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靈

胡瑩

慕白躺在一株巨杉樹的下面，這株杉樹的樹干直徑達一百五十米，守護空靈山的樹靈就住在這株杉樹里，名喚夜曉，是慕白的好朋友。

已經(jīng)四十九天了，夜曉像蒸發(fā)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慕白用手撫摸著巨杉樹的樹干，用鼻子靠近枝葉聞了又聞，依然沒有夜曉的氣息：“夜曉，為什么空靈山上沒有你的任何氣息，你去了哪里？”

慕白是空靈山的夜靈，只有在夜間才會出現(xiàn)她的影子，而在滿月當空的時候，其他生物才能夠看見夜靈的樣子。所以，每隔一個月，慕白才可以與夜曉真正見上一面，但這并不影響她們的感情。慕白還記得她們第一次見面，夜曉坐在一片大大的睡蓮上面，正在收集露水，慕白跳到夜曉面前問：“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沒見過你？”

夜曉嚇了一跳，把收集好的露水一下子灑到了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慕白：“我是夜曉，新來的樹靈。你是夜靈慕白吧，我聽說過你，總是在太陽要出來的時候捉弄別人的淘氣丫頭?！币箷蕴鹛鸬男ι钌钣≡谀桨椎哪X子里，每次被捉弄的其他山靈都會生氣，只有夜曉沒有害怕、沒有生氣，所以，慕白認定了夜曉這個好朋友。

空靈山的樹木需要光照與雨露的滋潤，夜曉不在，慕白就代替夜曉收集晨露去澆灌那些生病的樹木，可只要太陽一露頭，慕白就自動消失了，因此，慕白并不能完全照顧好空靈山的樹木。

這一天，在慕白消失之前，她竟然在麒麟洞附近感受到了夜曉的氣息，很微弱。但奇怪的是，還有另外一種氣息，是空靈山從未有過的氣息，就盤踞在洞內。第一縷陽光照進山谷的時候慕白就消失了，那陌生的氣息讓她有一種寒冷的感覺，她等待著夜幕的來臨，這一次，她也許可以找到夜曉。

月亮爬上了空靈山的山頂，很大，很亮，但不是滿月。麒麟洞口“呼”地閃過一道黑影，洞口黑漆漆的，里面透出了微弱的亮光，那道黑影試圖進入洞里，卻被洞口的一股風團擋住了。

“夜曉，夜曉，你在里面嗎？”慕白的影子投射到洞口的石壁上，她沒想到，連影子都無法穿越這風團。慕白伸出一根手指，觸碰了一下風團的表面，天啊，這風團表面似寒冰一樣，里面卻炙熱如火，她知道，那火一樣的溫度是夜曉的溫度。夜靈，就是在夜里通過體溫、氣味來辨識空靈山的山靈的。

“夜曉，你一定在洞里，你怎么不出來？”慕白嘗試了無數(shù)次，都無法穿越那風團，她看到風團對面竟然也有一個黑影?！澳闶钦l？是夜曉嗎？”慕白很虛弱，她想看清楚對面那個模糊的影子，卻是白費力氣。

“哼哼，我是風靈九兒，被空靈山拋棄的九兒?！甭牭骄艃旱拿郑桨字浪秊槭裁床皇煜み@個氣息了。因為在她成為夜靈之前，九兒就消失了，是什么原因消失的，她沒有聽到其他山靈提起過，但據(jù)說是被空靈山趕走的。可是奇怪，她怎么會有影子呢？風靈不會有人形，更不會有影子，那面前的這個模糊的影子是九兒嗎？

“九兒，我聽說過你，我想知道，山洞里是不是有我的朋友夜曉，她在里面嗎？”慕白只想知道夜曉的消息。

“你是說那個樹靈嗎？哼哼，她在里面，不過她現(xiàn)在不想見任何人，包括你?！庇质且宦暲湫Γ拖衲秋L團的寒冷，讓人感覺刺骨。

“這怎么可能，九兒，你讓我進去，讓我見見她，讓我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慕白掙扎著來到風團前面，試圖再一次闖進去。

“不要白費力氣了，等她實現(xiàn)了愿望，也許就會見你了。”九兒消失了，慕白跌坐在洞口，影子的重量如此之輕，竟激不起一絲灰塵。

三天后，滿月當空，之前每日，慕白去做各種嘗試，都以失敗告終，看來影子的力量是無法進入麒麟洞的。更為奇怪的是，那風團的溫度，里層也越來越冰冷，而且夜曉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侦`山開始刮很大的風，這是慕白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很多樹木都倒下了，很多以樹為家的動物也都四散逃竄。地靈努力地豐盈土壤，穩(wěn)固樹根，讓盤枝錯結的地表更加牢固；水靈調整河流小溪，努力灌溉，盡力讓萬物生長；可空靈山依然像要面臨著一場災難一樣，搖搖欲墜。

滿月，是慕白最有靈氣的時候，今天，她一定要想辦法進麒麟洞一探究竟。石靈是空靈山沉睡的山靈，慕白要召喚他幫助自己。她展開雙臂，緊緊擁住麒麟洞外的巖石，用盡所有的力氣去召喚。大地震動了，片刻間，麒麟洞外的巖石竟然聚集到一起，慕白被甩了出去，石靈卻站在了她的面前。

“沉睡了一萬年，竟被你這個小夜靈攪了好夢。”石靈的石頭臉扭曲得很難看。

“對不起石靈，我知道不該打擾你，可空靈山有難，我的朋友也需要幫助，我希望你能把我送到麒麟洞里。如果你需要我付出代價的話，那就請先拿走我一半的靈力好了；如果你還覺得不夠，那就請你等我救出朋友，你再來找我拿走另一半靈力，我決不會食言的?！蹦桨捉醢笫`，讓慕白意外的是，石靈竟然沒有講條件就答應幫助慕白。

石靈說：“空靈山是所有山靈和動植物的家，既然家里有難了，我還講什么條件，小夜靈，閉上眼睛，我送你穿越石洞?！蹦桨灼铺闉樾?，閉上眼睛跳進了石靈的手掌里，只聽周圍轟隆隆一陣巨響，慕白落到了地上，睜開眼睛竟然看到了快變成杉樹的夜曉。

“夜曉，你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慕白問道。夜曉努力地睜開眼，看到慕白，苦笑了一聲：“慕白，你來了，快，快去阻止九兒，她騙了我，她要毀了空靈山?！?/p>

“九兒在哪？她怎么會有影子？”慕白摸著夜曉慘白的臉，心疼地流下了眼淚。

“九兒帶走了我一大半的靈力，化為人形。她說，我們兩個的靈力互換，我就會變成風，飄到空靈山的上空，就能見到媽媽，就能躺在媽媽的懷里。慕白，你知道嗎？這是我每一次在夢里夢到的場景。而九兒，她說她只想幻化為人形，真實地去擁抱空靈山的每一株樹木、每一棵花草，讓她覺得自己真正存在過?！?/p>

慕白知道，在成為樹靈之前，夜曉和父母住在空靈山的山腳下，他們守護著山里的一切，就在夜曉八歲那年，她的父母被盜獵者殺害了，從此，夜曉便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山里游蕩，與樹為伴，空靈山不愿看見這可憐的孩子夜夜哭泣，便賦予了她樹靈的身份，讓他們一家人守護大山的愛延續(xù)下去。

“慕白，九兒拿走了我的靈力，卻沒有把她的靈力給我，所以，她現(xiàn)在時隱時現(xiàn)。她對我說，當年，她只是一時淘氣吹了一場大風，沒想到卻幫助了盜獵者，空靈山就將她驅逐了，她就像被拋棄的孩子，沒有家，沒有親人，一直游蕩了這么久，從來沒有被重視過，這一次回來，她的內心充滿了憤怒與仇恨。你快去阻止她，她去了山頂，要吸走所有樹木的靈氣。”夜曉說完，虛弱地昏了過去。

找到九兒，阻止她，就能救空靈山，也能救夜曉。慕白迅速來到山頂，九兒正要吸取樹木的靈氣。

“九兒，不要！”慕白撲到九兒身上，死死抓住九兒的雙臂，“九兒，這里是你的家啊，你怎么忍心毀了家，毀了你的家人，我們……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啊?！蹦桨组_始吸收九兒身上的寒氣，她要去融化那顆冰冷的心。

“慕白，你別白費力氣了，你知道你為什么沒有成為夜靈之前的記憶嗎？因為你是盜獵者的孩子，你是替你父母來空靈山贖罪的，而我有今天，也都是你的父母造成的，所以，你今天沒有資格來阻止我，你知道被拋棄的感覺嗎？空靈山的山靈都是那么真實，只有我風靈，虛無縹緲，可有可無，誰曾在乎過我的存在呢?！?/p>

慕白突然呆在了那里，九兒說的是真的嗎？自己竟然是盜獵者的孩子，可她是那么熱愛空靈山，愛這里的一切，如果真是那樣，她更要為九兒和夜曉做點兒什么。慕白閉上了眼睛，運用靈力讓身體越來越熱，整個空靈山的空氣中都是溫熱而甜美的氣息。夜靈召喚了所有的山靈，用溫度傳遞了意念，山靈們圍住了九兒，一同用靈力吸走了那冷冰冰的仇恨。

“你們，你們……”九兒慢慢癱坐在山頂，第一縷陽光射出來的時候，慕白消失了，九兒也消失了，山靈們都消失了。夜曉從麒麟洞里走出來，看了看刺眼的陽光，走向了巨杉樹。

“九兒，你說慕白什么時候能回來呢？”夜曉坐在巨杉樹的枝丫上，望著圓圓的月亮。風和煦地吹著，吹亂了夜曉的頭發(fā)。

“九兒，別鬧，總是把我吹得跟個母夜叉似的，能不能換個發(fā)型？”夜曉伸手像握住了什么東西。

“夜曉，你的手好溫暖啊，極像慕白雙手的溫度，是你們把我?guī)Щ丶业模婧?，只是慕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能回家？”九兒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很甜美。

過往早已成為云煙飄散。夜曉閉上眼睛，希望慕白能感受得到她內心的溫度，心中有愛可以驅趕一切黑暗。天邊泛黃，第一縷陽光就要射進山谷了。

“嘿，你這家伙，天亮就想睡覺嗎？快去取晨露?！币箷缘亩浔痪玖艘幌?，太陽光進來了，聲音消失了，夜曉沒有睜開眼睛，只是高興地笑了，因為風吹得更美了，要等的終于等來了。