺中了肝臟。鄔光榮成了網(wǎng)上通緝犯。半年后,沈默成為林安市公安局刑偵隊長。一天,沈默突然接到山西夏縣公安局的電話,說他們抓住了鄔光榮。沈默聽了,決定親自前往山西接回鄔光榮。
兩天后,沈默一行來到夏縣。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鄔光榮兩眼呆滯,身著破衣爛衫,酷似乞丐,精神狀態(tài)接近崩潰。
審訊是在夏縣公安局的審訊室里進行的。原來鄔光榮在四個月前逃到夏縣的一個小煤窯,一直在那里挖煤。后來,該縣大力整治小煤窯,查封了小煤窯,公安局排查在小煤窯打工的人,鄔光榮這個通緝犯被抓了個正著。
鄔光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我該死,我不該捅了袁隊長呀!我真后悔,他和我沒有個人恩怨,我何必要捅他呢?因為賭博,無非就是罰些錢,我當(dāng)時跑什么呢?”
聽到這里,沈默問:“你說什么?你僅僅因為賭博……”
鄔光榮點點頭,說:“那天我在一個賭友家賭博,賭了一天一夜,把10萬元錢全輸了。傍晚回家時,心情非常不好,看什么都不順眼。這時,正巧遇到了袁隊長,他過來,一邊說話一邊抓住我的手。我當(dāng)時昏了頭,害怕賭博數(shù)額太大,會被判刑,就動了刀子……”
沈默再次打斷他,問:“你那10萬元錢是從哪兒來的?”
鄔光榮說:“我把一幅古畫賣給了一個外地人,賣了10萬元錢。”
沈默點點頭,說:“這就對了,那其他東西呢?你從高聞家偷走的其他東西在哪里?”
鄔光榮驚愕道:“什么高聞家,什么其他東西?古畫是我撿的。那天晚上,一個小伙子提著一個蛇皮袋上了我的出租車,他下車走后,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后座上留有一個畫軸,肯定是那個小伙子掉下的,我就收了起來。我找人看了看,人家說那是唐伯虎的古畫,值大價錢。晚上,我就拿到夜市上賣給了一個外地人,得了10萬元錢,然后直接去了賭友家……”
沈默這才明白,那天晚上為何在鄔光榮家門口守了一夜也沒等到他,原來這家伙賣了畫就去賭博,并非是聽到風(fēng)聲逃跑了。
如果鄔光榮的古畫是撿的,他就不是高聞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沈默想起在高聞家的保險柜上發(fā)現(xiàn)的血手印,將鄔光榮的血樣與之比對,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從夏縣回來的當(dāng)天,沈默立馬安排法醫(yī)對鄔光榮進行采血檢驗。不久,法醫(yī)送來了檢驗報告:鄔光榮的血樣和高聞案件的血手印對不上。
三天后的晚上,沈默下班之前,突然接到袁小飛的電話,說為感謝他抓住殺害父親的兇手,特地請他吃海鮮。
晚上6點多,在一家餐廳的包廂里,沈默和袁小飛面對面坐在一張餐桌前。
袁小飛問:“沈叔,喝點兒什么?”
沈默說:“來一瓶白酒?!?/p>
沈默拿過一個大號高腳杯,一邊往杯里倒酒一邊說:“我自己倒,要大杯的?!?/p>
袁小飛有些驚愕地望著沈默。倒完酒,沈默輕嘆一聲,搖搖頭,說:“唉,這個鄔光榮竟然不是高聞案件的疑犯……”
“沈叔,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了,您也盡力了。過去的就過去了,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痹★w說。
“是啊,我也這么想??梢驗檫@個案子,你爸沒了。如果他還在,那該多好??!”沈默低頭說道。
袁小飛心頭一緊,臉色頓時灰暗起來。是啊,當(dāng)父親躺在他的懷里,鮮血從他的手指縫滲出時,他的心中何嘗不感到悔恨和歉疚……
“飛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最重要的是健康和快樂??梢粋€人的良心如果不安,那這個人的一生也就毀了,又何談健康和快樂?”沈默說。
袁小飛問:“鄔光榮會判多少年?他算投案自首嗎?”
沈默的心顫抖了一下,說:“他這樣怎么能算投案自首?可是,審訊他的時候,他口口聲聲承認自己錯了,不應(yīng)該殺人?!?/p>
袁小飛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沈默舉起酒杯,說:“來,飛飛,我們干一杯?!?/p>
袁小飛舉起酒杯和沈默碰了一下,沈默的是高腳酒杯,里面的酒應(yīng)該有半斤。沈默一仰脖子,那半斤酒漿全都倒進了喉嚨里。
沈默低著頭搖了搖空著的酒杯,臉上涌起紅暈。他噴著酒氣,自言自語道:“沒有辦法,誰也沒有辦法,法不容情??!”
說完,沈默站起身,看了一眼袁小飛,那眼里滿是淚水……
沈默已查明袁小飛就是高聞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因為鄔光榮指認的犯罪嫌疑人最后竟是袁小飛,而且袁小飛的取樣指紋與那個血手印完全吻合,袁小飛才是入室兇殺案的嫌疑人。
其實,袁小飛心里清楚,他殺害了高聞,又間接地害死了父親,他已難逃法網(wǎng)。
選自《絕妙小小說》20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